牧啟云瞇起眼睛，笑眼迷蒙，站起身來，邁開大長腿向林肸風迎了上去：“哇！林肸風！這不會是你做的吧！”說著，他一邊接過袋子，一邊把頭深埋進去，深吸了一口氣：“嗯……聞著倒是不錯……就是不知道吃了會……”話未說完，他故意皺起眉頭，露出逗趣做作的嫌棄表情。
  林肸風被逗樂了，推了一把牧啟云，伸手裝作要把牛皮紙袋拿走：“誒誒誒，干什么呢，不要還給我哈！”
  牧啟云側身一躲，林肸風抓了個空。
  牧啟云笑著說：“送人的東西哪有要回去的道理。我先嘗嘗再說……”少年的眉眼間洋溢著喜悅，笑得胸腔里的氣流涌動，仿佛腦子里有無數煙花無聲綻放，絢麗多彩……
  林肸風按了按牧啟云的手臂，搖搖頭：“你拿回宿舍再開吧……可能我放了挺多香料，味道有點大的。”
  牧啟云何等聰明，似乎明白了什么，點頭表示同意：“我也是剛吃完早飯來的，那就等會兒再嘗嘗了。”
  林肸風從書包里拿出幾只筆芯，就再也沒拿出其他東西了。
  牧啟云愣住了，他抓起她的書包，伸手進去撈了兩把，有些生氣地說：“林肸風！你周末回家真的就是去睡大覺的啊！你的書本、試卷，還有連一支筆都沒有帶回去？不是，你沒事吧！都到什么時候了，你這是在干什么？”
  牧啟云很少在林肸風面前生氣，林肸風感到有些緊張和不知所措。她張了張嘴，又合上了，低垂著眉眼，一把抓過書包，語氣冷淡地說：“那是我的事。快高三了，你還是多想想你自己吧。對了……最新的地理知識點……”
  牧啟云背著光，深邃的眼睛藏在陰影里，看不清他的表情……
  林肸風面對這樣的牧啟云，心里不禁有些發怵……
  尤其是當她提到“地理”這個詞時，牧啟云依然面無表情。
  林肸風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自己逐漸陷入了這個補課費的金錢陷阱中。
  剛才給牧啟云送吃的時候，他臉上的笑容，應該是欣喜的吧？他眉眼間的溫柔，讓林肸風有那么一瞬間感受到了友情的溫暖。
  然而，一談到地理補課，林肸風就覺得對方仿佛變成了一個金主，而自己則是為他打工的。兩人之間存在著一種微妙的不平等。林肸風心中的那桿秤漸漸失衡……她真的非常需要這筆錢……
  她近乎本能地翹起嘴角，露出一個略顯生硬的微笑，眼神中帶著一絲討好：“你說得對……你看，我這不是在努力整理地理知識點嘛……”
  牧啟云身子往后一仰，雙手抱在胸前，那修長的手指和凸起的青筋，透露出少年的健壯。他實在是太高了，林肸風不得不抬起頭來才能看到他的臉。
  牧啟云的目光低垂，神情在昏暗的光線下顯得有些難以捉摸，這讓林肸風心里不由得打起鼓來……
  似乎這場長久的補課，只是她編織出的一個謊言。
  牧啟云一向聰明伶俐，林肸風怎么也想不到，他居然也有不擅長的科目。
  人無完人，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缺點和不足，都有需要他人幫助的時候，這是林肸風一直用來自我安慰的話語。
  為了確保補課順利進行，或者說，為了能一直拿到補課費，林肸風幾乎把地理課本翻爛了。她對高考考點倒背如流都不在話下。
  盡管牧啟云只有一次因此拿到了近乎滿分的地理成績，但在接下來的幾個月里，他的地理成績又倒退了，有時分數會稍有提升。
  牧啟云還經常將自己總結的其他科目知識點和必要的習題整理好給林肸風，美其名曰是為了讓林肸風沒有后顧之憂地給他補習地理。
  但林肸風總是感到心虛……
  在牧啟云的幫助下，林肸風其他科目的成績都有了顯著的提高。有時候，林肸風甚至覺得似乎沒有什么可以再深入學習和練習的了，然而，這時牧啟云總能像變戲法一樣找出她的薄弱環節……
  林肸風幾乎是乘著這股風，成績一路扶搖直上……
  由于林肸風從成績墊底到名列前茅，班主任和各科老師都給了她很大的自由……
  比如她可以在英語課上光明正大地整理地理知識點。
  語文課上做數學題。
  晚上家里小飯館需要幫忙時，她也可以請到假。
  林肸風有時甚至忍不住想，這場補習的最大受益者，也許是她自己？
  特別是那筆頗為可觀的補習費，讓林肸風終于可以吃飽了……
  以前的林肸風，看上去胖乎乎的，整天渾渾噩噩。
  林肸風的伙食一直不太穩定，學校的飯菜對她來說實在太貴了……
  因為炸豬肉可以放在宿舍里好幾天，不會壞。
  每年學校的公益體檢時，她總是被醫生提醒，盡管才十幾歲，但還是要注意三高問題……還有肥胖導致的營養不良……以及內分泌失調等等……
  可是處于成長期的女孩子，總是很容易感到饑餓。林肸風家里的小飯館，被她父母管得很嚴。
  就連一片菜葉子，她都難以觸及。
  一些蔬菜和新鮮水果，基本上都是林子望的專屬。
  小時候，林肸風還會和林子望爭搶食物，然而勞娟手中的藤條威力實在太大了。
  記得有一次，林肸風的腿上被抽出了一掌長度的血痕，可那時的她還太小，甚至夠不到家里放消毒水的貨架。
  傷口因此發生感染，額頭發燙，滿臉通紅的她暈倒在幼兒園里。好在人美心善的幼兒園老師及時將她送去了醫院。
  當時，躺在病床上的林肸風迷迷糊糊之間，一直緊緊抱著那位溫柔老師的手臂，嘴里還喃喃地喊著媽媽……
  其實她心里很清楚，眼前的人并不是勞娟。那一瞬間，林肸風真的好想跟老師一起離開……
  在這樣的嚴苛管教下，林肸風只能收集起煉油剩下的豬油渣。
  這些豬油渣原本是要被丟棄的。沒有人會喜歡吃這種近乎糊掉的東西，所以林肸風一直沒有被勞娟責罵。
  這東西好吃得讓人迷糊，經過高溫油炸后，和著鹽巴拌一拌，也能很好地保存下來。即使天氣炎熱也沒有關系。
  這個習慣被她悄悄保留了很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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