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神中原本閃過的一絲光亮，隨著他低下頭的動作漸次褪去，眼里復又變得黯了下來……
  他的臉色又恢復了往日里那種波瀾不驚的平靜模樣，仿佛什么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這家火鍋店的買單方式非常簡單便捷。食客只需打開手機上的點單頁面，輕松點擊，便能完成付款。
  此時，一位熱情的服務員走了過來。她的臉上洋溢著燦爛的笑容，一邊拿著工作手機仔細核對桌上的菜品，一邊溫柔地詢問這對少男少女是否有任何建議。牧啟云沉默不語，而林肸風卻忽然想起剛才被牧啟云擠得只能緊貼著冰涼的墻壁。于是，她向服務員提出了自己的建議：“那個，這里的牛肉非常新鮮，口感也很好！不過，這個座位對于兩個人一起坐來說，好像稍微小了一點……”
  牧啟云的眉尾微微挑起，他低聲說道：“嗯，可能是我的個子比較大了……”
  服務員看著那張相對寬敞的長椅，心中雖然略有疑惑，但臉上仍然掛著微笑。她連忙點頭稱是，并表示：“非常感謝兩位提出的寶貴建議。我們會及時向上反饋，努力做到更好……”
  就在林肸風準備點擊手機屏幕上的付款按鈕時，她的手背上突然傳來一陣溫熱。這突如其來的觸感，讓她的手抖了一下……
  牧啟云很突然伸手制止了林肸風，然后對著服務員說：“請給我們這個賬單的小票，還要一張紙質的發票。”
  林肸風和服務員都愣了……
  林肸風不知道這一頓飯的發票，對于牧啟云來說，有什么用。
  而服務員呢，很少被顧客要求索要發票，但是秉著顧客至上的態度，服務員還是趕緊走開去準備小票和發票了。
  牧啟云只是淡淡地說：“發票可以抽獎……”
  林肸風被這一提醒，忽然一拍腦門，好像已經中了大獎似的，連連夸牧啟云，說：”好家伙！不愧是云哥啊！想得就是周全！“
  待小票和發票被送來后，牧啟云便自顧自地伸手接過，站起來，開始熟練地打開手機掃碼抽獎，然后在林肸風還沒來得及湊過去的時候，說了句：“沒中獎……”
  說完，便抬起大長腿就往外走去了……
  林肸風沮喪地扁了扁嘴，也快步跟了上去……
  林肸風和牧啟云走出火鍋店的時候，一股寒涼撲面而來，林肸風打了個寒顫，急匆匆地把拿在手里的羽絨服給穿上，把拉鏈拉到最高。
  路上的店鋪霓虹已然逐漸亮起糜麗的光，瑰色的夕陽恰好在此時在天邊依依不舍地落了一般，層層云朵像一朵朵盛開的橘金色牡丹，成片成片地鋪在顏色更深一些的同色系天幕之上。
  林肸風抬頭望去，不由得頓了頓腳步……
  牧啟云很快就察覺到身邊的小人落后了，回頭看去，林肸風站在距離他五六步開外遠的距離，微微仰頭看向天空……
  林肸風今日并未戴上眼鏡，滿天橘金色的霞光如碎金般灑落在她又圓又大的杏眼中。
  她的眼眸很好，此時宛如一顆墜入凡塵的寶石，閃爍著明亮的光芒……
  她微微漾起笑意的小臉因為落滿了霞光而不再蒼白，被染上了金粉色……
  牧啟云身長玉立地站在那，愣了兩秒，拿出手機，對著前面的女孩，按下了快門……
  林肸風此時也恰好拿出她那破破爛爛的手機，對著天空拍了幾張照片，感嘆道：“哇……好美啊……”
  她邊說邊興奮地一蹦一跳地向牧啟云跑去，伸出右手，小心翼翼地捏住牧啟云的衣袖，輕輕地扯了扯，指著天邊，激動地喊道：“快看！今天的夕陽太美了！夕陽落山只有幾分鐘了哦……我們要不要看完再走？”
  牧啟云眼底含笑，微微點頭，順著林肸風指著的方向看去……
  ……
  當月上樹梢頭，雀鳥歸巢的時候，夜幕宛如一張巨大的絨毯，緩緩地鋪開，籠罩著大地。明月高懸，灑下片片銀光……
  林肸風和牧啟云已經乘上了和來時乘坐的同一輛公交車，
  與他們出來時一樣，這次，公交車上的乘客仍是只有他們兩個人……
  兩人還是坐在后面的位置，手里各自拿著林肸風剛買的熱奶茶。
  走了一天，吃了一路，林肸風此時已經精力值已經只剩下一格了……
  她懶洋洋地靠著椅子背，一只手拿著奶茶杯，另一只手的食指輕輕戳著杯蓋，時不時地吸上一口。她的思緒放著空，有一搭沒一搭地和牧啟云說著話……
  林肸風：“牧啟云……你今天，吃得開心嗎？”
  牧啟云：“嗯……”
  林肸風：“牧啟云……你今天玩得開心嗎？”
  牧啟云：“嗯……“
  牧啟云好像又變回了那個惜字如金的高冷少年……
  林肸風有些沮喪，又好像被刺激到了心里的某根弦，嘴上叭叭的，不管不顧地持續輸出著……
  林肸風：“牧啟云，你以后想去哪個學校念書啊？專業呢？你懂的多……給我一些參考？”

  牧啟云：“你呢？”
  林肸風沒想到他反問回來，愣了一下，還是很誠實地回答說：“聽說做程序員的話，工資很高的……我想試試看，去學相關的專業。”
  牧啟云頓了頓，問：“你喜歡什么？”
  林肸風嘻嘻地笑了起來，說：“哈哈哈……如果按我喜歡的話，我可能想把所有專業都學一遍。我好像對什么都很好奇呢！”
  林肸風好像意識到了什么，忽然臉色窘迫地看了一眼牧啟云，聲音弱弱地說：“啊……那個，你是不是要聽很多家里人的意見，然后才能去選專業啊？”
  牧啟云語氣淡然，說：“他們還影響不來我的決定……”
  林肸風的手肘推了推牧啟云的胳膊，語氣帶著贊賞，說：“哇哦……云哥牛哇！這自帶王者氣質的自信！給力！云哥這是天下我有啊！”
  說罷，她還朝著他，配合著一個大大地笑，豎了一個大拇指。
  牧啟云忍不住，好看的眉眼染上了笑意，笑得胸腔鼓鼓震動，貼著林肸風的胳膊肉傳給了她……
  林肸風也跟著笑了起來。
  話題很平常很無聊，可是他們這么說著瑣碎的話，就是覺得開心。
  這一年的他們，彼此還沒有經歷過離別，即使各自承受著不一樣的世界的壓力，可是他們待在一起的時候，就是能因為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和聊天而被逗得笑個不停……
  ……
  公交車在月光下，平緩地行駛著……
  林肸風此時已經歪著頭，睡了過去，原本在她手上的奶茶不知道什么時候以后到了牧啟云的手上。
  而牧啟云的那杯奶茶已經空空如也地躺在了公交車上的垃圾桶里了。
  林肸風的腦袋隨著車的震動，有一搭沒一搭地晃著，搖晃著，眼看她的腦袋距離撞上旁邊的玻璃窗只有一點點距離的時候，牧啟云的大手適時地從林肸風的眼前越過，介入了她的腦袋和玻璃之間……
  牧啟云把她腦袋扶著歪回來，可是沒一會兒，林肸風的腦袋又向著玻璃要撞過去了……
  牧啟云的眉心皺起，忽然揚起左手，一陣掌風呼過，一巴掌呼起來，啪地一下，拍了一下林肸風的腦門，右手則是抓著林肸風的后脖頸的衣領，把她往后拽起……
  林肸風在突如其來的疼痛和窒息中轟然驚醒！
  她瞪著大大的杏眼，疼得眼底包了一層淚花，捂著額頭，一臉不可置信地看向牧啟云，結結巴巴地說不利嗦話，“你……你……你……干嘛？”
  牧啟云聳聳肩，一臉正直而又帶著一絲理所當然地說：“啊？當然是救了你一把啊……”
  林肸風冷哼了一聲，說：“啊？你就是這么救我的嗎？這是救我一千，殺我八百啊！”
  說著，林肸風捂著額頭，臉皺了起來，嘴一扁，假裝就要大哭起來：“嗚嗚嗚……你這沒良心的……吃了我好好幾頓飯，就這么報答我呀……”
  牧啟云仍舊不慌不忙地抱著手臂，不緊不慢地說：“你還好有我在把，你腦袋要是撞上這玻璃，要賠人家公交車公司錢不說，這智商恐怕也……嗯……”
  林肸風被他氣得跳腳起來，再也不裝，對著他手臂也一頓亂錘輸出……
  “錘爆你個沒良心的！”，林肸風邊捶邊鼓著腮幫子假裝憤怒……
  而牧啟云像是被林肸風捶中了笑穴，爽朗的笑聲響徹了整個車廂……
  林肸風從來沒有在牧啟云面前哭過……
  林肸風每次捂著臉，都是在對著他裝哭……
  堅強的林肸風仿佛神經粗如麻繩，好像不會痛……
  小時候的時候，他們一起跑出去瘋玩的時候，即使林肸風摔得擦掉一層皮，牧啟云也未曾見過林肸風哭過……
  林肸風……
  她仿佛從小就把哭泣這回事，給進化掉了……
  這么些年相處下來，牧啟云也好像對此習以為常……
  林肸風受傷了，牧啟云永遠都是在一旁揶揄著她，鬧著她……
  他曾經以為，現在也以為，只要鬧一鬧，林肸風就會忘了痛了……
  可是……
  他也曾在小的時候，也曾因為摔跤破了皮而疼痛難忍而兩眼淚汪汪……
  他也曾在小時候，看自己身上流出來的血而被嚇得驚慌失措而哭出了一個個的鼻涕泡泡……
  林肸風此時會學著她奶奶的樣子，給他抱抱，給他的傷口呼呼，奶聲奶氣遞給他唱：“呼呼吹，痛痛飛走啦，呼呼吹，痛痛飛走啦……”
  ……
  一直到現在，牧啟云對于林肸風仍然是這樣的反應……
  林肸風忽然搖晃著手指，對著牧啟云的臉，對著牧啟云，認真的語氣充滿了說教的意味，“牧啟云……你這樣，會一生孤獨終老的，你懂不懂！”
  牧啟云歪著腦袋，輕輕地笑得揶揄，“哦？洗耳恭聽……林肸風老師，您請說……”
  林肸風一副身經百戰的模樣，聲音降了一度，像個私塾里的夫子，一邊搖頭晃腦，一邊說：“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吧？連續劇里不都演了嗎？當女孩子在你的身邊睡著了，你要無私地貢獻出你的寬闊的肩膀，給她一個依靠！懂了嗎？”

  牧啟云眉心皺起，假裝一副不理解的樣子，搖搖頭說：“不懂呢……你演示一遍？”
  說罷，牧啟云把他的右邊肩膀對著林肸風的方向伸了伸，繼續說：“來來來！誰不會誰是狗……”
  林肸風愣了一下，沒想到這事情走向變成了這樣……
  她被他激將得有些下不來臺，只能強裝不耐煩地把牧啟云推開，語氣里滿是嫌棄地說：“去去去！誰要給你演示了……你要注孤生，又不關我的事咯……”
  牧啟云繼續笑得不懷好意，繼續笑嘻嘻地揶揄著她說：“哦？那你不管我了？就讓我這么孤獨終老，然后在某一個夜黑風高的夜晚，一個人凄涼的……哎呀……我現在想想著遙遠的未來，都要被嚇哭了呢……”
  林肸風被牧啟云這完美邏輯懟的無話可回了……
  她正焦急著，此時，公交車恰好又回到了別墅區的門前，穩穩地停好了……
  只聽見嗤呀一聲，車門打開，一道熟悉的女聲響起：“終點站已到站……”
  林肸風抓住機會推開牧啟云，三兩步就跑到車門前，跳下了公交車……
  牧啟云看著她蹦蹦跳跳的背影，眼里含著笑，趕緊跟著下了車，在她后面喊：”喂！大晚上的，你等等我，人家害怕著呢……林肸風根本不相信身后這位人高馬大的少年會害怕走這段夜路，反而是她自己，有些害怕了……
  可是林肸風心里藏著另一個不敢告訴牧啟云的隱秘想法，快步走著……
  她，不能被別的同學發現，她和牧啟云一起出門去吃飯了……
  牧啟云的長腿帶風，三兩下就跟上了林肸風，他的大手一把抓住林肸風的胳膊。
  突如其的拉拽，讓林肸風因為慣性，差點往后倒去……
  牧啟云喘著氣，笑著問她：“你急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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