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回房去睡吧！”沈嘉致淡聲道。

        商枝卻像條咸魚，懶洋洋地躺著不動，“那你抱我過去。”

        沈嘉致默然頓了兩秒，就在商枝以為他不會有反應時，他卻順從地低頭，當真把自己從沙發上打橫抱起。

        商枝略有些意外，她原以為沈嘉致肯定會一臉無語，甚至感到屈辱，沒想到他竟這么識時務。想著他無情拒絕自己99次，商枝又有了些“大仇得報”的快感。

        她不要臉不要皮地將手搭在沈嘉致脖子上，故意對著他的耳朵吹了口氣，“看不出來喲，原來冰山學神還會公主抱。”

        沈嘉致腳下一頓，商枝差點以為他要把自己扔掉，將他的脖子摟得更緊。

        不過沈嘉致并沒有扔下她，短暫的停留后又繼續抱她回房。

        商枝勾著他的脖子，看他一副聽話順從的模樣，惡趣味地感到滿足。

        “沈嘉致，你不是不喜歡我嗎？你看你現在還是不得不抱我，所以這就是緣分，命中注定你是我的。”

        如果現實是一部片，商大小姐絕對是個惡毒女配。

        沈嘉致自始至終保持著沉默，即使商枝出言挖苦，他臉上依舊沒有表情。

        商枝欣賞著近在眼前的神顏，略有一點點遺憾，要是這張臉多一點點屈辱感，那就更好了。想他以前拒絕自己的時候，既干脆又無情，一定沒想到會有今天吧？

        “喂，沈嘉致，你那個厚臉皮的嬸嬸有沒有再找你的麻煩？”商枝問。

        “沒有。”

        “那你的錢都還完沒有？”

        “爺爺奶奶的已經還完了。”

        “那就是還有沒還完的？還差多少？”

        沈嘉致眼神暗了暗，“我已經解決了。”

        “死要面子活受罪，你要把我伺候開心了，我就罩你，誰也動不了你一根毫毛。”

        沈嘉致：“……”

        商枝第一次感覺這段路太短，她都還沒好好享受公主抱的優待，就已到她臥室。

        沈嘉致把她放到床上，商枝卻沒有松手，“我要你在這里陪我。”

        沈嘉致又把復習資料拿過來陪這位難伺候的商大小姐。

        大概是剛才被打擾了，商枝此時并無太多睡意，但又提不起神，就讓沈嘉致坐到她床邊，自己枕著沈嘉致的大腿悠悠然玩手機，時而盯著沈嘉致的臉貪婪地欣賞。

        沈嘉致則一門心思看書刷題，絲毫沒受商枝影響，連看都沒看她一眼。

        商枝覺得他無趣至極，卻又忍不住想折騰他，便伸手去撓。

        正在翻書的沈嘉致明明沒有關注商枝，卻精準地騰出一只手按住了商枝作亂的爪子，“好好睡。”

        “睡不著。”

        “那就起來復習。”

        “我才沒那么無趣！”

        “……”

        學渣理解不了學神的努力，同樣學神也想象不到學渣的頹廢程度。

        商枝像只調皮搗蛋的懶貓窩在沈嘉致身邊，“那你唱歌哄我入睡。”

        “我不會唱歌。”沈嘉致道，“我只會閱讀，我讀常考的古詩詞給你聽吧。”

        商枝覺得這一板一眼的沈嘉致莫名有種黑色幽默，“也行，那你念。”

        “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求……”

        “這是什么意思？”商枝饒有興致地看著沈嘉致。

        “這是《詩經》的第一篇，常見考點之一。”

        “哦～你對我念《關雎》，是不是對我有意思？”

        沈嘉致：“……”

        商枝看他吃癟，開心笑起來，“喜歡我又不吃虧，繼續。”

        沈嘉致無視她的嬉笑，又接著往下念：“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

        他的聲音干凈清潤，平時說話有種高冷感，但當他用這種冷清的聲線念起那些頓挫的千古名句時，卻別有一種風骨與韻味。

        商枝沒再打斷他，就這么懶懶枕在他腿上，看他認真為自己念詩的模樣，心仿佛也得到了一種寧謐。

        她希望以后的每一個周末都能有這么一個人陪自己，為自己念詩。

        高考越來越近，連年級倒數第一的十七班也有了高考的壓迫感。

        晚上自習課，往日嬉鬧的同學也開始看書了。鐘雨彤捧著一套歷年真題做了會兒，頹然發現自己什么都不會，便跑去依舊咸魚如故的商枝那里找安慰。

        “枝姐，我好擔心我的文化成績過不了關，我可不想復讀。”

        正在聽歌的商枝白她一眼，“瞧你那出息！”

        “我又不像你是富二代，而且你爸爸對你那么好，肯定什么都給你安排好了，你當然有底氣。”

        “我才不要被安排的人生。”

        鐘雨彤覺得她身在福中不知福，以為她另有想法，就問：“欸，沈神是不是在幫你補課？”

        商枝覺得莫名覺得：“他幫我補課做什么？”

        “你們的成績差得那么遠，而且你走的是藝術生的路，沈神以后肯定是奔帝都大學去的，那你們大學就分開了呀！”

        商枝向來是個當一天和尚撞一天鐘的性子，也沒想那么多，現在聽鐘雨彤這么說，心底煩躁起來，“不能考一所大學，那就考一個城市，這有什么大不了的。”

        “可是帝都的學校收分都很高，我知道你的藝考都過了，但文化分也不能扯后腿，你想考帝都的哪所學校？”

        “哪所離帝都大學近一點？”

        “帝都藝術學校、舞蹈學校和傳媒都近，不過舞蹈學院和傳媒大學都是一流藝校，錄取線也很高。”

        商枝：“……那帝都藝術學校呢？”

        “分數線也不低，接近重本線。”

        商枝那成績，即使按藝術考生算，也從未踏入過劃分的重本線。

        鐘雨彤看商枝的表情就知道這位大小姐肯定沒想過這些，商枝專業成績雖然不錯，但文化成績比她還差，鐘雨彤稍微找到了一點安慰。

        她又故意問：“你爸是不是可以給你找關系？”

        商枝皺眉，“為什么要找關系？我要憑自己的本事考進去。”

        因為中考差兩分，她以藝術生進江城高中也交了高費，不少人背地里罵她是關系戶，商枝非常不爽。

        鐘雨彤：“……”

        商枝的文化成績比她還要差，也不知商枝哪來的勇氣覺得自己能過帝都藝校的錄取線。

        “枝姐果然厲害，下周就要三摸了，你復習了嗎？”

        商枝：“……”

        不過經鐘雨彤提醒，商枝也覺得自己該努力一下，沈嘉致的成績肯定哪所高校都能去，但自己的文化成績就太差了。

        她之前想的是如果考不上帝都，那她可以就留在江城，反正大學城離她家也不遠，還能時常回家。但現在她還有一個“貼身保鏢”，可不能才騙到手就分開，那她虧大了。

        可惜商枝天生不是讀書的料，看著書上的文字就像看天書，偏文科的學科還稍好一點，字她都認識，像數學這種學科，她連某些符號都認不全，更不要說解題了。

        放學回家，商枝一反常態拿起幾本教材去找沈嘉致。

        “喂，沈嘉致，你想好要考哪一所學校沒有？”商枝先打探沈嘉致的口風。

        “沒有，高考成績下來再說。”

        “你這實力還需要等高考？”商枝對他的回答不滿，“你就說你想去的學校是哪所？”

        “都可以。”

        “不想說就算了！既然你覺得都可以，那你必須和我考同一個城市，而且學校不能隔得太遠。”商枝幫他做了選擇。

        沈嘉致淡聲回應：“好。”

        商枝欺負完他，心中還是有一點點過意不去，就道：“那你幫我復習吧！我盡量去帝都的學校。”

        沈嘉致點點頭，開始幫他講解入門數學題，商枝也打起精神，做出一副要好好學習的樣子。

        沈嘉致的聲音冷清干凈，十分悅耳，尤其是他認真的時候，像有魔力般，讓人忍不住沉醉其間。結果才過去半個小時，商枝就聽得云里霧里，下垂的頭都快要碰到桌面了。

        沈嘉致看著旁邊那顆小雞啄米似的腦袋，面上浮出一絲無奈，他放下筆，“今天就到這里，你早點休息，剩下的我明天再和你講。”

        商枝云游回來，頓時清醒了幾分，“不行不行，繼續，我也要頭懸梁錐刺股。”

        沈嘉致見她有這覺悟，便又給她講了一些基礎知識和常見考點。

        商俊澤回來見沈嘉致正在給商枝講題，差點驚掉下巴。不過叛逆的學渣女兒也知道努力學習了，這讓商俊澤深感欣慰，還特地交代張姨給他們準備點夜宵補身體。

        商枝一旦決定的事就會全力以赴，這幾日還真拿出了幾分亡羊補牢的姿態，每晚都讓沈嘉致幫她劃重點講題型。

        一晃到了高考前的最后一次摸底考試，商枝破天荒在年級上前進了兩百名，考出了高中入學以來的最好成績。

        所有人都傻了眼，鐘雨彤更是眼紅到不行。

        “枝姐，你這是要拋下我們了嗎？說好一起做學渣，你卻偷偷努力。”

        “誰和你說好要做學渣？我說過我要憑實力考大學，當你自己的學渣去吧！”商枝一臉得意和傲嬌。

        鐘雨彤只好酸酸道：“有個學霸男票就是不一樣。”

        商枝本還想糾正她，抬眼卻見溫晴曦和實驗班的女生迎面走來，話到嘴邊又改了主意：“能一樣嗎？沈嘉致每晚給我補到兩點，我要再不進步，對得起我們每晚熬夜死去的腦細胞？只可惜補得太遲，不然我再進步幾百名不在話下。”

        溫晴曦表情有些不太好，她旁邊的女生也是一臉無語。

        商枝對溫晴曦挑釁地挑挑眉，故意拍了拍鐘雨彤的肩說：“好好學習吧！知識改變命運，終有一天你會驚艷那些狗眼看人低的勢利眼。”

        鐘雨彤：“……”

        這話從商枝這條咸魚嘴里說出來，聽著特么怪異。

        溫晴曦臉色一陣紅，估計是被內涵到了，眼底蓄了些淚，一副隨時要哭的模樣。

        她身邊的女生見狀忿忿道：“商枝，你什么意思？你這樣欺負晴曦……”

        “誒，打住！我怎么就欺負她了？我打她了，還是我罵她了？判案還要講證據，你這莫名其妙就給我個罪名，我還沒問你是什么意思。”商枝反問。

        “你少狡辯，你剛剛就是在罵人，在陰陽怪氣地罵晴曦！”

        “嘁～你們也太看得起自己了，我只是告誡我的朋友好好學習天天向上，用知識改變命運，你卻只聽到狗眼看人低，難不成你們這是在對號入座？嘖嘖，你們心中到底是多有鬼呀！”商枝慢吞吞道。

        放學的校園人來人往，才一會兒就有不少圍觀的人。

        那女生被駁得面紅耳赤，溫晴曦委屈得眼淚直流，哭著跑了。

        “商枝，你太過分了！沈嘉致根本就不喜歡你，你用卑鄙手段逼沈嘉致，有什么好炫耀的！”女生說完就朝溫晴曦追去。

        商枝氣極反笑，無語道：“我在乎沈嘉致喜不喜歡我？我進步了不能高興？這人腦子有坑吧！”

        女生追上溫晴曦，溫晴曦已經滿臉是淚。

        女生安慰道：“晴曦，別跟那個女人計較，她一個考零蛋的人這次終于考了幾十分，竟然也值得高興？你就算這次發揮失常，也甩她幾十條街。”

        溫晴曦低頭抹淚，絲毫沒得到安慰。她最近的狀態很差，雖然她和沈嘉致完全劃清界限了，但她心中那種失落感讓她無法平靜。

        其實她和沈嘉致也沒有校園傳得那么曖昧，更或者說是她偷偷喜歡著沈嘉致。沈嘉致那人太高冷了，有好幾次她想試探，都臨陣被沈嘉致的冷淡勸退。

        但現在，她和沈嘉致永遠沒有可能。

        大概是受了這事影響，她這次考試在班上下降了十多名，年級上下降得更多，班主任專門找她談過心。

        沒想到商枝竟然進步了，沈嘉致肯定幫了商枝不少，溫晴曦一想著把沈嘉致占為己有的商枝，心中越發意難平，不禁暗自捏緊了拳頭。

        如果她像商枝一樣有個有錢的家庭，可以任性做事，想喜歡誰就喜歡誰，想追誰就追誰，那現在站在沈嘉致身邊的會不會是自己？

        一想著商枝不用努力就可以擁有一切，溫晴曦心中仿佛就有根刺，刺得她嫉妒到發狂。

        “沈嘉致還會幫她復習，他們每天晚上都補習那么久，她應該還會進步的吧？”溫晴曦喃喃低語。

        “就她那智商，能進步多少？”女生十分不屑，“天知道他們晚上在一起是真學習還是假學習，他們孤男寡女夜夜在一起，沒準早就睡一起了。”

        “沈嘉致應該不會吧？”溫晴曦不敢去想，一想心口就泛酸，“他不是那樣的人。”

        “商枝那么騷，估計早就不是處了……”

        “你們的心思這么骯臟，難怪學不進知識，商枝比你們干凈純潔一千倍。”

        一道冷清的聲音打斷兩人對話，溫晴曦如遭雷擊，不敢置信地轉頭看向來人。

        沈嘉致面色冷沉如冰，“費盡心思詆毀商枝只會暴露你們的狹隘善妒，你們自己去給商枝道歉，還是由我把這些話轉達給老師，讓老師出面解決，你們自己選吧。”

        溫晴曦和女生面色刷白，根本沒想到沈嘉致會這么強勢，而且是這么強勢地幫商枝出頭。

        “你……有什么證據？我們……我們什么也沒說！”女生拉不下面子，慌亂下結巴問道。

        只要她們不承認，誰還能按頭讓她們承認？剛才那些話確實也很過分，要是被人知道她們這樣造謠，對她們也很不好，告到老師面前就更慘了。

        “還想狡辯，你們大可以試試，看看我有沒有證據。”沈嘉致摸出手機慢慢把玩。

        溫晴曦已經無法思考，女生羞憤難當，“你竟然偷偷錄音？”

        沈嘉致卻只冷嘲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那女生敗下陣，咬牙說：“我們道歉就是！”

        沈嘉致又冷冷補充一句：“商枝原諒你們，道歉才作數。”

        “她那么討厭晴曦，怎么可能原諒我們！”女生急道。

        溫晴曦也說：“她對我一向有成見……”

        “這是你們該考慮的，不是我要考慮的，我給你們一天時間，明天放學我會問她。”沈嘉致打斷溫晴曦的話，說完便直接走了。

        商枝的好心情都被溫晴曦和那名女生敗光，她本來還想等沈嘉致一起去慶祝，現在卻什么心情都沒了。沈嘉致給她打電話，她也不想接。

        鐘雨彤已經被她打發走了，她想一個人安靜會兒。

        起風了，細雨綿綿落下，像織成了一張網，讓她無處可逃。

        商枝抬起頭，看著陰沉沉的天，早知道就該讓陶哥來接她，免得下雨還要淪落街頭，可她現在誰也不想見，就想這么漫無目的地走著。

        雨越下越大，江城的鬼天氣就是這樣，動不動就淅淅瀝瀝。商枝抱緊手臂，春末夏初的天氣竟也還這么冷。

        一張傘面遮到她頭頂，擋住了討人厭的濛濛細雨。

        商枝側頭一看，略有幾分意外。

        “電話怎么不接？”來人問。

        商枝覺得自己此刻有點狼狽，但她不想被眼前人識破，就故作淡定道：“沒聽見，手機靜音了。”

        沈嘉致脫下校服給她搭在身上，“下次別靜音了，我們回去吧！”

        也不知是不是這無邊細雨給了商枝錯覺，她竟覺得此刻的沈嘉致對她還不賴，甚至稱得上溫柔。

        也許他對自己也并非毫無感情……

        這個想法剛一冒出，商枝又趕緊否認了，沈嘉致要真喜歡她，就不可能拒絕她九十九次。

        沈嘉致一定是看在那幾百萬的份上才對她這么好的。

        沈嘉致手上的傘幾乎都撐在了商枝頭頂，他自己半邊身體都在雨中。

        商枝不悅道：“你給我那么遠干什么？我又不會吃了你！”

        商枝不滿地挽起他的手臂，把他拉到傘下。

        沈嘉致唇角微揚，沒說什么。

        商枝越想越氣，最后霸道地放話：“沈嘉致，在沒還清我的債務之前，你別想著離開我！哼！你不喜歡我又怎么樣，還不是得困在我身邊！”

        沈嘉致淡淡嗯了聲，那語調就像大人應付小孩一樣，聽著有點敷衍，又帶著點難以察覺的寵溺。

        粗線條的商大小姐只聽出了敷衍，有些不滿，“你除了嗯就不會說別的了嗎？”

        沈嘉致：“好。”

        商枝：“……”

        恰在這時，一輛過路車擦著路邊駛過，沈嘉致俊眉微蹙，迅速拉了商枝一下，直接將商枝摟進了懷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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