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

洪剛開車來接我去醫院。

他說晚上也有人在醫院監視，他負責白天的監視，但現在多了一個人，就是我。

孫建華什么時候出現，什么時候被逮住，我的任務才算結束，否則我必須跟他一直監視下去。

“這不是拿我當犯人嗎？”

“人身自由都沒了。”

洪剛解釋道：“你也別多想，孫建華是重要逃犯，東北那邊還發了協查通報過來。誰叫你去給他妻女送了錢，你如果不洗脫嫌疑不是方哥能保得住你的，萬一有人追責起來，你肯定要被審查。”

我點點頭：“明白，算我倒霉吧。”

然后我在醫院監視了一天，中午晚上都吃盒飯。

孫建華自然是沒出現，直到交班的時候，洪剛才帶著我從醫院離開。

一連好幾天，洪剛每天早上都準時來小區門口接我。

這幾天監視下來，孫建華一直沒出現過，也沒發現疑似孫建華的可疑之人。

洪剛他們已經有些不耐煩了，以為孫建華還是怕被抓，根本不打算來醫院，所以才沒出現。

直到第六天的時候，孫建華的女兒孫小雨病情再度惡化，又從重癥監護室轉移到了icu病房。

到了這個病房就是純屬受罪，尤其是孫小雨的身體狀況，可能撐不了幾天。

就在孫小雨住進icu的第二天，我繼續和洪剛一起在醫院監視，大概在上午十點多，正是醫院人多的時候，我兜里的手機忽然連續震動了三下，在停了幾秒之后又接連震動了兩下。

這是陸瑤和徐闖在提醒我，孫建華出現了。

他們兩個在附近的大廈里面拿望遠鏡監視著，肯定看到了孫建華。

此時我已經緊張了起來，因為孫建華這個當事人，他就沒有給我掩護他的機會。

一來他沒有事先跟我聯系過，沒有聯系就沒有溝通，二來這次管理會動了真格，醫院里里外外都有人，這種情況下連我也沒辦法幫他。

我只能在心里祈求，待會兒誰誰誰走神了，沒有把孫建華認出來。

正當我忐忑時，一只手搭在了我肩膀上，我和洪剛回頭一看，竟看到了方定山。

他現在是領導，不可能親自來一線指導工作。

這是來監視我來了……

他沒有多說，直接把我和洪剛拉到了角落里，然后讓我把手機給他看看。

“看手機干啥？”

我有些莫名其妙：“不至于吧，真拿我當犯人？”

方定山冷著臉，語氣不容置疑：“拿出來給我看看，沒問題我會還給你。”

我有些不悅：“有必要嗎，我都跟你們一起來這里監視了，這幾天我做過什么洪剛全都知道，你們晚上也派了人在我家附近監視我，我晚上一直都待在家里。”

洪剛勸道：“你拿出來給方哥看看吧，這是在洗清你的嫌疑。”

我不情不愿地摸出手機，遞給方定山。

手機里有五條沒有點開的消息，方定山點開之后，一看是徐闖發來的。

徐闖在信息里說他和陸瑤吵了架，在鬧離婚，他讓我幫忙勸勸。

“看到了吧。”

“我朋友跟他媳婦吵架了，鬧離婚。”

看到這五條消息，方定山明顯有些不甘心，他把手機還給我之后又搜了一遍，想看看我有沒有第二部手機。

搜完后他對我和洪剛說道：“目標人物已經出現了，孫建華剛剛進入醫院，但他是個危險人物，人多的地方我們不敢輕易動手。”

“他現在正往icu病房過來，這層樓人少，只要他出現，我們立馬實施抓捕。”

說完，方定山特意拍著我肩膀，意味深長起來：“別讓我失望，知道嗎。”

我頓時笑了起來：“你這話說得，我能干什么，難不成我還加入他，然后跟你們火拼？”

說這話的時候，我已經打算袖手旁觀了。

不是我不幫忙，是我沒辦法幫忙。

今天這情況，方定山都來了，布控又這么嚴密，孫建華非要來送死，我根本沒辦法幫他。

說話間，電梯門已經開了，走出來七八個人，其中有一個身穿白大褂，戴著一次性口罩的醫生。

我要是沒猜錯，這就是孫建華。

“他出現了。”

方定山提醒了一句，然后讓洪剛下令抓人，因為洪剛是隊長，他只是來這里盯我。

洪剛正掏出對講機準備下令，我一把按住他的對講機。

兩個人同時看向我，眉頭頓時皺起：“你想干什么？”

我懇求道：“孫建華今天跑不掉了，他做這一切只是為了見他女兒，他女兒現在不剩多少時間，根本等不到你們安排他們父女見面。”

“就當完成這個小女孩的心愿，她也想在死之前見她爸爸一面。”

方定山吸了口氣，對洪剛說道：“下令讓所有人到四樓來，馬上疏散人群，等孫建華從病房里面出來，立刻實施抓捕，絕不能放走！”

所有人員很快趕到四樓，一邊疏散人群，一邊安排人藏在病房外面，只要孫建華見完女兒出來，他們會立馬把孫建華給摁了。

四樓的醫護人員和病人被疏散后，此時所有人都堵在通道里，等著孫建華出來。

過了一會兒，里面傳來一個男人的哭聲，是孫建華在哭。

這哭聲聽得人心里不是滋味，我不禁在想，孫建華到底做錯了什么？

他只是因為祖輩是云溪村的村民，所以有人要害他和他的家人。

于是他被迫反擊，卻因此觸犯了法律，他就像下水道里的老鼠一樣，一直躲躲藏藏，不敢暴露在陽光下，哪怕女兒生了重病，他也沒辦法陪在女兒的身邊。

他明知道今天來會被抓，但為了見女兒最后一面，他還是來了。

他知道女兒要死，也知道自己被抓會有什么下場。

沒人能理解他的委屈和絕望。

我在想，孫建華這么厲害的一個人，今天來送死除了是為見女兒最后一面，恐怕他的心理也出現了某些問題，他已經熬不住這樣的生活了，女兒的瀕危成了壓垮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

墨門里面，應該有很多人都跟他一樣，要撐不住了。

想必高層也知道這個情況，所以不準備再拖下去。

此時icu的那道門已經打開，藏在門外的人正準備沖上去，卻瞬間又退了回來。

只見孫建華挾持著人質走了出來，他挾持的人質不是別人，正是他自己的老婆，孫小雨的媽媽。

看到這一幕，所有人頓時傻眼，一時不知道該不該實施抓捕。

孫建華現在挾持了人質，肯定要考慮人質的安全，但偏偏他挾持的又是自己老婆，誰知道他老婆是不是在配合他。

這一幕令我都有些震驚，我在想孫建華這么做，不是在害他老婆嗎？

“孫建華！你還有沒有人性！”

洪剛厲斥道：“你天天在外面躲藏，都是你老婆在家照顧孩子，現在你女兒重病瀕危，也是她一直守在醫院，你還有點底線沒！”

孫建華扯開口罩，不再隱藏自己，冷冷回應道：“所有人退后，別驚擾到我女兒，別逼急了我。”

洪剛咬牙切齒，只能用眼神詢問方定山。

方定山陰沉著臉，連忙招呼其他人后退。

退到大廳后，他開口勸道：“孫建華，你應該知道你今天跑不了，我也很負責任地告訴你你今天跑不了，你現在的行為不止是在害你自己，也是在害你老婆，給你老婆添麻煩，要是你女兒知道她爸爸挾持了她媽媽，你有考慮過她的感受嗎？”

聽到女兒，孫建華紅著眼睛哽咽了起來：“我很想問問你們，我到底做錯了什么？墨門的人到底做錯了什么？”

方定山義正言辭道：“你們觸犯了法律，這個社會只能有一種秩序，就是法律。”

孫建華質問道：“我們很多人，被那個組織逼得家破人亡，那些被他們害死的人，什么都沒有做錯，我們僅僅因為一個身份，無端遭受迫害。”

“這個時候，你們在哪？你們誰來幫過我們？”

方定山：“這不是你們觸犯法律的理由。”

孫建華苦笑一聲，點了點頭：“明白了，所以根本就沒有人幫我們，從來就不會有人來拯救我們，不過這些也都無所謂了，我現在只想救我女兒。我懇求你們，等我死后把我的心臟給她，讓她活下來，希望你口中的法律，能保護她平平安安走完這一生。”

這話一點也不現實，可以說完全實現不了。

他就算判死刑，一套流程下來不知道要等多久，他女兒根本等不了這么久。

但方定山為了穩住他，只能欺騙他：“沒問題，你放下武器吧，別反抗，別寒了你老婆的心。”

孫建華對他老婆說了幾句話，讓他老婆好好照顧女兒。

接著他又哀求地看著方定山他們：“等我死后，一定要把我的心臟換給我女兒，拜托了。”

說完，他一把推開他老婆，把刀抵在自己的脖子上，沒有半點猶豫，當場抹了自己的脖子。

他抹完脖子之后，拼命捂著自己的傷口，整個人直接倒了下去。

直到這一刻，我們才明白他剛才話里的意思，他不是要等槍斃，他是要現場了結自己，現場讓醫生把心臟換給他女兒。

他捂著傷口，是因為做心臟移植的時候，被移植的心臟不能停止心跳太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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