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越簽完一份文件，擱下鋼筆，將右手攤開，盯著掌心的位置發起了呆。

        這幾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總回想起那一日跟徐雁行道別時的情形，想起徐雁行的指尖從他掌心滑過時留下的觸感，那明明只是不帶任何特殊意味的一次握手，類似的握手他每天少說也得握個七八次，可只有跟徐雁行的那一次讓他念念不忘。

        姜越心想，這或許是因為徐雁行是他在這個世界上遇到的唯一一個變數，他可以確定，在他經歷的上一世，這件事絕對沒有發生過。

        姜越解鎖手機，打開微信看了一眼，他跟徐雁行的對話框早就沉得無影無蹤，即使點開對話也只能看到添加好友的提示，其他的什么都沒有。

        不知為何，每次點開手機劃到徐雁行的頭像時，姜越心底都會冒出一點淡淡的期待，期待徐雁行給他發些什么。扮演反派這么多年，他已經很少有類似的感情波動。

        好在姜越擁有極強的自我調節能力，否則他也不可能在系統的控制下，完成那么多個損己利人的反派任務了。他很快就把這件事拋之腦后，全身心地投入到工作中。

        星盛傳媒旗下有影視部、娛樂部、唱片部三個部門，大小藝人加起來有數百個，作為星盛傳媒的總裁，姜越每天都有簽不完的文件和開不完的會。上一次他被系統控制，全身心都撲在童昀身上，根本沒有多余的精力來處理龐雜而繁復的公司事務，只有把一部分管事權交給了公司的其他高層，其中有人盡職盡責地完成了他交代的任務，也有借機謀取私利、給公司埋下不少隱患的，這些隱患最終都成了他被逐出公司的原因。

        如今他不用再圍著童昀轉，自然要把管事權牢牢掌握在自己手里，再趁早把那些有異心的高層踢出管理層，掃除一切隱患。

        當然，目前整個星盛傳媒最重要的項目就是正在錄制中的《閃耀之星》，這個節目涉及到大大小小幾十個合作，關系著公司一整年的績效。姜越跟公司高層、節目組的工作人員和贊助商分別開了幾次會，將自己的計劃和考量一五一十地講給他們聽。

        公司高層中有人對此表示了不滿，擔心姜越貿然打破行業潛規定會引起其他公司的不滿，給星盛傳媒帶來麻煩，但如今姜越總裁的位置穩固，那些人就算心中頗有微詞，也只能想想而已。

        節目組的人都十分激動，甚至已經開始想象這樣一檔完全顛覆傳統的選秀節目會在粉絲之中掀起什么的驚濤駭浪，從前的那些選秀節目，選手們能否出道，還要看娛樂公司之間的博弈，現在選手的命運被完全交到了粉絲手里，粉絲們勢必會以更高的熱情投入到應援和投票的環節中。

        贊助商就更好擺平了，姜越向他們保證，他所做的一切絕不會影響他們的既得利益，甚至有可能讓他們的利潤再翻上幾番。

        隨后姜越又跟國內最權威的云數據處理中心云天科技簽了合同。云天科技和政府也有合作關系，在社會上的信譽極好，就算有人跳出來說云天科技幫姜越做票，也不會有多少人相信。

        處理好所有問題之后，姜越抽時間親自去了一趟訓練營。

        他在導演的陪同下來到訓練場地時，選手們正在練習主題曲。

        姜越一進門，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他雖然是節目名義上的總制片人，此前卻從未露過面，以至于選手們根本不認識他，還有選手好奇地問：“你也是選手嗎？我怎么從來沒有見過你。”

        后姜越一步走進練功房的導演趕緊給那位選手使了個眼色，向眾人介紹道：“這位就是我們的總制片人，同時也是星盛傳媒的總裁，你們可以叫他姜總。”

        那位選手被嚇得連忙低頭給姜越道歉，緊張得語無倫次，“對對不起姜總，我……”

        姜越并沒有被冒犯的感覺，他知道，來參加選秀節目的練習生大多是十幾二十出頭的年輕人，向他提問的這個選手看上去還是個半大孩子，他不在意擺了擺手，“沒事，大家不用在意我，我隨便看看，你們繼續訓練吧。”

        選手們見傳說中的總制片人不僅年輕而英俊，還如此平易近人，心頭的緊張很快就消散了，紛紛重新投入到主題曲舞臺的練習中。

        姜越認真觀察了選手們練習的情況，以他的眼光來看，這些選手的資質都相當不錯，他甚至已經開始在心里構想限定團出道之后該如何運營，又能為公司帶來多少利潤。

        他正想得起勁，卻忽然看到角落里一個熟悉的身影。

        是童昀。

        童昀的練習看上去不怎么順利，別人都已經能完整地將整首曲目表演下來，可他還連音樂的節拍都抓不住，唱跳都磕磕絆絆。

        可以說，跟其他人相比，童昀完全是半路出家的，在節目開始之前，他只練習了兩個星期的唱跳，和其他接受過專業訓練的練習生根本不在一個水平上。

        如果一切按照原本的時間線發展，這個時候童昀已經得到了姜越的保證，知道不管自己在節目里表現得怎么樣，最后都能c位出道。他那時還信誓旦旦地拒絕了姜越的幫助，說要靠他自己的努力出道。

        但事實上，童昀的唱跳水平不佳，性格也不算有趣，雖說他的顏值還不錯，但在一百多位選手中也不是十分突出。他脫水之后的真實票數非常難看，粉絲起初以為童昀只是搶走了別人的c位，一直到有關部門公布了姜越做票的證據之后人們才知道，童昀真實的排名，連出道位都擠不進去。

        這一次童昀看上去倒是比從前要努力多了，但姜越也只是看了兩眼便移開了視線。他所經歷的一切實在太過邪門，以至于他認定了主角攻受都是天道的親兒子，而他這個和炮灰無異的工具人反派要想要好好活命，就得和主角攻受保持距離。

        他挪開視線，正巧看見一名選手腰間名牌上“宣明娛樂”四個大字。

        徐雁行清俊的面孔莫名浮現在腦海中，不知為何，姜越心頭那一絲陰霾竟然在一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右手掌心開始無端地發燙，姜越默默將右手攥成拳頭，用指尖去安撫掌心那一片躁動不安的皮膚。

        他趁其他人不注意，悄悄掏出手機，給宣明娛樂的幾位選手都拍了一張照片。

        上午的訓練結束后，每位選手都收到了一份來自姜越的慰問品，他們是藝人，每天要控制攝入的熱量，而姜越準備的都是熱量不高的小零食，以及練舞可能會用到的的護膝、噴霧等等一系列實用的物品。

        姜越來得突然，節目組沒有提前做好準備，就把正在搭建中的主題曲舞臺稍微整頓了一下，將選手們召集到了演播廳內。

        姜越登上舞臺，環視臺下的上百名選手。他穿越了這么多個世界，扮演的基本都是總裁、元帥一類的上位者，漸漸養成了一種不怒自威的氣質，只要面無表情地站在那里，就很有震懾力。選手們起先還湊在一起竊竊私語，很快就在姜越的目光中安靜下來。

        “……總而言之，本次選秀的出道位將完全由粉絲投票結果決定，命運就掌握在你們自己手里，”姜越鄭重其事地承諾道，“我可以向你們保證，所有人都擁有平等的機會，不管你來自哪家公司，只要你足夠努力，就有機會成為站在正中央的那一顆，閃耀之星。”

        滿場嘩然。

        姜越比了一個噤聲的手勢，又說：“國際象棋中有一條很有趣的規則，當最不起眼的小兵排除萬難沖到底線時，也能變成車、馬、相，甚至是棋局中最強的王后。”

        他瞳孔的顏色比普通人要淺一些，在舞臺的燈光下呈現出瑰麗的琥珀色，所有人都被那雙眼睛吸了進去。

        “只要你們能沖到底線，我會親自為你們加冕。”

        話音落下，全場掌聲雷動。

        幾乎所有選手都聽得心潮澎湃，尤其是一些來自小公司的選手，他們本以為自己根本沒有出道的機會，來參加這個節目也只是為了混個臉熟，如今卻得到了姜越這樣一番承諾，瞬間被點燃了斗志——如果他們能夠進入出道位，就能跟星盛傳媒簽約、受到星盛傳媒的全力栽培，就算限定團的合約只有兩年，也足夠他們在娛樂圈站穩腳跟了。

        童昀站在人群中，遙望著臺上高大英俊的男人，心里說不出的失落，他忍不住去回憶那一日和姜越短暫的會面，他分明記得，在看到他的那一瞬間，姜越的眼睛也是亮的，比他站在臺上的時候還要更亮。

        旁邊的選手注意到童昀落寞的神色，小聲關懷道：“阿昀，身體不舒服嗎？”

        童昀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失態，連忙搖了搖頭，“沒有，我只是走神了。”

        這些天他一次又一次地回想起陳子平對他說的那些話，試著去分辨陳子平每一句話中的深意，每一次他都忍不住想，如果……如果姜總真的對他有意呢？

        童昀猶豫著，向舞臺的出口處邁了一步。

        姜越剛從臺上下來，就被興奮的選手們給包圍了，甚至有人拿出紙和筆，要姜越給他們簽名。

        姜越莫名其妙地體驗了一把流量明星的待遇，根本沒有注意到在不遠處徘徊的童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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