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此刻，姜越才明白林以白那句“保證不會有任何人來打擾你們”是什么意思，像那些俗套瑪麗蘇小說里的劇情，她把整間餐廳都包下來了。

        徐雁行也被這排場給震住了，總是帶著從容微笑的面孔難得地浮現出混雜著震驚和意外的神色。

        白衣服務生再次提醒道：“兩位尊貴的客人，請進�！�

        徐雁行先姜越一步回過神來，他過去也不是沒有見過這種場面，只是沒有想到，姜越會來這么一出。

        不過他也能猜到，這應該不是姜越的手筆，姜越本人并不喜歡這樣夸張的排場。

        但徐雁行什么都沒有說，只是偏頭問姜越：“阿越，我們進去吧？”

        姜越此時也恢復了往常平靜冷淡的神色，事實上他對這樣的場景并不陌生，甚至可以說是非常熟悉，系統曾經跟他說過，這樣的排場是每一位工具人反派追求主角受時必不可少的，就算他再不喜歡，為了完成任務，也要裝出一副怡然自得的模樣來。

        可他心里還是別扭，他可以在主角受面前演得渾然天成，卻不想在徐雁行面前演。

        他點了點頭：“進去吧�！�

        兩人步入餐廳的一瞬間，悠揚舒緩的音樂聲在空曠的大廳中響起，卻不是來自播放器或是留聲機，而是樂隊現場演奏的。

        餐廳的裝修模仿了巴黎凡爾賽宮的鏡廳，墻壁鑲嵌著富麗堂皇的落地鏡，屋頂繪滿了色彩艷麗的油畫，頭頂是龐大的枝形水晶吊燈。好在此時那些水晶吊燈都熄滅了，否則姜越真懷疑自己會被閃到睜不開眼睛。

        白衣服務生將他們領到座位上——這是整間餐廳最好的位置，視野開闊，四通八達。餐廳中僅有的光亮，就來自桌上兩盞天使造型的銅鎏金燭臺，即便只有兩支蠟燭，但在周遭落地鏡的映照之下，大廳里也明亮得恍如白晝。

        服務生給他們倒了開胃的餐前酒，酒液呈現出一種瑰麗的玫瑰紅色，引人浮想聯翩。

        他向二人介紹了今晚的廚師長，以及他們預備的菜品和酒水，然后便退到了一個不遠不近的位置上，確保自己既不會打擾到客人的談話，又能夠在客人有需要時及時提供服務。

        服務生一走，姜越便急切地解釋道：“抱歉，我事先也不知道會是這樣�！�

        他渾身不自在，連手和腳都不知道該往哪兒放了：“我本來是想感謝你之前對我的幫助，沒想到會變成這樣……抱歉讓你感到困擾了。”

        “我沒有覺得困擾�。俊毙煅阈械纳袂閰s很放松，還沖姜越舉了舉酒杯，“我之前就說過，不同的餐廳，不同的菜色，都會有不同的風格，我喜歡嘗試不一樣的感覺。”

        “不過，我一進門就猜到了，這肯定不是你自己挑的地方，是秘書幫你挑的嗎？”他問。

        姜越抿了抿嘴唇，似乎有些羞于啟齒：“不是，是……是我母親幫我訂的餐廳。”

        “原來是阿姨選的嗎？”徐雁行眼神微亮，“法餐里的甜點是我最喜歡的，幫我謝謝阿姨�！�

        他不知想起什么，忽然笑彎了一雙眼睛：“這讓我想起來，我大學剛畢業的時候，我爸說要歷練我，就把我派到劇組里去做監制。我擔任監制的第一部劇是一部瑪麗蘇甜寵劇，里面有一個情節就是霸總男主包場了西餐廳為女主慶生�！�

        他低頭喝了一口酒潤嗓子，又繼續講道：“結果劇組資金有限，根本包不到正經的西餐廳，差一點就準備去包必x客了，我覺得霸總包場必x客給女主過生日……怎么說，不僅沒有霸總該有的感覺，還有點搞笑�！�

        姜越在腦海中想象了一下霸總男主和女主在必x客里燭光晚餐的畫面，唇角微勾。

        “那后來呢？”他好奇地問。

        徐雁行敏銳地捕捉到了姜越唇邊一閃而過的笑意，像是投資了許久的股票終于有了回報，他的眼睛被燭火照亮，眼瞳深處仿佛有細小的火苗在跳動。

        “后來我自掏腰包包了一家還算像樣的西餐廳，怎么著也不能讓主角在必x客燭光晚餐吧？”他又喝了一口酒，接著往下講，“那時候劇組的大部分人都不知道我的真實身份，還以為有神秘金主從天而降呢，結果一直到劇上映那個神秘金主都沒有現身，大家還疑惑了好久。”

        姜越想了想，點評道：“那你還挺會隱藏身份的。”

        “我就當你是在夸我了，”徐雁行再度舉起了杯子，“來，我們干杯�！�

        話題就這樣被打開了，徐雁行輕而易舉地讓姜越忘掉了尷尬，兩個人像那天在私房菜館里一樣輕松自然地交談起來，雖然大部分時候都是徐雁行在說，姜越在聽，但姜越完全不覺得徐雁行話多煩人，他也會努力給出回應。

        期間服務生一直在按順序給他們端上新的菜品，并更換搭配飲用的葡萄酒。徐雁行說得口干舌燥，時不時要喝一口酒潤喉，不知不覺就喝進去了不少酒。

        餐廳特制的果子露冰淇淋以及巧克力榛子舒芙蕾都獲得了徐雁行的好評，須發皆白的法籍廚師長前來詢問他們菜品符不符合胃口時，徐雁行笑瞇瞇地夸贊了他們做的甜點，還得到了一份額外贈送的驚喜巧克力，以及一張附近某家五星級賓館的優惠券。

        最后一道甜品上桌，徐雁行非要讓姜越選出他最喜歡的一道菜，姜越認真地思考片刻，選了配西梅醬的伊比利亞低溫慢烤豬肋排，這道菜也是酸甜口的，他確實很喜歡。

        到晚餐結束時，已經是晚上十點鐘。

        姜越簽完單子，轉頭就看見剛剛還說得起勁的徐雁行雙手托腮趴在桌子上，看上去有點懵懵的。

        靠近一看，徐雁行的臉頰一片酡紅，那對清亮的眼睛也變得迷迷茫茫，像是含了一層極細的水汽。

        這是喝醉了？

        姜越早就已經注意到了徐雁行泛紅的雙頰，徐雁行的膚色白，皮膚又細膩透亮，一點點別的顏色出現在那張臉上，都會被無限放大。他們吃到烤肉的時候徐雁行的臉就開始泛紅了，可姜越覺得配餐酒的度數不高，應該不可能把徐雁行灌醉，他還以為徐雁行的臉是被熱紅的。

        現在該怎么辦？姜越有點犯難。

        他往前湊了湊，問道：“阿行，你還好嗎？我送你回去吧。”

        湊近了看，徐雁行清冷的面孔被薄紅覆蓋，眼角也泛著一抹鮮艷的紅，讓姜越無端地想起他們今天喝的第一道餐前酒，那種瑰麗的玫瑰紅色。

        姜越被自己奇怪的想法嚇了一跳，趕忙向后退了一步。

        徐雁行抬起頭，用那雙霧蒙蒙的眼睛看著姜越，好半天才慢吞吞地應道：“哦，我該回家了。”

        他扶著桌子緩慢地站起來，剛走出半步，就被椅子絆住了腳，踉蹌一下，向姜越所在的方向摔過來。

        姜越本能地伸出雙手，扶住了徐雁行的身體。

        他個頭高，直接把手搭到了徐雁行的肩膀上，一時間，兩個人的動作看上去就像徐雁行想要投懷送抱，卻被姜越給拒絕了一樣。

        徐雁行望著姜越近在咫尺的臉眨了眨眼睛，看上去無辜又茫然，他借著姜越的力量站穩了，小聲說：“謝謝阿越，我不是故意的�！�

        怎么喝醉了像個小孩似的？和平時的徐總一點都不一樣。姜越哭笑不得地想，早知道徐雁行的酒量這么差，他應該在徐雁行喝酒潤喉的時候及時制止他，或者讓服務生給他換一杯果汁。

        但現在說什么都來不及了，姜越認命地扶住徐雁行的一條手臂，攙著他往外走。

        有服務生走上前來，詢問他們是否需要幫助，姜越猶豫了一瞬，轉頭看見像小學生一樣乖乖站在他旁邊的徐雁行，還是搖了搖頭。

        見慣了平時那個熱切、理智又沉穩可靠的徐雁行，此刻身旁這個小孩一般懵懂的徐雁行讓姜越覺得十分新奇，以致于他腦袋里總有一些莫名其妙的想法試圖往外竄——他好想、好想逗一下現在的徐雁行啊。

        不對，這是什么怪想法？他請徐雁行吃飯，還一不小心把人灌醉了，現在竟然趁人之危想要逗人家，這實在不應該。

        一走出餐廳門，徐雁行就又踉蹌了一下，這次姜越沒來得及扶住他，他整個人直接栽到了姜越身上。

        姜越完全僵住了，徐雁行的腦袋砸在他肩膀上，柔軟的發絲擦著他的下頜，發燙的臉緊緊貼著他的脖子，帶來一陣酥麻的癢意。

        他聞到熟悉的花果香味，以及淡淡的酒香。

        身后的法餐廳、迎面撲來的帶著熱氣的晚風、遠處的高樓與燈火，仿佛周遭的一切都在一瞬之間消失了，甚至連身體其他部位的感官都暫時失靈了，姜越只能感受到徐雁行的呼吸，以及噴灑在他皮膚上的熱意。

        “阿行？”他渾身僵硬，試探著問道，“你還好嗎？”

        “唔，我沒事……”隔了好一會兒，徐雁行才哼哼著應了一聲，單手撐著姜越的胸口，跟他分開了一點距離。但兩個人仍然挨得很近，姜越能聽到徐雁行撲通撲通的心跳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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