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不醉收拾好廚房，回頭一望卻沒看到陶醇人，正奇怪呢，突然看到窗外冒出一個腦袋，正笑嘻嘻對著他招手。

        他走出去，不由會心一笑，小桃子真貼心，居然在稻場上擺了兩張躺椅，一張矮凳，還洗了一盤水果放在凳子上。

        小竹凳上，精致的透明玻璃盤，盛著水靈靈紅艷艷的草莓小番茄，看起來頗為養眼。

        “快來快來！”陶醇躺在竹椅上，嘴里嚼著一顆千禧番茄，右手刷著手機，左手連連招手示意陳不醉過來。

        陳不醉眼尖，看到他手心里還夾著個大草莓，幾個箭步跑過去，捉住了陶醇不停擺弄的左手，摳出草莓喂到了自己的口中，賊兮兮笑道：“好甜啊！”

        陶醇瞪了他一眼，“盤里這么多，偏搶我的！”

        “搶來的比較好吃啊，特別是搶小桃子的。”

        “切，幼稚！”陶醇吃飽喝足正懶散呢，沒力氣再和他玩鬧，專心致志地刷著手機。

        他在網上找了一個貼吧，農業吧。

        吧里各種帖子，賣肥料的，賣苗的，尋求合作的，還有一些防蟲防病的技術帖。

        這些以前陶醇從來沒有關注過的帖子，現在翻起來還挺有意思的。

        陳不醉躺在另一張躺椅上，自覺被冷落了，伸長了脖子想要看看陶醇手機里有什么。

        陶醇不耐煩地推開了他熱烘烘的大腦袋，不過陳不醉已經看清楚了。他詫異道：“小桃子，真打算回來種田啊？還查資料，看來你是不打算種植常規作物了？”

        “是啊，回來了不種地還能做啥？常規作物種起來太麻煩了，要趕季節，每年都要種，累，還賣不出價錢。”

        陳不醉笑了，“種田哪有不累的？你就算種果樹，也要年年修枝剪葉殺蟲追肥啊！”

        “唉，還要每年采摘包裝找銷路售賣或者直接被二道販子低價坑一把！”陶醇嘆息道。

        清河市的柑橘也算有名，可惜價格賤到兩毛一斤，鄉民們經常忙活一年也只掙到自己的人工費。

        陳不醉啞然失笑，“你這還沒開始呢，就把自己的信心打擊沒了？”

        “哪有，我只是覺得沒意思。”陶醇有些惆悵，有了小黑球，原本應該創立一番事業，大展手腳的。不知道為什么，自己卻只想著侍弄好一畝三分地，悠閑度日。可是真要這么悠閑了，又覺得不好意思，感覺完全對不起身上神奇的小黑球。

        “呵呵，如果做某樣事情，目的只是奔著錢去的話，確實挺沒意思的！”陳不醉點頭贊同。

        陶醇眼睛一亮，只覺陳不醉說到了自己的心坎上。他突然坐起身，目光灼灼地盯著陳不醉問道：“哥，我還沒問你呢，你回家這些年做了些什么？靠什么養活自己的啊？”

        陳不醉一愣，想了想，慢慢整理著說道：“哥受不了拘束，喜歡在山野中瞎跑。回來后我承包了石頭淙水庫，放了幾萬尾魚苗，去年差不多回夠本。平常呢我就放放蜂子，可以收獲幾百斤蜂蜜，賣出去也是一筆收入。閑余的時間去山上采采藥套些野雞兔子，去水庫釣幾條魚，或者溝里捉鱔魚摸蝦蟹什么的，掙得不多，養活我足夠了。”

        “哇！哥你居然是傳說中的塘主！”陶醇驚訝的瞪大眼睛。

        陳不醉居然知道塘主的梗，眉頭一豎：“塘主毛線，哥承包的是水庫，不是魚塘！”說著，伸手賞了陶醇一個腦瓜崩。

        陶醇揉揉并不疼的腦門，還了他一拳，撇嘴道：“切，石頭淙那個小水庫，可不跟魚塘一樣嘛。”

        石頭淙水庫，就是上午陶醇在山上望見的那個水庫，占地五十多畝，其實也不算小了。陶醇以為還是無主的呢，原來被哥承包了。

        見陳不醉又瞪眼睛，陶醇連忙轉移話題，感嘆道:“哥你過得挺悠閑的嘛，哪像我，天天上班下班加班，搞得都快有上班恐懼癥了！”

        陶醇以前上班的時候沒覺得特別累，天天丿朝九晚五偶爾加班并沒感覺到有多么難以忍受。但是回來這幾天，哪怕起得更早忙到更晚做事更累，也感覺比上班舒服多了。反正現在再要他去上班，他是百般不愿意的。

        “哈哈，你不是辭職了嗎？現在回來了還怕啥上班，哥雖然不富裕，養個小桃子還是沒問題的！”陳不醉伸手摸了摸陶醇毛茸茸的腦袋，笑著說道。

        這次陶醇沒有躲，任他寬大的手掌在頭上肆虐，弄亂自己的發型。好歹是第二個愿意養自己的人，先容忍放肆他一回好了。

        陶醇發了會兒呆，突然問道:“哥，你承包了水庫，有沒有承包石頭淙啊？”

        “石頭淙有什么好承包的？全是石頭野草和濕地，啥都種不了。”陳不醉漫不經心地在盤里摸草莓。

        石頭淙，其實是陶醇家往下幾里地一個山谷的名字。因為山谷之中遍布石頭，有一條山澗淙淙流過，村人便叫它石頭淙。

        石頭淙位處群山懷抱之中，頭尾狹窄，肚腹開闊，占地約有十來畝，谷中芳草鮮美，雜樹種生。

        一條山澗穿谷而過，山澗寬的地方不過兩米，窄的地方更是可以一步跨過，澗中磐石錯落，流水潺潺，水深不過半米多，陶醇小時候經常被陳不醉帶著去山澗里搬石頭抓螃蟹。山澗依山蜿蜒而下，最后匯入了石頭淙水庫。

        不像松木嶺的大部分山頭，種的是一年四季常綠青翠的松樹，石頭淙兩旁的山上長滿了野樹，春發秋落，四季分明。各種野桃樹、山楂樹、羊奶籽樹、拐角樹等野果樹隱藏其中，也有野雞野兔奔逃其上，小時候陶醇四季來此玩耍都能找到樂子，這里算是陶然村孩子們的游樂天堂了。

        這一片是個玩耍的好地方，不過并不是個種植的好地方。如陳不醉所說，山谷里遍布大大小小的石頭，很難開發成田地，山谷最開闊的地方還經常積水，是一片濕地。

        承包石頭淙，種什么來盈利？陳不醉很是奇怪陶醇為什么會問這個問題。

        “小桃子，你該不會想打石頭淙的主意吧？”突然想到什么，陳不醉扔下手中草莓，猛地坐起身來，側頭端量起陶醇。

        陶醇點點頭：“確實冒出了一點想法。”

        陳不醉眉頭皺起，欲言又止：“桃桃，雖然包個石頭淙花不了多少錢，但是那地方完全看不到前景啊！”

        “沒事兒啦哥，你要相信我，只要我想，就沒有改造不了的地方，不管怎么樣，虧本那是不可能的！”陶醇抿嘴一笑，表情淡然，淡然中卻透露出滿滿的自信。

        陳不醉想了想，也沒再阻止，畢竟石頭淙地盤不大，地價低廉，就算包滿期限也花不了多少錢，就算虧了，也有自己給兜著嘛。他想起了小時候在石頭淙做的蠢事，咧嘴笑道：“桃桃，那你想用石頭淙做什么，放鴨子嗎？”

        陶醇也笑了，“可以啊哥，到時候我先買一大群鴨子在石頭淙里放養，讓你抓個夠！”

        “那我可我記住了啊！”

        “保證不食言！”

        陳不醉伸出右手，小手指彎曲。

        陶醇默契地勾上去。

        倆人相視一笑，仿佛回到了十多年前。

        陽光那么暖，春風那么柔。

        陶醇躺在竹椅上，和陳不醉回憶著從前。暢聊之間，過往的歲月原來從未遺忘，只是埋藏在記憶深處。

        偶有比較清淺的記憶，也會在彼此的提醒填充下描補完整，展現更美好的影像。

        當然，更多的時候是陶醇一個人眉飛色舞，滔滔不絕。偶爾陳不醉主動出聲，都是為了否認陶醇記憶中做下那些幼稚事情的人是自己。

        “哥，我還記得猴子哥給我講過，初二那年你去參加會考，緊張之下誤進女廁所，結果還一臉鎮定的忽悠女同學說是人家走錯了，現在你跟猴子哥還有聯系嗎？”

        “不，你記錯了，那件事是我跟你講的猴子做出來的事情，不信你可以打電話問問猴子。”陳不醉一臉淡定。

        陶醇眼睛一轉，“那你還記得以前你帶我在澡堂子窗外看嬸子們洗澡，然后被抓住就扔我在那里頂罪的事情嗎？”

        “桃子你又記錯了，明明是你想看嬸嬸們聚在屋子里面做什么，我只是給你梯子讓你踩在我肩上看而已。”陳不醉正色道。

        笑笑鬧鬧，又將剩下的槐花包成餃子，蒸成槐花飯當做晚餐，一下午的時間就這樣飛快過去。

        倆人吃飽喝足，出門扛回躺椅，只見太陽已經西斜。

        陶醇才反應過來，“天快黑了！”

        “是啊，狼人就要下山了，今天哥就睡在你家保護你吧！”

        “滾滾滾，我看你才是狼人，我就收拾了一張床，沒有你睡覺的地方！”

        “我不介意和你擠一起的……”

        “可我介意死了，你又沒帶換洗衣服。”

        “又不是夏天，可以不換衣服啊！”

        “不行，你沒聞到你的一身臭汗嗎？”陶醇堅決搖頭。

        “額，好吧，哥明天再來！”陳不醉聞聞身上，有些尷尬也有些奇怪：今天又沒下力氣，怎么身上這么臟？

        “那你回去吧。再晚了就要走夜路了。”陶醇的臉被夕陽余暉印得通紅，看不清表情。

        “嗯，哥走了，明天記得把我的床鋪收拾好！”

        陶醇揮手作別。

        陳不醉高大的身影，沿著馬路慢慢變小，轉了一個彎后消失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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