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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四十五章:風(fēng)雪依舊石已寒


  “不錯的殺機(jī),但很可惜,他殺不了豐虛。”

  血鏡之下,司離對這場戰(zhàn)斗十分滿意。

  盡管眼中還有著另一顆尸珠并未及時回收的遺憾。

  但對于那個年幼的臣弟來說,能夠在豐虛手底下存活下來,并且全身而退地取回一顆王族尸珠,已經(jīng)是十分了不起的成就了。

  小浣熊撓撓光禿禿的腦袋,道:“殿下,此刻十七殿下的形勢大好,為何您說他殺不了豐虛?”

  不知從什么時候起,它口中對百里安的稱謂從那小子變作了十七殿下。

  司離睨了一眼這個全無風(fēng)骨的小黑熊,淡道:“孤說過了,并沒有人教導(dǎo)他尸魔一族的相關(guān)規(guī)矩。

  在凝聚出尸珠后,周身血氣會盡數(shù)全封,化作血晶將身體封印一段時間,用以穩(wěn)固尸珠與肉身的融合,所以在一定的時間里,他是失去自由行動能力的。”

  小浣熊面露擔(dān)憂之色:“那這么說,十七殿下豈不是危險?”

  司離嗤笑道:“就憑豐虛那個半路子出家的血魔,可破不開他身上的血晶,那小子安全著呢。”

  果然正如司離所言,百里安憑風(fēng)依托而起的身體突然停止了下來。

  他蹙眉低頭,只見自己的雙腳不知何時凝結(jié)出了血色的晶塊,如冰封一般朝著上方不斷蔓延而來。

  而大地之間生長出無數(shù)紅色如經(jīng)絡(luò)般的晶體牽連著他的身體,將他重新拉回地面。

  百里安緊緊蹙眉,卻無法抵抗那血色的晶體逐漸蔓延全身,竟如石化般不得動彈。

  見此,豐虛不由一怔,雖不知發(fā)生了什么,但也知曉這是他反殺對方的大好時機(jī)。

  他抬首一道雷刃劈出,卻被大地間暴然生長的血色晶柱擋了下來。

  雷刃劈在上面,竟是半點痕跡都未留下來。

  很快,百里安的身體全部被血色的晶體所覆蓋。

  豐虛臉色陰沉,知曉自己一時半會估計動不了百里安。

  為今之計,唯有先入十方城,吸夠鮮血用以恢復(fù)傷勢,打破這天地之間對他的法則約束。

  屆時,他便可在人間橫掃,遇神殺神,遇佛殺佛了!

  豐虛身法飄動,正欲遁入十方城,誰料,被厚厚血晶包裹著的百里安,忽然微微動了動手指。

  他為血晶封印住了行動,無法動作,可他的意識,精神,并未就此沉睡下去。

  此刻,百里安的頭腦異常清醒。

  識海之中的精神力如浪潮般噴薄而出,融入天地六合之間,六道神符同時在他的靈臺之中如薪柴般閃爍,好似在召喚著什么。

  百里安身后的消失已久的大日炎神忽然抬頭重現(xiàn)法相!

  一直被人遺忘,插在大地之中的古劍嗡然鳴泣。

  劍鋒之下的地面裂紋頃刻向著四面八方蔓延,宛若一道道巨大的蛛網(wǎng)。

  在劍氣拔漲而起的那個瞬間,天策鈞山在地面間撕扯出一道恐怖的颶風(fēng),爆發(fā)出恐怖的劍吟之音,破風(fēng)轟鳴而至。

  帶著無與倫比的速度與力量來到豐虛的面前。

  豐虛眼瞳戰(zhàn)栗,空洞洞的眼眶里因為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與驚嚇,鮮血狂涌而出。

  古劍穿膛而過,炸開的一蓬蓬鮮血像利箭般被那柄劍帶出體外,射入四方!

  那鮮血嗤嗤嗤的打在地面間,竟是留下一道道宛若蟲蝕般的深洞痕跡。

  豐虛尚在半空之中的身體陡遭重?fù)簦簧須鈾C(jī)大亂,復(fù)而狠狠栽落墮入大地之中,撞出數(shù)百丈高的沖天氣浪。

  看到這一幕的司離,神情啞然,隨即面上掛著趣意的笑意:“孤這臣弟,總是能給人帶來意想不到的驚喜啊。”

  很顯然,誰也沒有想到,那把無法附靈的凡鐵之器,竟然能夠被他當(dāng)做本命之器,運用到了一種得心應(yīng)手的地步。

  那柄被創(chuàng)造出世卻又遭到主人遺棄、終生都不可能如飛劍般供仙人御使的天策鈞山間,此刻卻在云中傲然御行。

  若是被遺棄此劍的主人看到,也不知心中會作何感想。

  豐虛捂著被洞穿的胸口,從亂雪中站了起來,他臉色極其陰沉難看。

  他舉手轟然握住舉天落斬下來的天策鈞山,不顧鮮血從指縫中噴灑出來,他陰寒著臉,舉劍用力砸下。

  縈繞在天策鈞山劍上的精神力被震得驟然崩潰。

  大把大把的鮮血從他的嘴唇胸膛里涌出。

  可即便是這樣,有著金仙體魄以及尸珠強(qiáng)化肉身的豐虛,依舊沒能死在這致命一劍下。

  “可惜……”司離搖了搖首,道:“若是換做其他對手,面對小家伙怕是早已死了無數(shù)次。

  只可惜,他這次傾力一戰(zhàn)的對手是金仙。”

  “金仙……可沒那么好殺。”

  他若在十方城中飲飽了鮮血,恢復(fù)了實力,養(yǎng)好了傷勢。

  屆時,即便百里安有再多的手段,也敵不過一名通瞑境巔峰修為的墮仙。

  豐虛將手中的天策鈞山劍狠狠砸得半點靈光不現(xiàn),那劍上銘文也暗淡得變作了一縷殘痕的模樣。

  他這才扔垃圾般的將劍扔下,舉目朝著十方城的方向看去。

  而城中,無法觀測到這方具體戰(zhàn)斗經(jīng)過的城中人們,對于即將帶來的危險一無所知。

  只是遠(yuǎn)遠(yuǎn)的好奇的觀戰(zhàn)著。

  心中即是好奇又是震驚,一個人類修士竟然能夠同金仙豐虛拼戰(zhàn)這么久。

  饒是對百里安百般輕視的李半生,也不由正色凝肅起來。

  百里安封印于血晶之中,遭受重創(chuàng)的豐虛閉眸調(diào)息了片刻,再度睜眼時,平息了戰(zhàn)斗的這片天地,又重新飄落下來了安靜的風(fēng)雪。

  豐虛睜開眼睛,卻看見一道身影從風(fēng)雪中慢慢站起走來,攔在了他與十方城的方向之間。

  豐虛一臉冷漠地看著談光君:“你竟還未逃走,這可不是什么明智之舉啊。”

  談光君權(quán)杖橫于胸前,因為恐懼而微微顫抖的嘴唇里緩緩?fù)鲁鲆荒責(zé)岬撵F氣。

  他寒聲道:“豐虛,只要我還活著,便不會讓你靠近十方城一步。”

  豐虛冷笑:“當(dāng)人走狗忠心護(hù)主到了你這種地步,也真是有夠可笑的。”

  下一刻,濃烈的血腥之意朝著談光君鋪面而來。

  談光君甚至都沒有看清楚豐虛的身影,脖頸便傳來一陣尖銳的刺痛。

  冰冷的尸毒從那刺痛里傷口里飛快蔓延至四肢百骸,隨著豐虛咕咚咕咚大口貪婪吞咽鮮血的聲音,談光君身體飛快的冰冷麻木。

  咚。

  他倒在了雪地里,身體僵冷,肌膚干癟失去血色。

  他看見豐虛站在逆光處看著他,手里轉(zhuǎn)玩著裁決權(quán)杖,冷笑道:

  “不知召喚口令認(rèn)主的裁決權(quán)杖于我也沒有什么用,看在同僚一場的份上,便不奪人所好,留給你陪葬好了。”

  盡管裁決權(quán)杖珍貴非凡,但豐虛顯然沒有要浪費時間來拷問談光君這個硬骨頭。

  “仙人的鮮血果然醇美,接下來,本座可要好好品嘗品嘗那位水神尊仙的仙血了,不知能夠給人帶來怎樣的驚喜。”

  風(fēng)雪漸盛,豐虛的身影已然遠(yuǎn)去。

  “呃……呃呃……”

  倒在地上的談光君像是一根凍僵地枯柴,脖頸間兩點鮮紅的傷口已經(jīng)淌流不出任何鮮血,只是在那傷口之中,隱隱能夠看到一抹深黑之色。

  他艱難地喘著低冷垂死的氣息,枯瘦的身體痙攣抽搐著一點點挪動著,將那根被豐虛扔棄的權(quán)杖小心翼翼地抱在了懷了。

  曾經(jīng)高高在上的伴神談光君,在做完這么一件簡單的事情后,渾身已是孱弱得虛汗淋漓,寒風(fēng)一吹,那冷汗便在皮膚表層凍出了一層薄薄的霜雪之色。

  他好似隨時都有可能咽氣,嘴唇愈發(fā)的青白,佝僂地身體卻仍繼續(xù)在雪地中一點點地挪動著,在雪地中留下了一道醒目狼狽的拖痕。

  談光君的雙手已經(jīng)被凍僵,失去了血色的身體力氣不濟(jì),抱穩(wěn)裁決權(quán)杖都是艱難的。

  他索性用張開嘴巴,以牙齒用力叼緊權(quán)杖,身體在僵硬的寒地里磨得破皮不堪,活像是一只被人打斷了四肢的野狗在殘喘著。

  那樣孤傲又自大的談光君卻絲毫不在意自己這副比流浪狗都還不如的可笑姿態(tài)全被百里安看進(jìn)了眼里。

  他艱難挪到百里安面前,吐出權(quán)杖,開裂的嘴角還殘余著干涸的血痂,談光君嗓音嘶啞道:

  “天啟六合,神耀九州……這是裁決權(quán)杖的掌控口訣,我已經(jīng)抹去裁決權(quán)杖上的認(rèn)主痕跡。

  你出來后,可通過此口訣,來讓權(quán)杖重新認(rèn)主。”

  百里安目光平靜地看著奄奄一息的談光君,知曉他此舉何意,面容平淡道:

  “這是你們上清仙界的圣物,我得了此物,不過是得了一個大麻煩罷了。

  仙尊祝斬……不會容忍天上的權(quán)杖落在一個尸魔的手中。”

  談光君自嘲一笑:“若是我有能力保護(hù)陛下,又怎會甘心將權(quán)杖交到你的手中?

  豐虛老賊已然墮魔,決計不能再留。

  而你,卻是人間唯一能夠與他較量的存在,有此權(quán)杖在手,你的勝算也能大上一些。”

  百里安看著玄脈盡斷,氣息將朽的談光君,沉默了片刻,后道:

  “其實你無需給自己下毒來引誘豐虛飲你仙血,他攻不進(jìn)十方城,也傷不了你的陛下。這一點,你大可放心。”

  談光君卻是搖了搖首,道:“那夜你來找我商議對付豐虛的合作之事,我便知曉你行事雖劍走偏鋒,卻算無遺策良思維敏捷可將大局把握極準(zhǔn)。

  如今見你困于一方,卻絲毫不亂心性,也能猜出你多半在城中留有后手。

  可即便如此,我的陛下尚在城中,我無法做到什么都不做,便將他的性命安危交于一個外人來審時度勢。

  我唯一能做的,便是盡可能的虛弱豐虛的實力,降低他的危險性……

  哪怕在你眼中,覺得我的行為是可笑多余、枉費性命的,但身為陛下的伴神,這是我的使命。”

  談光君磨得血肉模糊的下巴仍舊固執(zhí)地抵在冰冷粗糙的雪地里,昂著倔強(qiáng)殷切的目光,雙眸明亮灼灼地看著百里安:

  “我完成了與你之間的約定,你……也會助我護(hù)住陛下的,對嗎?”

  青霜般的死意漸漸從他脖頸處蔓延,覆遍臉頰。

  臨死之際,他卻未再多看一眼那個給他帶來無上榮光與信仰的裁決權(quán)杖。

  而是直勾勾地盯著百里安,宛若等不到他的回答,便不得瞑目一般。

  百里安垂眸看著他,手指輕動間,天策鈞山劍憑風(fēng)而起,立于那權(quán)杖之上。

  他并未給出多么莊重的回答,只是平靜說道:“待到豐虛死后,我會將裁決權(quán)杖交還給君皇乘荒。”

  畢竟,他從一開始就沒打算借助這權(quán)杖的力量來對付豐虛。

  不過,談光君都不惜做到這一步將權(quán)杖相讓,倒也的確會讓他接下來的戰(zhàn)斗輕松許多。

  談光君垂死的面容微微一怔,全然沒有想到竟會等來這么一個回答。

  他趴在地上,忽然輕哈一下笑出聲來,臨終之際,談光君那雙目空一切的眼睛里又出現(xiàn)了往日那般桀驁恣意的顏色。

  他低低地笑著,虛弱的笑聲很微淺,卻透露著一股子肆意妄為、無所顧忌的做派。

  “若非眼下我就要死了,倒還真想冒犯一下這六道的忌諱。”

  百里安聽懂了他這話的意思,卻沒接話。

  談光君面上笑容漸漸止了,垂眸低聲又道:“尸魔小子,我便厚顏承你這一份恩情了,只是到那時,不必同陛下多提及我的名字。

  談光不過是一介天生天養(yǎng)的卑微石子,得他神光恩德,得以靈識初生,已是三生之幸,實不敢令他為我殘軀而心生蒙塵記掛之念。”

  君皇陛下素來心大近乎殘忍,他若不提,他便不會記得在那座山中還有個伴他成神的凡石。

  為人臣子,他并不想為自己的主君帶來半點惆悵與遺憾。

  百里安沉思片刻,正欲說話應(yīng)答,卻發(fā)現(xiàn)風(fēng)雪拂過,一縷殘破的神官袍服被大風(fēng)帶起,頃刻之間消失在蓬蒿大雪蒼白里。

  一切又重歸寂靜。

  只余一顆遍身開裂的小小凡石,毫不起眼,半掩于積雪之中,再無半點仙氣神性。

  百里安垂眸看著那逐漸被風(fēng)雪所覆的灰色凡石,有些不敢相信前不久那個孤高凜然的仙君,竟會落得這般模樣。

  可眼下卻不是多心多想的時候。

  百里安收斂心神,垂眸凝氣,專心融合尸珠,化解血晶。

  ……

  ……

  “怎么回事,那邊怎么一點動靜都沒有了?”

  “方才那魔氣沖天的,將大半邊天都給染紅了,戾氣深重得簡直嚇人,莫不是那自稱空滄山來的小子,給豐虛大人逼到了絕路,自隕成魔了吧?”

  “呵……笑話,即便成魔,又有何懼,有金仙豐虛大人在,任他是什么妖魔鬼怪,也傷害不了我們。”

  李半生作為渡劫境的千年仙人,如何能夠感知不到那邊魔化的血氣。

  也只當(dāng)是百里安在仙人道法前被逼至了絕路,只是她未想到那小子身體里竟藏著這般駭人的魔性。

  有那么一瞬間,便是她也覺得毛骨悚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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