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識壟斷是根源，宗族觀念是溫床，九品中正制度的推行，則是這種力量失控的誘因和最直接的體現(xiàn)。”

　　王子安想到前世那些和自己一起爭辯這個問題的沙雕室友，不由目光恍惚了一下，露出一絲緬懷的神色。

　　此時，爐火明滅，照在王子安俊美無儔的臉龐上，讓他的目光顯得格外深邃悠遠(yuǎn)，隱隱有了幾分遺世獨立的味道。

　　李世民和魏征早已經(jīng)不知不覺坐直了身體，望著王子安的臉龐，不敢發(fā)出一絲聲響，唯恐打斷了王子安的絲絮。

　　世家門閥的問題，他們自然也考慮過，私下里進(jìn)行過各種各樣的思索，但從未有一人能像王子安這樣抽繭剝絲，直指問題的核心。

　　這些論斷對前世網(wǎng)友來講，可能耳熟能詳，但對他們來講，卻如同黃鐘大呂，振聾發(fā)聵。

　　“噼啪——”

　　爐火炸裂的微響，讓王子安微微回過神來。

　　他掃了一眼坐得板板正正，規(guī)矩得跟兩個小學(xué)生似的李世民和魏征，不由啞然失笑。

　　果然是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啊，老李這個喜歡討論國家大事的家伙，身邊聚的都是這么一群沙雕朋友。從老程，小李，到這位讀書讀迂了的魏老夫子，都這么一副德性，真是讓人哭笑不得。

　　不過感覺挺不錯！

　　“知識的壟斷，讓他們門中精英輩出，也讓他們成為被歷朝歷代爭取的人才和力量，于是，他們的族人出將入相，他們的門生故吏遍布天下，加上許多優(yōu)秀的族人還做出了許多扎實的政績——”

　　說到這里，王子安語氣都有些復(fù)雜，遍觀歷代，這些世家門閥真是出了好多令人驚艷的人才。

　　“這一切，都為他們博取了極大的聲譽，漸漸被天下人所推崇?　到了最后，甚至人人都以與他們攀附上關(guān)系為榮?　就連當(dāng)今的天子都不能例外——可惜剃頭挑子一頭熱，人家根本不鳥他……”

　　李世民：……

　　你這是抓住一點糗事沒完沒了是吧！

　　魏征：咳咳咳——

　　趕緊轉(zhuǎn)身去抓水壺，假裝沒看到自家陛下臉上尷尬的神色。

　　“由于歷代為官，他們家族財富逐漸膨脹，變成了一個個可以左右天下大局的龐然大物——就連當(dāng)今的皇帝?　也不得不敬畏三分?　一個家族發(fā)展到這種份上，也真是厲害啊！”

　　說到這里?　王子安忽然感慨地嘆了一口氣。

　　“朝代有興替，家族無興亡。原本的時代精英?　引領(lǐng)天下大勢的先賢，在家族利益的裹挾之下，也慢慢地變了味道。更何況?　中間還出了一個腦殘的九品中正制?　把這種門第觀念、家族榮譽、家族利益直接推上了巔峰——”

　　說到這里?　王子安忽然想起來什么似的?　面露幾分譏諷。

　　“對了，我們那位一心想要攀附世家的皇帝?　好像也還用著這個選官制度呢……”

　　“沒有?　沒有——就是?　就是偶爾參考?　偶爾參考……”

　　李世民一看戰(zhàn)火又要燒到自己身上?　趕緊矢口否認(rèn)。

　　王子安好笑地瞥了他一眼，開玩笑道。

　　“你看?　你還挺維護(hù)你們家那位不長志氣的皇帝——我說兄弟，沒用了，你天天在我這里說這位皇帝的破事?　早已經(jīng)無可救藥了……”

　　李世民：……

　　是你說，不是我說！

　　“咳咳?　其實九品中正制度，也不全然沒有道理，世家子弟確實有不少品學(xué)兼優(yōu)的人才，不用豈不是一種人才的浪費，可惜了……”

　　魏征小聲地為自己的皇帝辯解。

　　沒辦法，科舉制度與九品中正制度并舉，互為補充，逐步推進(jìn)的辦法，是他們這些大佬一起商量出來的，當(dāng)時大家還以為十分穩(wěn)妥，妙不可言。

　　這個鍋，甩也甩不出去啊。

　　“看——連你這么個賬房先生都這么想，天下人推崇他們不是情理之中的事嗎？要是那位皇帝也這么想，那就沒救了……”

　　王子安往椅子背上一靠，老神在在。

　　“這就是格局決定未來，選擇決定人生啊，自己的格局不夠，誰也救不了他——”

　　李世民如遭雷擊，差點懷疑人生。

　　難不成真是我李世民的格局不夠嗎？

　　“正所謂，不謀萬世者，不足謀一時；不謀全局者，不足謀一域。所以我說，這位皇帝陛下，還是格局不夠，目光不夠長遠(yuǎn)啊——”

　　“那依你之見，又當(dāng)如何？莫非要皇帝放著那些人才不用嗎？”

　　李世民身軀前傾，目光灼灼地盯著懶洋洋斜靠在椅背上的王子安。

　　“我不是，我沒有，別瞎說——”

　　見他這種認(rèn)真過頭的樣子，王子安不由想起前世的否認(rèn)三連鞭，故意調(diào)笑道。

　　“請問小友，若是不用這些人才，這天下該如何治理？”

　　魏征這會兒是真服氣了，恭恭敬敬地起身，捧起茶壺給王子安一邊續(xù)水，一邊請教。

　　王子安：……

　　咱是賬房，賬房啊，老先生！

　　“得了，得了，趕緊坐下吧，你這架勢，弄得我還以為我現(xiàn)在是大唐的宰相呢——”

　　王子安說著，也不覺好笑起來，老李這群人，比自己的那群沙雕室友更好玩。那些室友爭論這個，好歹還記得自己是個吃瓜的，老李這群人則直接代入……

　　“以你這身本領(lǐng)，即便直入中樞，做個宰輔又有何不可？子安，出山吧！我保你青云直上……”

　　李世民忍不住再次邀請，這樣的人才，隱居不出，實在是太浪費了！

　　“打住，打住，還能不能好好的吹會牛了啊——你今天來了也沒喝酒啊……”

　　王子安沒好氣地打斷他的話頭，把茶杯往桌子上一頓。

　　“我好不容易穿——咳，活一回，是來給他們當(dāng)牛做馬，繼續(xù)996的福報的嗎？這一世，我就是要老婆孩子熱炕頭，逍遙快活，享受人生樂趣的——去，去，去，我跟你這種俗人說不明白……”

　　就知道是這樣。

　　李世民雖然早就知道可能會是這個結(jié)果，但還是忍不住心中一陣失望。

　　魏征則不由目瞪口呆。

　　這世間竟然還要這種人？

　　尤其是竟然還只是一個年輕人。

　　“那就算了，人各有志，你愿意這么過，就這么過吧。啥時候想通了，告訴我，我來安排——”

　　老李，忘了告訴你，你吹牛逼的姿勢很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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