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華園種有許多名貴樹種。
  每當有風到來，樹葉漫天飛舞，青的、黃的，應接不暇。不出一天，就能在地面鋪上一層厚厚的地毯。
  一個月里，清鈴多數(shù)時間是孜孜不倦地在院內(nèi)掃樹葉。雖然去了又來，但貴在能打發(fā)無聊。
  今天，清鈴又聽到風吹樹葉的沙沙聲，還有期盼已久的開門聲。
  她驀然間回頭，果然看到那張闊別一個月的俊白臉龐。
  “少爺，你出關了！”
  顧嵐麟點點頭，伸了個懶腰。
  許是把自己關久了，他居然覺得清鈴比之前又清純了幾分。
  “這月辛苦你每天給我送飯！”
  清鈴笑得燦爛，回道：“這都是清鈴應該做的。”
  所謂送飯，就是清鈴按時按點把飯菜留在門口。顧嵐麟有時候吃，有時候連一口都沒碰。
  “悶死了！清鈴想不想陪我一起出去走走嗎？”
  清鈴當然想，可她不說。
  見她似乎沒有想法，顧嵐麟亦不強求。
  “那我出去了！”
  目送顧嵐麟的背影，清鈴失落地踢了踢旁邊的樹葉堆。
  ……
  走在柳府的廊道上。
  顧嵐麟偶爾會碰到府里的下人。
  若是之前，他們會投來好奇的眼光，現(xiàn)在不是目露譏諷，就是當沒看見。
  顧嵐麟與柳念秋鬧矛盾。
  這消息在柳府不脛而走。
  若是二選一，他們當然選擇與柳念秋站在同條戰(zhàn)線！
  既然捧柳念秋，就必須踩顧嵐麟。
  當然，顧嵐麟也沒到一摔就碎的地步。
  他只是一笑了之，瀟灑出門。
  ……
  這是他第二次走富陽街頭！
  云州地處南北兩朝交界，商運發(fā)達，經(jīng)濟實力雄厚。
  富陽城百姓生活比較富足。
  在口腹之欲滿足的情況下，百姓還會追求娛樂與精神享受。所以，雜耍與賣武遍地都是，說書與卜卦也五花八門。
  繁華程度，勝過顧嵐麟的認知。
  但這些都不是顧嵐麟此行的目的。
  經(jīng)過一個月的苦修，顧嵐麟的收獲并沒達到預期。
  這讓他再次生出搞丹藥的念頭！
  “缺錢啊……”
  顧嵐麟坐到牌坊下。
  “文不成，武不就！難道我真要向世叔求助？”
  正值他垂頭喪氣時，一顆石子突然砸向顧嵐麟的腦袋。
  顧嵐麟提前預知，伸手接住了飛來的石子，怒氣環(huán)視一圈。
  “誰啊？誰拿銀子砸我……銀子？”
  他低頭去看手里的石子，果然是一兩的碎銀！
  “一兩銀子？”
  顧嵐麟高興到合不攏嘴。
  卻聽到身后的哈哈笑聲：“賞你的！小乞丐！”
  顧嵐麟扭頭去看，只見站在那里的是一個錦衣華服的男子。
  那男子啪的一聲打開紙扇，邊笑邊走。
  “誰啊？長得真討厭！”
  顧嵐麟看向銀子。
  也跟著討厭手里的碎銀。
  剛想扔掉，忽聽到一座寶樓里傳來激烈喝彩聲：“無雙姑娘又贏一局！”
  顧嵐麟詫異地扭頭望去，映入眼簾的是一座三層高的雕欄木樓。其門上高掛一塊牌匾，寫道三個大字：“樂洺樓”。
  走近發(fā)現(xiàn)，里邊人頭攢動，其中不乏世家豪族，亦有平頭百姓。
  人群前邊有個姑娘坐在一張帽椅上，面前擺了一張八仙桌，上邊又設了一盤棋。
  與她對坐的是個書生打扮的年輕人。
  剛下到五十手，書生已經(jīng)汗如雨下，連耳垂都緊張到發(fā)紅。
  觀棋人群中，站在最前邊的老人撫須嘆道：“以無雙姑娘的棋藝，怕是尋遍富陽城也找不出一個匹敵的對手。”
  “誰說的！別忘了我們這可還有長鹿書院呢！”
  這邊爭論不休，那邊棋下不停
  等到一百手時，書生遲遲沒落子。
  眾人看向書生，發(fā)現(xiàn)他的臉色已經(jīng)近乎絕望。
  “不行了！不行了！”
  “硬撐也沒用！放棄吧！年輕人！輸給無雙姑娘不丟臉！”
  衰聲似雨后蛙聲一片接一片。
  書生心力交瘁，他丟了手中黑子，起身抱拳道：“我輸了！”
  現(xiàn)場群情激昂，鼓掌聲與喝彩聲不絕于耳。
  “無雙姑娘今天已勝九場，這個月近百場更是無一敗績，可謂我陳國第一棋手！”
  聞言，顧嵐麟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這個無雙姑娘的眉眼清秀，但看不到情感。上身一件淡黃色輕衫，底下又是淺色長裙，氣質(zhì)遺世而獨立。
  且不論棋藝，單憑這出眾的姿色都讓人癡迷。
  陣陣吹捧過后，又來新一位挑戰(zhàn)者。
  他叫周鑫，周家少爺。
  模樣瘦高，相貌普通，卻貴在干凈。
  “周少爺是長鹿書院的學生，若論詩才尚還好說，可這棋藝恐怕不行！”
  “胡說！別忘了長鹿書院可是響當當?shù)奈脑海�周少爺豈能不會下棋……”
  周鑫笑笑，拱手行禮，道：“無雙姑娘，請開局。”
  無雙姑娘點點頭，眼中沒有絲毫波瀾。
  兩人落子速度很快，幾乎不帶考慮，棋局形勢漸漸明朗。

  第六十手時，黑白開始對殺。
  黑子攻勢很猛，完全不給白子喘息機會。眼看黑子局勢大好，觀棋人的風向也開始轉變。
  “這勢頭，無雙姑娘要敗了！”
  “周少爺不愧出自長鹿書院，沒想到棋藝也是出神入化！”
  周鑫微微一笑，顯然很受用這頓彩虹屁。
  順著時間步步推移，黑子對白子形成包夾之勢。所有人都認為，周鑫取勝不過是時間問題。
  當他落下關鍵一子時，卻有人提醒道：“那個位置不太對，試試七之十四。”
  周鑫抬頭，發(fā)現(xiàn)提醒之人居然是個名不見經(jīng)傳的少年。
  正是顧嵐麟。
  他皺了皺眉頭，問道：“你是誰？”
  此話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轉投顧嵐麟。
  所有人都在等待顧嵐麟的介紹時，有人搶先一步開口。
  “我知道他是誰！他叫顧嵐麟！又名小乞丐！一個多月前，跑到富陽城投奔柳家，結果被柳家二小姐打得下不來床。據(jù)傳以前還是個傻子！好不容易清醒了，結果今天在此大言不慚！”
  瞬間，哄堂大笑。
  顧嵐麟也尷尬地笑了笑，心想：“真是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
  他看向剛才多嘴的那人。
  又是世家子弟，氣質(zhì)很好，可惜長得尖嘴猴腮。
  “原來是個傻子！我還以為來了什么高人呢！”
  “嘩眾取寵！別管他……”
  數(shù)落完，眾人繼續(xù)關心棋局。
  周鑫也繼續(xù)落子，只是沒有選擇顧嵐麟告訴他的位置。
  “無雙姑娘，請落子！”
  無雙姑娘略作遲疑，她落子的位置則是七之十四。
  黑子形勢還是一片大好。
  顧嵐麟踮起腳尖觀望，又喊道：“周少爺，下一步走六之七還能有救。”
  尖嘴猴又陰陽怪氣道：“觀棋不語真君子！顧少爺，這下棋之人的心力都用在棋盤上，別沒事找事！”
  顧嵐麟笑笑。
  如果有塊板磚在手，他絕對會忍不住！
  一百八十手后，形勢反轉。
  白子突然后發(fā)制人，將黑子的優(yōu)勢掃蕩一空。
  現(xiàn)場一片嘩然。
  “我居然沒看出來！無雙姑娘所布之局真是令人嘆為觀止！”
  “周少爺?shù)暮谧颖怀缘舭霐?shù)了……”
  顧嵐麟摩挲著下巴。
  他剛一張嘴，又被那尖嘴猴打斷：“我說顧少爺，唯今之局你可有破解之法？”
  眾人的目光第三次聚焦顧嵐麟的身上。
  顧嵐麟搖搖頭。
  他看了看這幫人目光中的不悅與鄙夷。
  若他真多講一句，說不定惹來眾怒。
  無雙姑娘收回目光。
  落子。
  定乾坤。
  “唉！大好形勢沒了！”
  周鑫丟了手中黑子，起身說道：“姑娘棋力高超，在下輸了。”
  靜！
  沒有人出言嘲笑。
  他們都曾一度以為周鑫能贏，可現(xiàn)實啪啪一頓打臉。
  “無雙姑娘十戰(zhàn)十捷！”
  喝彩聲響起，宛如浪花一浪高過一浪。
  她的對手座再次空出來，這一次卻沒人敢再出來挑戰(zhàn)。
  “顧少爺，剛才觀棋時不是頗有見地嗎？不如露一手讓我們開開眼？”
  顧嵐麟嘴角抽了抽。
  他感覺自己就跟踩著猴尾巴似的，被這尖嘴猴追著打。
  “顧少！你棋藝不是很高嗎？給我們露一手呀！”
  “光說不練假把式！上啊！”
  漸漸地開始有人不斷慫恿。
  就連周鑫都在期待顧嵐麟來一局！
  顧嵐麟剛要擺手拒絕。
  無雙姑娘看向他，第一次在眾人面前開尊口，道：“顧公子，請入座！”
  旁邊的人驚愕道：“這是？無雙姑娘親自下戰(zhàn)帖了！”
  “看來無雙姑娘也很氣惱啊！”
  “顧少！別怕呀！難得無雙姑娘開金口，我們都等著看無雙姑娘下棋呢！”
  半推半就地，顧嵐麟坐上挑戰(zhàn)席。
  無雙姑娘二話不說便落子開局。
  兩人落子同樣飛快，簡直是不帶思考的亂下。
  等到第二十手，有人驚愕地發(fā)現(xiàn)，“這黑子下得跟上一盤一樣！”
  眾人照著目前的棋局細細回憶，果然與上一盤如出一轍。
  “我以為顧少真會下棋，原來是偷學了周少爺剛才的棋局！”
  周鑫的臉色黑下來。
  若顧嵐麟不會下，輸?shù)粢簿土T了！可他千不該萬不該，就不該在他周鑫面前耍小聰明。
  那個尖嘴猴站到周鑫身邊，輕聲道：“周少！這分明就是個無恥之徒！”
  經(jīng)他挑唆，周鑫的火氣被徹底點燃。
  但他知道這火不能現(xiàn)在燒！
  “周少放心！等這小子出去后，我會好好料理他，替周少出這口惡氣。”
  周鑫沒有回話，顯然同意。
  他又關注起棋局走勢。
  如他上盤一樣，顧嵐麟前期的優(yōu)勢極其明顯。
  但相同的事發(fā)生過一次，現(xiàn)在誰也不會去信顧嵐麟能贏。
  突然，周鑫發(fā)現(xiàn)不對之處。
  在上盤自己下了關鍵一子前，無雙姑娘居然率先占了七之十四。

  其他人也發(fā)現(xiàn)異樣。
  “棋局變了！變了！”
  “顧少！偷不了了！快快認輸吧！”
  顧嵐麟笑笑，繼續(xù)依照上盤周鑫的下法。
  只是無雙姑娘又搶先占去六之五。
  棋局稍走彎路后，繼續(xù)如上盤進行。
  “開始了！無雙姑娘布局應驗時刻就要來了！”
  在所有人的期待下，黑子的優(yōu)勢被掃蕩一空。
  “果然是傻子，明知會輸還這樣下！”
  突然，顧嵐麟劍走偏鋒，下了一步險棋。
  “你們看！這傻子犯錯了！”
  無雙姑娘本無波瀾的眼神有失落一閃而過，隨即果斷落子吃掉。
  然而，顧嵐麟又繼續(xù)下險棋。
  “沒救了……”
  無雙姑娘繼續(xù)吃掉。
  突然，她的心咯噔一下。像是有什么東西逝去，但她又想不明白是什么。
  顧嵐麟笑笑，“無雙姑娘，承讓！”
  靜！
  哄笑聲響起。
  “這傻子糊涂了吧！凈殺！”
  周鑫冷盯著棋盤。
  在顧嵐麟說出那句話時，他的嘴角也微微上揚，只是片刻后就僵住。
  笑聲中，顧嵐麟落下一子。
  零散的黑子如同遍地開花般扭轉局面。
  原本死得不能再死的黑子，一瞬間就注入生機。而原本勝券在握的白子，也是瞬間被打斷氣根。
  靜！
  寂靜！
  死一般的寂靜！
  每個人的嘴都張得很大，卻發(fā)不出一絲聲音。
  無雙姑娘也同樣吃驚。
  她投去手中白子。
  “我輸了！”
  有人猛掐旁人的息肉，有人狂扇自己的厚臉，有人瘋拽頭頂?shù)膩y發(fā)。
  “就這樣贏了？”
  他們紛紛望向顧嵐麟，只感覺自己的臉又痛又燙。
  無雙姑娘起身。
  “顧公子是我平生遇到最厲害的對手！不知顧公子師承何人？”
  顧嵐麟撓了撓頭，笑道：“我沒有師承！”
  現(xiàn)場一片嘩然。
  如此高的棋藝，說自己沒有師承！
  這話誰會信？
  就算是打娘胎起開始下，也不可能有如此逆天的棋力！
  無雙姑娘又歉聲道：“師承應該是不可外泄的私密！我考慮不周，望公子見諒。”
  顧嵐麟撇了撇嘴，“無雙姑娘，我真沒有師承。不過，我家鄉(xiāng)那邊有位棋圣！我以前每天看他下棋，久而久之也略懂一二！”
  現(xiàn)場又是一片嘩然。
  有人調(diào)侃：“顧少若只能稱略懂一二，那我們又算什么？”
  無雙姑娘沒有懷疑但也不深信。
  棋圣？她可不知道這方天地有個棋圣！
  她招了招手。
  只見一位侍女捧著一袋黃金走來。
  “既然顧公子贏了，那么按照約定，這二百兩黃金就是顧公子的賞金。”
  顧嵐麟微微一愣，相當迷惑對方這種操作。
  “下盤棋還能有獎？npc吧！”
  無雙姑娘同樣微愣，問道：“公子口中的npc是什么？”
  “就是……npc！”
  顧嵐麟尷尬一笑。
  他突然很想找到那個尖嘴猴，可惜人家見勢不妙早溜了。
  不能當面發(fā)泄一下情緒，顧嵐麟心底總感覺空落落的。
  拒絕了無雙姑娘的挽留。
  顧嵐麟離場。
  他剛走出樂洺樓，就有人喊住他：“顧兄，顧棋圣，請留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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