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念秋蹙起眉頭，叉著腰，滔滔不絕對著李三嬸一頓臭罵。
  雖然她確實討厭顧嵐麟，但也不能容忍別人借自己的名義去行兇作惡。
  李三嬸低著頭。
  寬大的額頭上滿是汗珠。
  此刻。
  李三嬸恨透了顧嵐麟。
  “死了活該！”
  這嘀咕聲很小，卻沒能逃過柳懷春地耳朵。
  她冷著臉，說道：“秋兒！去喊崔叔過來！”
  聞言，柳念秋愣住。
  她這個以好脾氣著稱的姐姐居然罕見的生氣了！
  柳念秋咬了一下唇瓣，輕輕嗯了一聲便跑出去。
  廚房里。
  李三嬸嚇得夠嗆。
  她挪動膝蓋，跪到柳懷春腳下，哭著求道：“大小姐！您就饒我這一回吧！”
  可一向好說話的柳懷春卻冷冰冰地回絕了她，“此事我絕不姑息！”
  沒過多久，管家崔貴到場。
  柳念秋則留在門外不敢進去。
  只聽柳懷春吩咐道：“把李三嬸關進柴房！安排家丁看守！事后我會親自向家主稟明情況，至于如何發落，全由家主決定！”
  崔貴微微一怔，隨即抱拳稱是。
  臨走前，他忍不住側目。
  剛才有那么一瞬間，他仿佛看見昔日夫人的影子。
  崔貴喊了一聲進來。
  隨后。
  兩個高大強壯的家丁出現。
  他們先給柳懷春行一禮，然后一左一右將李三嬸拖走。
  崔貴也跟著他們離開。
  這時。
  兩姐妹一個在內一個在外，似乎陷入某種僵局。
  “還不進來？”
  聽到自己姐姐傳喚，柳念秋束手束腳走進來。
  她幾次三番欲言又止，最后鼓足勇氣，說道：“姐姐！接下來我們該怎么辦？”
  “現在知道怕了？”
  柳念秋低下頭。
  “爹那邊，你先別告訴他！我現在就出去找顧嵐麟！”
  “富陽城周圍水澤遍布，你要上哪里找去？”
  “一處一處找，總會找到……”
  到最后，柳念秋的聲音低得已經完全聽不到。
  柳懷春的眼神也跟著軟了幾分。
  “放心吧！姐姐在呢！”
  話音剛落，崔貴再次進來。
  “大小姐！已經按你的吩咐將李三嬸關押！是否現在面見家主去請家法？”
  柳懷春擺擺手，說道：“不急！我們還有更要緊的事！”
  崔貴抱拳。
  “聽憑大小姐吩咐！”
  “我要你抽調五十名家丁跟我們出城找人！”
  “找誰？”
  “顧少爺！”
  崔貴皺了皺眉。
  “顧少爺他……失蹤了？”
  “四天沒回府了！”
  柳懷春心煩地嘆口氣，表情又嚴肅起來，說道：“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你快去找賬房取錢！”
  “取錢做什么？”
  “請人！我記得坊市里有很多閑散的佃戶！花錢叫他們跟我們一起去找人！只要肯出錢，他們會聽我們安排！”
  崔貴抱拳稱是。
  還沒出門，卻被柳懷春喊停。
  “記�。�沒有找到顧少爺之前，千萬別讓家主知曉！”
  聽到要對家主隱瞞，崔貴面露難色。
  他對柳家忠誠，對兩位小姐忠誠，但這都比不過他對柳寒柏忠心。
  沒給他回絕的機會，柳懷春先一步堵住他，“當我求你了！崔叔！”
  崔貴微微一怔，也不再言語。
  這天，浩浩蕩蕩數百人出了城。
  沿路百姓翹首遠望，誰都不清楚他們到底是去做什么。
  ……
  與此同時。
  赤霞湖中央。
  顧嵐麟沉入湖底已有四天之久。
  但他并沒有死，而是被撞暈了四天。
  之所以能活到現在，全是因為他體內有混元金丹在保護。
  它散發的金光如同一道堅不可破的屏障，將一切來犯之敵擋住。
  這時。
  烏壓壓的魚群游來。
  看見顧嵐麟，以為是具死尸，就沒有防備地圍住他。
  可凡是觸到金光，哪怕沾到分毫都當即化作齏粉，消失于這天地間。
  而黑暗水域的最深處，還有一雙眼睛正窺視著這里。
  它每天都會試探這層金光。
  但它很聰明。
  每次都是用真氣攻擊，而真身躲在遠處觀望。
  這次。
  它同樣打出一道真氣。
  在水澤中。
  真氣聚水變成一條長矛。
  它速度奇快，力道極強，仿佛面前就是一座山，它也能瞬息洞穿！
  然而。
  接觸的剎那。
  水矛蒸發了！
  顧嵐麟驚醒！
  他駭然發現，他居然躺在湖底！
  忽然。
  丹田內涌入一股暖流，如久旱的大地迎來一場甘露。
  原本，他身體有一處暗傷。
  那是四天前，被老三用真氣所創。
  不過。
  這對金丹來說根本不是事。
  顧嵐麟道了聲謝后，又繼續觀察起周圍的情況。
  這里距離水面將近四十米。
  外邊的陽光辛苦突破層層阻隔，也才鉆進來那么幾縷。
  放眼望去，奇石林立，形狀嶙峋，更遠處則一片死寂，根本不見陽光。

  心嘆：“湖底就是這個景象嗎？”
  顧嵐麟剛想離開。
  突然。
  黑暗深處有殺機沖出。
  顧嵐麟一驚。
  對方的速度居然快到無法看清。
  關鍵時刻。
  顧嵐麟體表的那層金光迎著強敵沖了過去。
  光影交錯。
  唯有一聲似人非人的哀嚎。
  黑影敵不過金光，只能狼狽撤退。
  “好強！快殺了它！”
  顧嵐麟激動萬分。
  可金丹抖三抖，給他傳來一道聲音：“剩下的，你自己來！”
  話落。
  金光又縮回體表。
  顧嵐麟目瞪口呆。
  演我？
  他不敢貿然行動，找到一片石灘，發現一處石洞，他趕緊游進去。
  很快。
  黑影又回來。
  顧嵐麟定睛一看。
  那黑影似魚非魚，似龍非龍。
  它巡視好久，大概是沒確定顧嵐麟的位置，于是漸漸游遠。
  可顧嵐麟仍舊不敢莽撞。
  他的潛意識告訴自己，對方正在暗處設伏，明擺就是沖自己來的。
  “壞了！它當釣魚佬，我成魚了！”
  顧嵐麟心中一嘆。
  實在沒辦法，只能暫留在這座石頭堡壘里。
  萬幸的是，金丹沒徹底開擺，保證了他能長時間在湖底存活。
  借著縫隙透過的微光，找到一塊可以歇腳的石頭。
  剛坐下，顧嵐麟猛然彈起來。
  “什么玩意？”
  他小心翼翼地在石頭上摸索，竟在上邊摳出一塊扁平的玉石。
  那是一塊古老的玉佩，其表面刻有“素晴”字樣。
  “這鬼地方也能撿到玉？”
  話音剛落，手中玉佩居然發出白芒。
  光輝圣潔又溫柔。
  很快！
  它動了！
  如一位亭亭玉立的女子伸出玉臂指向黑暗某處。
  根據指引，顧嵐麟找到一處水草橫生的角落。
  他疑惑，“石頭縫里也長草？”
  顧嵐麟扒開水草。
  那一刻，他驚呆了。
  水草下，居然藏著一張人臉。
  準確來說，是張死人的臉，還是張美人的臉！
  將她身上的水草全部清理干凈。
  借助玉佩的照明，顧嵐麟總算看清女子的全貌。
  五官精美，長發及腰，皮膚色澤因為長期浸泡所以異常蒼白。
  女子則保持打坐的姿勢，乍一看仿佛隨時能活過來般。
  顧嵐麟雙手合十，低頭，虔誠道：“晚輩無意冒犯！多有得罪，望見諒！”
  他再抬頭。
  只見女子眼簾閉合，但依稀還能窺見往日神韻。
  顧嵐麟驚訝對方的美貌，遺憾道：“前輩國色天香，死后卻只能委屈在這暗無天日的湖底！真叫人遺憾！”
  話音剛落，他手中白光抖了抖。
  這時候，有道寒芒自女子腰間急射而出。
  好在顧嵐麟眼疾手快，一個側身驚險躲過這次攻擊。
  寒芒調轉方向，再次襲來。
  顧嵐麟想要施展折影步。
  可惜如今是在水下，就算折影步練得再熟，也不可能在這種環境施展。
  “完了！”
  眼看寒芒就要射穿自己的命門，他手中的玉佩突然爆出異彩。
  變數過后，一縷魂魄立在顧嵐麟面前。
  “停下！”
  令出如山，寒芒果然停止。
  那是一柄做工精致的飛刀，苗條細長，就像一片柳葉。
  這時。
  魂魄轉過身。
  顧嵐麟驚奇地發現，這魂魄居然與女尸極度相似。
  “我還沒死就先見鬼了？”
  魂魄雖無肉身，可眼睛直勾勾盯著顧嵐麟還是讓這個血氣方剛的少年感到不自然。
  一人一鬼對視良久。
  忽地，魂魄動了！
  它往顧嵐麟這邊飄去。
  當看見顧嵐麟表面布有金光，它不由忌憚地保持一段安全距離。
  “你身上有什么寶物？為何讓我如此心驚膽顫？”
  顧嵐麟整個人都愣住了，如遭雷劈。
  心想：“這就是鬼！”
  魂魄又道：“娃娃！你叫什么名字！”
  顧嵐麟這才緩過神，他雙手抱拳，說道：“晚輩名叫顧嵐麟！還未請教前輩尊姓大名？”
  魂魄看向對方手里的玉佩。
  “名字就在玉佩上！”
  “原來前輩叫素晴！”
  說完，顧嵐麟將玉佩奉上。
  “這應該是前輩的遺物！”
  素晴擺擺手，說道：“如你所見，我不過區區一縷殘魂，那玉佩于我已經是身外之物！既然被你得到，那就是與你有緣！你收下吧！”
  “好！”
  顧嵐麟也不矯情，緊緊地握在手里。
  素晴見狀。
  她神情復雜，結巴道：“你，你別握得那么用力！”
  “�。窟@也有講究？晚輩實在粗陋愚昧，還請前輩教我！”
  素晴一時啞言。
  她轉過身去，羞澀道：“不知道！你別握太緊就是了！”
  “哦！”
  顧嵐麟很是無奈。
  至于那柄飛刀。
  它乖乖飛回女尸腰間，隱沒了蹤跡。
  嘭！
  巨響過后，整片水域都莫名沸騰。

  顧嵐麟穩住身形，意識到什么，趕緊貼在石縫后往外看。
  果然。
  他又看見那道黑影。
  幾道真氣如隕石般落下。
  它居然在發起無差別攻擊。
  素晴飄來，說道：“是剛才的能量波動讓那頭妖物察覺到了！”
  “那頭是什么怪物？”
  “它本是湖中一條普通鯉魚！”
  顧嵐麟皺著眉頭，詫異道：“誰家鯉魚長這樣？”
  素晴嘆口氣。
  “說到底，它能有現在這般造化也托了我的福！”
  “敢情這是前輩豢養的妖寵！”
  素晴搖搖頭。
  “它是這里土生土長的鯉魚！只因我在此落難時曾隨身攜帶了一滴龍血！也是這滴龍血，它才能提升血脈，變成赤血龍魚，還晉升到三級妖獸！”
  話沒說完，赤霞龍魚向湖底石灘發起輪番轟炸。
  素晴頓了頓，又繼續道：“如今它經常呼風喚雨，制造異象，恐怕是即將晉升四級妖獸了！”
  “……”
  顧嵐麟不由地苦笑。
  現在一頭三級妖獸堵在外邊，他該如何逃出生天呢？
  “前輩！我可能要待在這里陪你一輩子了！”
  素晴怔住。
  她的臉色變得更加復雜。
  “我……你個娃娃說話怎這般輕��？”
  “為什么一直叫我娃娃？”
  顧嵐麟看了看對方那張嫩得像十八歲的面孔，問道：“前輩在這湖底待多久了？”
  “你問這些做甚？”
  邊說，素晴邊瞪了對方一眼。
  顧嵐麟兩手一攤。
  “好奇唄！難得見到一回真鬼！”
  “……大概六百多年！”
  “……”
  顧嵐麟震驚之余又感到同情。
  他仰頭掃一圈四周。
  “在這個鬼地方呆六百年，前輩真孤單！如果是我，我會瘋掉的！”
  聽到對方居然會顧及她死后的感受，素晴嬌哼了一聲，道：“你懂什么……”
  嘭！
  嘭！
  嘭！
  又是一輪震耳欲聾的巨響。
  赤霞龍魚仍在不斷攻擊。
  顧嵐麟明白，對方是鐵了心要找到他。即使這里的石頭再硬，也不可能扛到最后。
  “前輩！我繼續留在這里只能毀了你最后的安身之地！我出去引開它！”
  素晴搖頭。
  “以你二流武者的修為，出去肯定是個死！”
  然而。
  顧嵐麟卻拍著胸脯打起包票。
  “前輩放心！我命大！能逃過此劫！”
  素晴沉默了。
  見顧嵐麟身上的詭異金光，她又放心許多。
  素晴扭頭，不舍地看一眼自己的肉身。
  “你出去之前，把我的肉身毀掉！”
  顧嵐麟不解。
  “為什么？”
  素晴緩緩道：“剛才的能量波動驚動了赤霞龍魚！它如此大動干戈恐怕不止因為你！它應該是想吞了我的肉身，好一舉助它突破四級！毀了肉身，免得將來出現一頭四級妖獸為禍人間！”
  可顧嵐麟直搖頭。
  “可那是你的玉身��！我做不到！”
  素晴笑笑，說道：“我早已經死了！如今在你面前的，不過是對人間最后一點留戀罷了！”
  “不行！毀了你的玉身與殺人何異？”
  顧嵐麟內心相當排斥。
  他往石縫外看了一眼，確定赤霞龍魚不在附近。
  “我帶前輩的玉身出去！”
  說完，他就走到素晴的玉身前，打算背上它逃離這里。
  素晴飄到他面前。
  “你個娃娃真愛逞強！帶上肉身，你更逃不掉！聽我一句勸，幫我把肉身毀掉！”
  可顧嵐麟直接穿過她，對她的話更是充耳不聞。
  沒有辦法，素晴將腰間飛刀喚出。
  “你這娃娃怎這般固執？”
  說著，飛刀抵在顧嵐麟眼前。
  素晴蹙起秀眉，道：“莫不是，你以為我成了孤魂野鬼就真的好欺負了？”
  顧嵐麟一愣。
  “對不起！前輩你就站在我面前與我對話！叫我如何下得了手？更何況，你剛才還救過我的命！”
  素晴低頭。
  她的聲音也跟著軟下來。
  “你我不過萍水相逢！談不上救命之恩，只是不想妄殺無辜罷了！徹底長眠于此，對我而言，也算了卻前塵舊夢！”
  “……”
  顧嵐麟沉默片刻。
  “我更要帶前輩出去！外邊姹紫嫣紅，多的是安身之地，總比這暗無天日的地方好過些！”
  說完，他背起對方的玉身。
  素晴見攔不住，只能退一步。
  “那！我教你斂息與隱身的功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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