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客店，曾綺素端起杯子來，喝了一口茶。朝林鷺筠笑了笑，又說：“黎庫對我講，微恪島這名字，似乎是來源于官家的一個夢。官家極其聰敏，越稀奇的事，越要去探究。

　　黎庫是小官，看不懂解夢本身，跟治國有任何關系。但南柯一夢是聽過的。黎庫這樣說時，一直都在強忍住笑。

　　甘儀笙把我們帶到地方后，單獨交代了蘇峙恒一些事，夜里就走了。

　　蘇峙恒是副統領，他把眾人分成了八隊，剛好一隊六人。每隊的頭領就叫垸主。從此，他們就以島主、垸主相稱，以掩人耳目。這其中甲乙兩隊，就是我們這些奇人異士，我分在了乙隊。

　　其他六隊，都是來保護我們的。飯就是他們六隊輪流來做，我們去吃。

　　沒過多久，蘇峙恒就帶人砍了微恪島中央的樹，挖起泥來做土磚，建起了四面、三丈寬的擋水墻。

　　墻頂比樹尖還矮些，從洞庭湖上看，透過密密麻麻的樹叢，很難發現里面住著一大幫子人。

　　蘇峙恒他們，在其中一面擋水墻底掏了個大洞，人可以站著從洞里走過去。

　　從那天起，大家就開始深挖地屋，泥土從洞中不斷運出，覆蓋在擋水墻腳，漸漸的，擋水墻就有了城墻的氣勢。

　　這樣的日子持續了一個月，城墻內建起了五間地屋，中間的屋大，三面圍著的四間屋要小，都是土磚做的墻，木頭做的門。

　　到這時候，游志勛垸主就拿出了他的匠人本事，他帶著庚隊，在城墻頂上架起檁木，釘上櫞條，鋪好稻草，順便還開了幾個小窗。

　　到雙層的房子建成，他們又在墻外砌了好些雜屋，分做住宿，餐廚，洗浴，凈解之用。

　　一切初具規模后，我們甲乙兩隊住進了城墻內。而蘇峙恒帶的軍官，全部住到了墻外雜屋中。他還在那個連通內外的洞口邊，設立了崗哨！

　　我終于明白了，甘儀笙為何不讓我跟著！可惜，已經太遲了！

　　我不怪黎庫，他想到了一些，但并不全了解任務，和我一樣，都是蒙在鼓里的人！

　　也不怪蘇峙恒，他不知道我跟甘儀笙的關系。往嚴了說，我跟甘儀笙，直到那天，其實也沒關系。

　　蘇峙恒自己，也是到了島上，才知道詳細計劃的。一切都由不得他了！這就是命！

　　我曾綺素，一逃出家門，命運就已經安排好了。

　　開始的時候，我們兩隊十二個人，在中間的公房商量，就那四間房，我是女子，單獨占最靠外的一間。

　　他們十一個分三組，有個叫蔣世聚的帶一組，后來知道他是專司盜墓的。

　　有個街頭賣卦、自稱堪輿家的黃饒上，三十歲年紀，他站出來想帶一組，大家也依了他。

　　剩下的四人，公推了一個差點兒中了進士的潘紫凡做頭兒，聽說他少年時還做過和尚。

　　就這樣，四起人分進了房里。蘇峙恒過來巡視后，叫了己隊江志飽的人來，封死了我出大房的門，將門口改到了過道上。

　　并且在上地面一層的梯步口，加了一道崗哨，用的是己隊的人。

　　我將包袱放在簡陋的小床上，環顧四周，到處都是濕漉漉的。我不得已，將床慢慢地挪到了門邊。

　　從小到大，我不曾干過重活。床一擺好，我坐在床沿上，淚水就像眼角掛著一串珠子一樣，不停的流。

　　我想母親，她現在一定急得團團轉，像我一樣的落淚。甚至，我也不再怨恨父親，他雖管得我緊，卻從不短我們的家用。

　　我想要什么，打發丫鬟去街上買就有了。可我現在，除了床上用的，什么都缺，卻沒有一點辦法。

　　胡亂過了一日，第二天起床，我剛梳妝完畢，就被叫到了地面一層來列隊。原來，一夜之間，我們十二人都改了身份。

　　我是女子，還需將來立功后，補報朝廷批準。其他人，則自動成了特任軍官。

　　甘儀笙的臉色陰得可怕。他說，昨夜里，我們中間的三人，沒有等到朝廷的殊榮，戰死在微恪島沙灘上！

　　為了不引起瘟疫，已經下葬了。但是，他將在任務完成后，專門為這三人向朝廷請功，爭取優加撫恤家屬。

　　這真是石破天驚的事！就在同一個時間，有那么一會兒，我睡不著，只想收拾包袱逃出去。

　　可一想到微恪島周圍四面是水，我又不識水性，只好作罷。天啦，我差點戰死！我才十七歲！

　　那是我真正看到甘儀笙的另一面，冷酷到像一塊寒冰！可是又好像有一點溫暖。

　　他保全了三人最后的體面！也是保全了我們整個大隊的體面。

　　原來甘儀笙在烏蓬船上說的‘回不來了’，在現實里竟是如此的急迫！

　　我一直都沒敢看甘儀笙，好像是我做錯了什么事，讓他丟臉了似的。

　　回到房中，我蒙頭就睡，卻哪里睡得著？那八個人就在隔壁公房里坐著。

　　開始因為互相不熟悉，大家也不知從何說起。后來就聽他們在慢慢嘀咕，好像是蔣世聚一組的人最完整，他是真會籠絡人！

　　現在也是。其他組都只剩兩人。那潘紫凡嘴里念念有詞，怕不是在做功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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