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二十九日這一天，在白灣集市，武林大會如期舉行。

　　崔竣方坐在高臺上，一直在拈須微笑。

　　他望著身旁的桂副都都知，回憶起在東京的艮岳山下，首次見到“桂公公”時，自己在天道會護法中，尚排在侯鐙，許霖財之后，連掌功長老朱溫通算上，充其量是個老五。

　　“桂公公”不待見他，賞了他一個背影。他忍了那口氣，攀上了繁楨宮少主，終于可以和“老桂”，朝廷內侍省的大官人，平起平坐。

　　銅鑼聲敲過了第九遍，九響，崔竣方請桂副都都知起來，移步到擺齊了貢品的香案前。

　　旁邊有執事高聲叫道：“請中貴人，入內內侍省，桂副都都知，祭天！”

　　不等一眾看客，還在為這奇怪的官名糾結，執事話音剛落，在湖堤外側，響起了噼里啪啦的爆竹聲。

　　中貴人持香祝禱完，在蒲團上行了三跪九拜禮。

　　又回身朝著東北的朝廷方向，向遙遠的官家，繼續行禮。

　　崔代幫主帶著高臺上所有人，跪在中貴人身后。臺下武師和一般的看客，也隨著跪倒。

　　半大的少年還在笑鬧，有逗趣的漢子，就在其膝彎處一頂。

　　少年撲通一跪，憤怒地轉頭，漢子便指著“武林大會”的招牌，表示自己是不得已。官家都說了用武，再用話喊很不合適。

　　執事在旁邊看著臺上，又叫道：“禮成。請回坐。天道會崔代幫主，請宣布武林大會規程，擬定比武公正人。”

　　崔竣方一一照辦。在臺上慢條斯理地念道：“......各家幫派，只許一人出戰......生死勿論，必要小心。......公正人等，都在線外。......無門無派，只準觀摩。......”

　　等他念到最后，執事看了一下紙，說：“請崔——”

　　崔竣方及時搶跑，宣布：“武林大會正式開始！”

　　臺上臺下所有人，就都記住了，天道會里，敬業樂群的崔代理，崔副幫主。

　　等崔竣方一錘定音，頓時，爆竹聲大起，震耳欲聾，一股青煙直往云霄，知會老天爺去了。

　　臺上只剩下三個比武公正人，還在做具體的布置。又過了一刻鐘，比武正式開始。

　　第一場比武，是致敬本朝太祖的。趙太祖出身行伍，曾以刀擊賊，以棍打天下。

　　公正人經過商議，就此安排，由靠山幫使長棍的長老鄒煒閩，對陣東道主，船幫使彎刀的沿湖總頭領格沙。

　　格沙是后輩，上場后先施禮，鄒煒閩還禮。

　　格沙以橫刀起勢，鄒煒閩還以點棍式。兩人都盯緊了對方，徐徐轉動身體。

　　突然，鄒煒閩長棍一抖，以弓箭步趕上前去，直搗格沙前胸。等格沙彎刀急砍時，他就勢將棍下落，在木板上一掃。

　　格沙急用鷂子翻身，脫出了棍圈。

　　鄒煒閩打棍隨蛇上，左腳尖一點，右腳一旋，長棍又是一記反掃，棍尾比前次還提高了一尺。

　　格沙就地彈起，一個前沖，彎刀直往對手頭頂招呼。

　　鄒煒閩正當盛年，反應很快，他立即滑開，將棍掄起，轉身又打格沙背后。格沙聽到風聲，趕前躲開。

　　兩人位置一換，格沙摸清了對方路子，展開了一套天羅刀法。天羅刀法是夏人所創，夏人善奔，此刀法專以打快聞名。

　　格沙身體重心前移，彎刀迅疾擊向鄒煒閩左肩，不等招式用老，立變滑刀，從左肩移到了右腹，再以挑刀往上。

　　他一招三式，就在一瞬之間。鄒煒閩長棍反應不及，只得右躲左閃，疲于奔命。

　　格沙代表本地。臺下人山人海，比趕集還要熱鬧數倍，連對面泥磚屋頂上都是人，叫好聲響成了一片。

　　格沙的猛勁上來，再沒有給對方機會。鄒煒閩剛想退，他立即改用推刀，又順著胸腹往左撩。使對方右臂受制，使不出招數。

　　鄒煒閩急躁起來，手掌握到長棍中段，將棍身硬架格沙的彎刀，自己以膝跪姿態，向前滑行。臺下看客發出驚呼，彎刀貼著他頭頂飄過，頭發都割下一縷。

　　鄒煒閩一旦脫困，按住一顆驚魂未定的心，馬上將棍扛肩，回身反打格沙。這一棍乃是太祖棍法中的絕招，鄒煒閩集四十年功力，一心求勝，棍出呼呼帶風，威勢驚人。

　　格沙年輕大意，后腿被棍梢波及，摔倒在地。

　　公正人正在喊數，格沙一個鯉魚打挺躍起，狂喝了一聲：“好！”也不知是給對手喝彩，還是給自己打氣。

　　鄒煒閩又趕上來，迎頭一棍劈下。

　　格沙將身側轉，避過長棍，立即搶上前去，這回用的是截刀。

　　只見他橫刀一劃，左腳跟著踢出，結結實實打在對方腰上。又趁對方慌亂，補了一記左勾拳，直至把鄒煒閩打倒在地。

　　格沙把彎刀往胳膊下一夾，和身撲上，死死壓住鄒煒閩身側，不讓他起來。

　　鄒煒閩不甘受制，足跟在木板上劃圈。幾圈下來，漸漸力竭，被格沙按住肩膀，放棄了抵抗。

　　鄒煒閩舉手示意，坐在中間的公正人左右一望，正式宣布：“洞庭湖柳塘船幫、派出的沿湖總領，格沙，第一場，勝！”

　　單點出柳塘來，是公正人被船幫派船、從潭州接出，坐在白灣的土地上后，對地頭蛇口頭上的敬愛。

　　臺下的船幫弟兄，都歡呼起來。白灣及周圍鄉民，雖然也知道格沙鷹眼高鼻，是西域人。但終歸沾了洞庭湖三字，不表示一下，好像也不妥，就跟著歡呼起來。

　　格沙自己，卻并不太滿意。這還是第一場，開局贏得不麻利，以后就更難了。

　　按照規矩，格沙進入下一輪，可以先休息。

　　長老鄒煒閩失利，靠山幫就算除了名。只等第三日，靠山幫幫主尤智勝，投出當然一票，選武林盟主。他到底選誰，多少還有點懸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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