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章 后果誰知
石閑回到腳店中,先去馬槽,看了黃驃馬吃草,才上房中來。他正洗漱間,就聽見隔壁房里,有人在低聲爭論。
其中有人說,只等秋冬之際,黃、淮之間麥熟,金軍必然大舉南下,再攻東京城。
屆時,金軍若是打贏,則大事可成。朝廷勝了,事情就暫時緩一緩,再等待時機。
反正宋軍孱弱,從大宋朝廷派童貫去取幽燕,他大敗虧輸那時起;金國上下,就全看明白了。
惡狗總是要咬人。南朝三千里江山,富麗繁華,金軍絕不會松口的。
另有人反駁說,金軍春天已經來過一回東京城外,被老種相公打跑了。金軍再來,還是沒有后援,輜重糧草全靠搶,不耐久戰。
而我大宋有了上次的教訓,東京城里準備充分。大宋西軍,只要回援迅速,必聚殲金軍于城下。
金軍統帥,都是有韜略的,此時斷不敢冒險。鄉社要做大事,則將遭荊湖北路官軍,猛烈反撲。大家都謀劃了這么多年了,也不會輕舉妄動。
兩人各執一詞,互相不服,漸漸起了高聲。
掌柜的聽見,就上樓來,說:“你們喝醉了亂說,腳店里也有從別處來的客人,被人聽見,當真了可不好!
那二人便嚷著要查房。掌柜的沒擋住,被二人闖進了石閑房里,連聲問他,是從哪里來的。
石閑見勢不妙,念頭一轉,便先發制人喝道:“我們黃哥在龍陽,扎實做事,從沒這么狂過!怎么?在桃源,你們就要吃我?哪個先來啊?”
原來那龍陽地方,是在沅水下游的湖口,從沅水下洞庭,必經過那里。
自古走江的不惹闖湖的,闖湖的不惹出海的。是因為水域越廣,風浪越大,要活出命來,人的狠勁也越大。
人在江湖走,多數人是信服兇狠的。
二人見石閑語意不善,又有黃哥做靠山,就恨恨地看了兩眼墻角,自回了房。
石閑早上退了房,朝掌柜說:“有兩個莽夫在隔壁咋呼,還能睡得安穩嗎?”
掌柜的只得道了歉。石閑也不理他,牽了馬,又回沅水以南來。
他在路上思索,金軍再次南來,只怕會成真。如果朝廷用兵之際,大赦天下,蘇峙恒一干人等,就可正式出山。
石閑正沉吟間,甘木在遠處看見,喊道:“石叔,石叔。”
石閑大喜,勒住黃馬,就在路中等候。
三人并做一處,甘木將已找到顧姑姑,并且蒙姑姑照應等,簡單介紹了一遍。又說兩人此去東京,是有要緊事,要找到潘畫師。反正林林總總一堆。
石閑耐心聽完,才說自己是奉蘇副統領將令,來護送他們的。他身上銀子很多,就又去桃源,買了二匹性子溫順的驢來,給二人騎了,一起往荊江去。
不一日過了鼎州,渡過澧水,經公安縣,在埠河古渡口過了荊江,到了江陵府。
在江陵府盤亙了二日,就又啟程往東京來。前后歷時近一個月,從南熏門進了城。
那東京都城氣象,莫說洢溪河岸街市,就是鼎州,江陵府,也不及它十份有一。
三人進得城來,緩緩而行。看那道路兩側,鱗次櫛比的房屋,何止千間。街上行人,摩肩接踵,只可以萬計數。
更有那一等草市街,到處牛嘶馬鳴,人聲鼎沸。店家就站在街心,張開雙掌,或彎曲指頭對算,或握拳以拳輪相觸,或伸手入對方袖中,做一番黑暗較量。
孫喜直看得手舞足蹈,也學著比劃。甘木暗暗記在心,以作它日書中素材。連石閑也覺得人生在世,來了一趟東京城,真是不枉此行。
三人走一路看一路,由朱雀門入內城,投州橋東街巷中,王家老店住宿,洗漱過了,就上床歇下。
次日,三人早早起來。甘木要去神霄宮。
石閑和孫喜,在相國寺附近橫街,先去吃了面,再朝皇城東南,東角樓十字街來。在那里又往東,到潘樓街,在后街南側一帶巷中,尋到了做百戲的大小瓦子。
石閑一間間問去,終于找到了陳望說的,專做喬影戲的丁家。
原來石閑還在襄州時,接到陳望飛鴿傳書,請他幫忙打聽弟妹曾綺素的下落,就從丁家問起。
丁伯已經面容蒼老。他現在不上臺了,只在臺側掠陣。指望著幾個徒兒,輪番獻藝。
老客來了,他就上去招呼。這原是作藝班主的一般歸宿,自不足道。
上午沒有排班,丁伯閑不住,就站在屋側,瞇著老眼,看一排凳子是否齊直,時不時走去撥拉兩下。
老藝人的眷念,就在這不經意之間,如云蒸霧繞般,在頭頂,在指間,在凸出的關節上流淌。
石閑做過多年手藝,深知藝不脫身,對丁伯充滿敬重。孫喜朝丁伯施禮,倒把丁伯弄懵了。
石閑說:“二十年前,有一位曾娘子,舅舅是作傀儡戲的,曾在這里,識得老丈,并一位叫葉多誠的哥哥。喔,如今他應該是有年紀了。不知班主可還記得?煩請告知,葉多誠現在何地?”
丁伯面上一緊,陪笑說:“倒是有個曾小娘子,常來聽戲,后來丟了。
開封府曾官人,怪到瓦子來,將我徒弟葉多誠抓去,逼著他交代曾娘子去處。
我也不曉得,他知道多少事,反正隔幾天放出來時,肋骨折了兩條,人倒還清醒。就對我說,沒福氣跟著師傅學藝了。
他用兩條骨頭,算是將藝交還了我。這話不假。我這行,好人還不一定能學出來。不要說受過重傷了!
丁伯嘆了口氣,又說:“那曾小娘子,不知中了什么邪,一去影無蹤,可害了不少人。
他舅舅,多好的作藝人啦。兩只手靈活得像陀螺。嗓子一開,如黃鶯諦谷,婉轉多姿,變換著各種人物,千折又百轉。
他暗地里,還不知要下多少苦功喔。毀啦,毀啦。
他最愛這外甥女,從小當珍寶一樣捧著;突然不見了,舍不得,四處去找。一個作藝的,改在車船上下功夫了。
幾年后追到了潭州,聽說剛有了點眉目,就在那兒一病不起。遭罪喔。
小娘子的母親,被曾官人一通責怪,也沒好到哪里去。詳情我就不知了。
回頭再說葉多誠,從這里走后,傷心極了。他又做過幾回小買賣,都不怎么順利。有一回在街上碰見,黃皮刮瘦的,只剩了個人樣。他叫了一聲師傅,匆匆走了,從那以后,再也沒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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