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類觀察部的活動申請表是渡邊徹寫的，他清楚地記得，在‘具體活動’一欄里，明明白白寫下了「門票：200円」幾個字。


　　‘應(yīng)該能大賺一筆吧。’他用這樣的眼神看向?qū)а荨?br />

　　因為電影受到眾人肯定，清野凜臉上原本露出的淡淡笑容，在這樣的眼神下，緩緩僵硬地繃住了。


　　她狠狠地刺了渡邊徹一眼，像是在說‘你膚淺好歹也要有個限度’般扭過頭去，繼續(xù)滿足地欣賞觀眾熱切的表情。


　　渡邊徹收回視線，重新看向屏幕。


　　片尾曲是溫柔又細(xì)致的雙簧管獨(dú)奏，清澈透明，如上帝嘆息般的音色無限延伸。


　　工作人員名單滾動，背景是眺望夜晚東京灣的女主角。


　　「......」


　　「贊助商：asj攝影器材店」


　　「取材協(xié)力：東京都、東京站、神川高中、明治神宮外苑」


　　「監(jiān)督：清野凜」


　　「特別提醒：本故事純屬虛構(gòu)，和實際存在的人物、團(tuán)體，以及其他固有名詞或現(xiàn)象完全無關(guān)，若有雷同，純屬巧合。」


　　三十分鐘的電影到此結(jié)束，視聽教室的燈重新亮起，沒有電影院那么夸張，但眾人心里也有一種淡淡的恍惚。


　　隨后，就是激烈的討論。


　　夏天快要結(jié)束的太陽，穿透明治神宮外苑的銀樹葉。


　　在最后一場煙花開始前的午后，渡邊徹在林間靜謐小道上，仰面感受散落陽光的俊臉，微微拂動的頭發(fā)，實在是讓女生不得不傾心。


　　“很成功嘛。”望著說個不停的觀眾，九條母親笑著說。


　　“美姬的演技太棒了！”渡邊徹鼓著掌說，“奧斯卡也不過如此。”


　　九條美姬滿意地點頭：“你也不差。”


　　“不不不，我只是一個花瓶，論演技給您提鞋都不配。”


　　“給我提鞋這個工作，你要是想干的話，什么時候都可以。”九條美姬輕輕搖晃架著的長腿，黑色長筒襪的盡頭，室內(nèi)鞋要掉不掉地掛在腳指頭上。


　　看渡邊徹傻眼的表情，清野凜忍不住“撲哧”一下輕笑出來。


　　渡邊徹本人趕緊趁機(jī)轉(zhuǎn)移話題：“清野監(jiān)督也非常厲害，不管是劇本，還是鏡頭，都非常專業(yè)。”


　　清野凜收斂笑容，利落地撩了下長發(fā)，擺出監(jiān)督該有的氣勢：“謝謝，不過就算你再怎么恭維我，我也不會讓你碰我的鞋子。”


　　“啊啦，渡邊君有這樣的癖好嗎？”九條母親故作疑惑地問。


　　“......”


　　渡邊徹把嘴唇內(nèi)抿，望著視聽教室的天花板，什么話也說不出來。


　　四人起身離開，因為他們是偷偷摸摸進(jìn)來，而且走的是‘員工通道’，也不用擔(dān)心發(fā)生被影迷圍攻的事件。


　　出了視聽教室，來到裝飾得五顏六色的走廊上。


　　“正好，吹奏部的演出快要開始了，”渡邊徹看了下手腕上漆黑發(fā)亮的表盤，“一起去吧？”


　　“聽美姬說你雙簧管很出色，我要好好聽聽。”九條母親笑著說。


　　渡邊徹看了抱著手臂的九條美姬一眼，笑道：“原本我還想在長輩面前謙虛一點，但既然是美姬說的，那我必須出色了。”


　　九條母親呵呵笑得很開心，手很淑女地掩著嘴角。


　　“油嘴滑舌。”九條美姬白了渡邊徹一眼，“待會兒要是讓母親失望，晚上有你受的。”


　　“......清野顧問，快幫我作證！”


　　清野顧問點頭說：“渡邊同學(xué)雖然做人上很糟糕，到了無藥可救的地步，但不得不承認(rèn)，他在管弦樂上的確是超乎尋常的出色。”


　　“我怎么就糟糕了？”


　　清野凜瞅了不服的渡邊徹一眼。


　　‘你確定要我說出來？’


　　‘不用了，謝謝。’渡邊徹用眼神服輸?shù)乃俣纫彩且涣鞯摹?br />

　　“時間快到了吧，我們走吧。”九條母親帶著一絲嘲笑的笑容看著自己女兒。


　　九條美姬嘴角扯出一道殘酷的弧度，笑著應(yīng)道：“是啊，走吧。”


　　渡邊徹隱隱感覺很不妙，但現(xiàn)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


　　他在前面引路，四人先去了一年四班——他的雙簧管還放在教室。


　　“渡邊君，你班級的活動是什么？”九條母親問。


　　“表演原創(chuàng)話劇。”


　　“你一定擔(dān)任男主角吧？”


　　“班級里的同學(xué)是推薦我出演男主角，但我拒絕了，我只想做美姬一個人的男主角。”渡邊徹不管剛才哪里不妙，總之先表忠心。


　　九條母親看著自己女兒。


　　九條美姬態(tài)度不置可否，轉(zhuǎn)而問：“原創(chuàng)？是怎么樣的話劇？”


　　“不太行。”


　　“原因呢？”清野凜問了一句。


　　“我看過劇本，開頭第一句就是：「春天已經(jīng)來了，積雪漸漸融化，陽光也變得似乎更加和煦了一些，回家的路上看到黑目川的櫻花含苞待放。」”渡邊徹說。


　　“哪里有問題嗎？”九條母親疑惑道。


　　“又是春天，又是櫻花，太俗了。要是放在男女之間，女孩子大概第一時間就會察覺到男生的圖謀不軌。”


　　“我們那個年代，大家互相表達(dá)心意開頭都是這樣。”九條母親笑著說。


　　“過時了，過時了。”渡邊徹表演一般浮夸地?fù)u頭說。


　　“哦？”九條母親好奇地問，“那你是怎么向美姬表達(dá)心意的呢？”


　　“......沒什么特別的。”


　　渡邊徹的欲言又止，讓九條母親更加好奇：“怎么了？美姬，你來說。”


　　九條美姬露出不感興趣的表情，嘴里說：“考試的時候，他突然跑到中庭，大喊什么‘對著神川，對著四谷站，對著所有人發(fā)誓，最最最喜歡我’之類。”


　　“哈哈哈。”九條母親忍不住笑出聲，“的確沒有春天和櫻花呢！”


　　“喂，美姬你干嘛說出來！沒必要記這么清楚吧！”那段回憶，不管怎么磨煉自己，對渡邊徹來說都太羞恥了。


　　清野凜櫻色的柔軟嘴唇動了動，最后還是沒說話。


　　到了一年四班，班里的同學(xué)忙成一團(tuán)，正在為話劇做最后的準(zhǔn)備。


　　“怎么回事！為什么還有人沒化好妝？！”


　　“道具組呢？趕緊再把道具清點一遍，不能有任何遺漏！”


　　“那邊的幾個人！沒事做就去外面攬客，別在這里添亂！”


　　“宣傳海報貼了沒有？”


　　渡邊徹總感覺這才是高中生文化祭該有的氣氛，他們?nèi)祟愑^察部的有條不紊——排除臺風(fēng)，還有最后超水平的成果，顯得格格不入。


　　看了一圈，沒找到國井修和齋藤惠介兩人，也不知道是溜去玩了，還是被女生派去發(fā)傳單了。


　　等他拿上雙簧管，四人向體育館的方向走去。


　　神川高中的體育館非常大，完全是一個正規(guī)的籃球場。


　　清野凜和渡邊徹兩人去后臺準(zhǔn)備。


　　九條母女坐在校長特意新添的位置。


　　那個老頭，平時對九條美姬還稍稍收斂，看到九條母親，徹底展現(xiàn)資本主義走狗的作風(fēng)，明目張膽地搞特殊化。


　　像他這樣的人，如果不是九條家的走狗，等渡邊徹出任首相，成立內(nèi)閣，第一個收拾的就是他。


　　不過從實際出發(fā)，不出意外的話，等渡邊徹和九條美姬結(jié)婚，這老頭被提拔的可能性更大。


　　等待表演的時間，九條母親和女兒說起剛才的事。


　　“渡邊君當(dāng)著凜的面，說只做你的男主角這種話，他們兩個應(yīng)該只是朋友關(guān)系。”


　　“朋友關(guān)系？”九條美姬目光放在體育館干凈得反光的地板上，“母親，清野凜從小到大都沒有朋友，為什么就和渡邊成了朋友。”


　　“凜那孩子不是討厭撒謊的人嗎？難道渡邊君不撒謊？”


　　九條美姬很難得地露出無奈的表情：“您看他像嗎？”


　　看著女兒的表情，九條母親歡快地笑起來：“那他到底有什么特殊的呢？凜和他成了朋友，連美姬你都選他做丈夫。”


　　“有很多秘密，我很感興趣。”


　　“知道秘密的方式有很多種，肯定還有其他原因。”


　　“長相。”


　　“嗯——”九條母親贊同地點了點頭，“但還是不夠。”


　　九條美姬收回目光，看向自己的母親：“您想要什么理由，那就是我選他的理由。”


　　“我想要什么理由？”九條母親看著自己女兒，故意揶揄道：“我希望你選丈夫的唯一理由，是因為喜歡。”


　　“那我喜歡他。”九條美姬移開目光，舞臺上，吹奏部正陸續(xù)進(jìn)場。


　　九條母親也看過去，盯著人群中拿著雙簧管的渡邊徹。


　　和周圍緊張的其他部員不同，他正百無聊賴地打著哈欠，一副昨晚完全沒睡覺的樣子。


　　這是一位真正的美少年，一舉一動都讓女生心動。更何況根據(jù)她拿到的資料，他還非常努力，天分也超出常人。


　　人品上也無可挑剔。


　　沒錢的時候，吃得了在大太陽下做兼職的苦；有錢的時候，也從不炫耀，但也不刻意委屈自己。


　　九條母親感覺渡邊徹這個的年輕人，除了不姓九條，沒有任何其他缺點。


　　“美姬，那些東西的確很重要，但對我們母女來說，拿不到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母親我感覺家族現(xiàn)在已經(jīng)足夠了，我真正想的是，你能夠幸福。”


　　“......母親，我沒有說謊。”


　　九條母親終于露出真心的笑容：“那就好了。”


　　“大家好，接下來是吹奏部的演奏時間。”大概是吹奏部部長的人，拿著麥克風(fēng)高聲說道。


　　體育館響起轟鳴的掌聲。


　　神川高中吹奏部成為關(guān)東代表，將在十月下旬出戰(zhàn)全國賽的事，早已經(jīng)寫在學(xué)校官網(wǎng)上。


　　在《神川高中文化祭指南》手冊上，也有特別表明。


　　“首先是第一曲：《給無盡夢境的進(jìn)行曲》。這一首富有故事性的曲子，大家不妨根據(jù)我們的音樂，猜一猜這是一個什么樣的故事哦。”


　　在報幕聲中，長發(fā)束起的清野凜走上指揮位。


　　等她舉起指揮棒，體育館上下一片安靜，隱約可以聽見吹奏部成員把氣息吸進(jìn)肺部的聲音。


　　下一剎那，白色指揮棒在空中勾勒出優(yōu)美線條，清野凜修長的手指行云流水地?fù)]舞。


　　配合她的動作，整齊的銅管樂聲穿過體育館的墻壁，在整個神川高中徜徉。


　　“第二首：《繁華四季》。這首曲子的亮點是雙簧管獨(dú)奏。在東京都大賽、關(guān)東大賽上，本部擔(dān)任雙簧管的渡邊徹同學(xué)，受到評委的一致認(rèn)可，甚至有教授發(fā)出保送藝大的邀請。”


　　下面一片喧嘩聲。


　　藝大，全稱東京藝術(shù)大學(xué)，本部位于東京臺東區(qū)上野公園的附近。


　　島國唯一的藝術(shù)類國立大學(xué)，在島國國內(nèi)被一致公認(rèn)為為最高的藝術(shù)家培養(yǎng)學(xué)府。


　　“這是真的嗎？”九條母親問。


　　她聽九條美姬說過，渡邊徹雙簧管很出色，但沒想到出色到這種程度。


　　“這件事倒沒聽他跟我說。”


　　“是想給你驚喜？”


　　“我看是他忘了。”九條美姬隨口一說，就猜到了真相。


　　“這么展現(xiàn)自己才能，讓你佩服他的地方，也能忘掉嗎？”


　　“他更喜歡在床上炫耀他每天鍛煉的身體。”


　　“真是，這種事就沒必要和母親說啊。”


　　停頓兩秒。


　　“你的意思，渡邊君很厲害？”九條母親上下打量著渡邊徹。


　　“.....母親，這種事您不需要知道。”


　　“我是為你幸福考慮！”


　　“您考慮的太多了。”


　　說話間，《繁華四季》的旋律已經(jīng)奏響，兩人安靜下來。


　　首先是冬天，清冷的長笛聲是主旋律，隨后是如暴雪般襲來的混合音。


　　冬天緩緩過去，春季來臨之前，以一段淺嘗輒止的雙簧管獨(dú)奏為銜接。


　　因為吹奏部部長的話，聽眾對雙簧管格外重視，在聽不到任何聲音的體育管里，依然豎起耳朵傾聽。


　　仿佛一副西洋童話的水筆畫，在一塊用紅磚砌成的房子墻壁上，一簇小花緩緩綻開。


　　前端是綠意盎然，白色的花瓣得帶點黃色，給人溫和純凈。


　　如陶笛聲般的雙簧管中，眾人為植物的生命力大受感動，忍不住屏住呼吸。


　　“這是渡邊君的演奏？”獨(dú)奏過去，春天徹底來臨，百花盛開的合奏聲中，九條母親稱贊不已地問道。


　　九條美姬微微瞇起眼睛，什么話也沒說。


　　她望著舞臺上的少年，嘴角露出淺淺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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