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一上班，耿志遠趕緊給王平打去電話。電話接通后，話筒里傳來王平懶洋洋的聲音，看樣子剛剛從午睡中醒來。

　　“王工，廠里問咱管道上用的膨脹節(jié)怎么沒有設置固定架？”耿志遠照實問道。

　　“什么？膨脹節(jié)？”王平愣了半晌方才道：“這樣吧，我看看再給你回電話。”

　　放下電話，耿志遠拿著圖紙和樣本又比對著研究了一會兒，漸漸看出了點門道。圖紙上采用的膨脹節(jié)型號是大拉桿膨脹節(jié)，兩個膨脹節(jié)分別布置在九十度彎頭兩個方向上，各自吸收橫向位移，所以用不著設置固定架。

　　“看明白了？”張樹林見他有所領悟，笑著問道。

　　“懂了一點……”耿志遠照著圖紙把自己的理解一一說明，張樹林點頭道：“嗯，不錯，孺子可教也。”

　　他拿起樣本又道：“高溫管道需要進行應力分析，通過優(yōu)化管道走向來吸收熱膨脹位移，你像咱這種大口徑管道不好隨便改動走向，只能用膨脹節(jié)來吸收管道熱位移。”

　　應力分析？位移？又是一連串新名詞，只把耿志遠砸的頭暈腦脹。看來工程設計這行不僅僅是翻規(guī)范、畫圖紙，里面隱藏的其他道行還深著呢。

　　“如果用軸向膨脹節(jié)，兩端就需要用固定架把管道固定住，好讓位移往膨脹節(jié)方向頂。因為膨脹節(jié)有盲板力，所以兩端的固定架所受推力很大……”張樹林不厭其煩的循循教導，耿志遠聽得連連點頭。

　　張樹林又道：“有個設計院在某個項目上用了無約束軸向膨脹節(jié)，可能是年輕人設計的，竟然忘了在膨脹節(jié)兩端設置固定架。結(jié)果一試壓，可了不得，一排管架全給推倒了，成了行業(yè)里的笑話。”

　　“還有這事！？”耿志遠聽得瞠目結(jié)舌。

　　“化工行業(yè)內(nèi)的稀奇事多著呢。”張樹林嘆息道：“咱們搞技術(shù)的來不得半點虛假，否則一旦出了事，后果不堪設想。”

　　“是呀！”耿志遠感慨之余，內(nèi)心卻有了幾分懼意。設計院工程師這名頭聽著好聽，責任卻是重如泰山，這個職業(yè)的錢說實話還真是不好掙。

　　下午臨近下班，王平才打回電話道：“小耿呀，膨脹節(jié)這事我也說不清楚，天下設計一大抄，我也是照著咱院以前圖紙做的，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耿志遠聽的目瞪口呆，這種話無論如何也不能說給廠里人聽，他為難道：“王工，我怎么跟廠里解釋呢？”

　　王平不以為然道：“你就說根據(jù)以前成功經(jīng)驗設計的，完全沒有問題，讓他們照圖施工就行”

　　“那好吧。”王平是老同志，耿志遠不敢冒然指出他的無知，只能無奈的喏喏應道。

　　寧城市，傍晚時分，徐光東和楊桂琴風塵仆仆下了公交車，一腔怒火闖進了壓力容器廠徐蓉的宿舍。

　　“爸媽，你們來了。”見到父母，徐蓉沒有半點高興，反倒是唉聲嘆氣的一臉愁容。

　　徐光東陰著臉上下打量著閨女道：“你說實話，到底是誰的孩子？”

　　徐蓉不敢正視父親噴火的眼睛，低頭小聲囁嚅道：“是……是有為的。”

　　“張有為！”徐光東氣得渾身哆嗦：“這個張有為！簡直是個畜生！竟敢糟蹋我閨女，我一定饒不了他！”

　　他在屋子里原地轉(zhuǎn)了幾圈，指著徐蓉喝道：“說，你們是不是商量好了故意的？是不是？”

　　“不是……”徐蓉擺手道：“是不小心……”

　　徐光東氣急敗壞下恨恨說道：“現(xiàn)在就去找張有為，老子要扒了他的皮！抽了他的筋！”

　　“孩子，你這有了多長時間了？自己有數(shù)嗎？”楊桂琴腦袋瓜比老頭子靈活得多。她心念一動，想到了另一個解決的辦法，攬住閨女的身子好聲問道。

　　“大夫說一個多月了。”徐蓉小心答道。

　　“一個多月……”楊桂琴沉思了一會兒，笑著搖頭道：“不！你已經(jīng)懷上兩個多月了！”

　　“孩他娘，你這是……？”徐光東見老婆睜著眼說瞎話，還以為她氣暈了頭亂說胡話。

　　“老頭子……”楊桂琴眼中閃過一絲狡黠的目光，得意道：“咱要是把蓉蓉懷孕的事硬按到姓耿的那小子頭上，你說他還能不答應娶咱閨女？”

　　“哦……！？”徐光東皺著眉頭想了想，忽然眼神一亮道：“好主意！這主意好！明天咱就去設計院找他們領導，這小子要敢不答應，咱就在設計院大鬧一場讓他身敗名裂！”

　　徐蓉一聽這話急了眼：“爸媽，你們瘋了？我和耿志遠清清白白，沒有一點關(guān)系。你們把這種事往人家身上推，人家能答應嗎？”

　　徐光東夫婦聞言一愣，楊桂琴嘆氣道：“這就麻煩了，耿家小子怎么這么老實？這樣的話他肯定不會承認的。”

　　“他不認也得認！”徐光東豪氣道：“知識分子向來膽小怕事，咱就咬定了這孩子是他的，他要敢不認咱就在他單位鬧，讓他壞了名聲，看他還怎么有臉在設計院呆下去。”

　　“爸媽！”徐蓉哪里有什么臉面再見到耿志遠，更何況是這種羞死人的事，她苦苦哀求道：“我和有為是真心相愛，你們就成全我們倆吧。”

　　“哼！”徐光東不屑道：“那個窮鬼！我和你媽都把彩禮降到兩萬六了，他還拿不出來。你想嫁給他？沒門！”

　　楊桂琴見丈夫說的話太沖，怕閨女受不了，趕緊安慰道：“蓉蓉，小耿的爸媽都是吃公家飯的，又在城市，單位也比你的好，這樣的女婿上哪兒找？再說了，怎么比他也比那個張有為強，你怎么就這么傻呢？”

　　徐蓉想起耿志遠上次在電話里的絕然，茫然道：“耿志遠不會答應的。我了解他，他是個性格倔強的人。在這種事上即使不要工作，他也不會屈服。”

　　徐光東兩口子面面相覷，最終徐光東一拍桌子咬牙道：“XXX！明天咱就去設計院找他。一旦成了咱就算撿著了，即便不成咱也沒什么損失。”

　　耿志遠對此一無所知，周二上了班他繼續(xù)研究膨脹節(jié)。十點多鐘，他正學習到酣處，韓英杰突然打來了電話：“小耿，你抓緊回來一趟。”

　　“怎么了？韓主任，有什么急事嗎？”耿志遠聽出他語氣中帶著焦急，疑惑道。

　　“這個……你女朋友和他爸媽又找到院里來了，非要見你。院領導讓你趕緊回來解決這事。”

　　耿志遠一聽頭就大了，徐蓉怎么變成了狗皮膏藥，粘上脫不了身了：“韓主任，上次跟您解釋過了，我們早就分手了，已經(jīng)沒關(guān)系了。”

　　“唉……”韓英杰嘆了口氣道：“我知道這事，可是人家這次來說……說他閨女懷孕了，是你的。他們在大廳里一直鬧騰，非要見你，要不然就找領導，你說你要是不回來讓我們怎么辦？”

　　“啊！？徐蓉懷孕了？”耿志遠頓時五雷轟頂，腦海里一片空白。他跟徐蓉談了兩年戀愛，一直規(guī)規(guī)矩矩未越雷池一步，孩子肯定不是他的，只是徐家這么一鬧，他在設計院的名聲可算是徹底毀了。

　　“你趕緊回來吧！”韓英杰上午被楊文閣逮住狠狠訓了一通，他也不敢再硬頂，只能讓耿志遠回來親自解決這個大麻煩。

　　“行，我馬上回去。”放下電話，耿志遠只覺得天昏地暗，心亂如麻。

　　如今可怎么辦是好？

　　耿志遠癱坐在椅子上，腦子里想的全是怎么辦？

　　他趕回去倒是不難，只是一旦雙方見了面，徐蓉爸媽萬一當場抱住他撒潑耍橫，即便孩子不是他的，他也百口莫辯。

　　到那時候可真是黃泥掉進褲襠里，不是屎也是屎了。

　　所以在想好對策之前，萬萬回去不得。

　　只是不回去院里又催得緊，這可如何是好？

　　耿志遠雙手死死揪住頭發(fā)苦苦思索，萬般無奈之際他忽然靈機一動，腦海里閃過一道亮光。

　　“對了，我何不這么做？這樣應該能解決問題。”耿志遠又細細想了一番操作的可能性，主意既定后他這才拿起了電話。

　　“左剛，我是耿志遠，有個事得麻煩你幫我一下……”

　　打完電話，他先跟張樹林打了個招呼，下午坐班車時又跟魏曉說有事要回省城單位一趟。

　　如今兩人感情即深，魏曉對他已經(jīng)很是依戀，頗為不舍道：“那你什么時候回來？”

　　“很快，最多兩天。”耿志遠拿出介紹信道：“這兩天只能你自己坐車了。”

　　魏曉嘟著小嘴道：“你不在，我哪里好意思坐人家的班車？這兩天我住在學校就行。”

　　魏曉在故里鎮(zhèn)也算名人，出門在外實在有些顯眼，一個人坐廠里班車的確不大方便。好在來回最多兩天時間，耿志遠只得叮囑女友一個人住校多加小心。

　　魏曉見他有些婆婆媽媽，嗤笑道：“我要是不遇上你，現(xiàn)在還不是住在學校嗎？你就放寬心，我不會有事的。”

　　“這幾天冷，宿舍沒有暖氣，你多穿點衣服，別凍著。”耿志遠心疼道。

　　“嗯！”魏曉摟緊了男友的胳膊，癡情道：“你別忘了我，早點回來。”

　　“哪能呢？”耿志遠緊緊摟住她道：“多情自古傷離別，更那堪冷落清秋節(jié)。今宵酒醒何處？楊柳岸曉風殘月。放心，我忘了誰也不會忘了你呀！”

　　魏曉見男友吊起了書袋，幸福的依偎在他身上閉上了眸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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