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節、守喪三載(下)
紹興六年二月,劉錡到了臨安,見到了擔任主管殿前公事的劉錫,跟他談及了徽宗的事。
劉錫透露道:“據我朝的探報,太上皇確實已于去年四月駕崩于五國城,金人此刻已將太上皇遺骸安葬于西京我朝舊陵。眼下金國尚未派專使前來通報,待專使到來后,朝廷再正式下令舉行國喪!”
待劉錡入對時,趙構先是對劉錡夸贊了一番,繼而又話里有話地叮囑他道:“卿家三世為將,為我朝立下汗馬勛勞,望卿能秉持忠孝家風,若卿與朕同心,則朕定不負卿!”
雖然宋與金、偽齊之間依然戰事不斷,可趙構此時還是存著向金人求和的念頭,就擔心像岳飛、劉錡這樣的戰將有異議,才對他們的意見非常看重,也擔心他們會有異動,因此百般加以牽制。劉錡的心里確實非常矛盾,按照他的心意,不收回故地是萬萬不可的,所以他一意主戰,可官家又如此執迷于偏安一隅,當真讓劉錡無法接受;可若是強行主戰,勢必會被猜忌和疏遠,到時恐怕也沒有好結果。
然而劉錡還是下定了決心,盡量往北伐方向上的努力,為此他回復趙構道:“請恕臣直言!陛下獨理天下大政,還當咨眾人之言,多納忠臣之諫,如此國朝中興才可有望,靖康之恥才有望得雪!”
看來這劉錡也是個堅決的主戰派,趙構當即對他沒了興趣,敷衍了幾句便讓他退下了。
就在劉錡在臨安逗留期間,恰巧金國的使節到了,正式通報了徽宗的事情,朝廷立即發布了舉行國喪的消息。師師得悉徽宗的死訊后,心中異常悲感,以至于改變了跟隨劉錡前往建昌的主意。
劉錡回到了鎮江,聽說師師改變了主意,忙去詢問緣故,才得知師師正在幫著為徽宗立一座衣冠冢,而且在附近還修建了一座草廬。衣冠冢設于鎮江的南山下,這一帶風景絕佳,還深藏著很多名勝古跡,不少名公巨卿都安葬于此。
面對劉錡的疑問,師師解釋道:“我要效法孔門弟子為夫子守孝之舉,在此地服喪三年,以報太上皇當日的知音之情!若是沒有太上皇的青眼相加,我此生還不知要受多少欺辱和委屈,不知會流落何方,你我也不可能相識相知!”
說著師師流下淚來,劉錡著急道:“那你每日在家中為太上皇懺度不行嗎?十年八年都行,可為什么還偏偏要一個人到這里來?”
師師抬眼凝視著劉錡,坦然道:“我知道你待我好,曾經我也想跟你一走了之!可是后來,不知怎么的,自他被金人擄走之后,我總覺虧欠他的,當年在金營中,我若一死了之,也算還清了他!可我偏偏未死,不但沒死,還在這鎮江安了家,又與你過了幾天夫婦的日子!我這心里著實是滿足了!可是我一想到他在那苦寒之地,我心里就如刀割一般!從前我尚有一個愿望,就是此生再見他一次,再為他撫琴一曲!可如今他終于客死蠻荒,我這個愿望永遠也無法達成了!但是我知道,在他臨死之前,他一定想見我最后一面!我想從前不管怎么樣,至少當日金軍圍城之際,他只一心叫我好的,他是滿心里有我的!所以他心里想的不是叫我跟他一同北去,反而是想成全了我,成全了咱們!如今,咱們總算是苦盡甘來,如愿地在一起了,我真的是感念佛祖垂憐!可越是這樣,我心里越覺得虧欠他的,也許只有守喪這一個法子,才能減輕我內心的負疚之感吧!你放心,我就在這里陪伴他的亡魂三年,待三年一過,我師師此生,就是你劉錡一個人的了!”
劉錡曉得師師是個重情重義的人,又一向很有主意,一旦她做出了決定,便無法改變,何況她說得入情入理,劉錡只好摟住師師道:“好吧,到底他也是你我的君父,不過三年一過,我定要來接人的!”
“信叔,我就曉得你能知我的心,我這一生,就受不得別人對我哪怕一點點的好,只要我有機會,我定要加倍回報人家,無論這個人是他,還是你!”師師親吻著劉錡道。
送走了劉錡一家人,師師便正式搬到了南山腳下的草廬居住,為了照顧自己的起居,陳東的長兄還為師師介紹了一對上了年紀的夫婦來這里服侍她。
南山一帶遠離喧囂的城市,幽靜安逸,居家固然不太便宜,可卻是休養身心的好去處。這一帶有著起伏連綿、與北面的長江并行的丘陵山岡,這些山岡都不高,坡勢也較為低緩,站在山頂上放眼四顧,就可遠眺到山下的城市和遠處的長江,六朝風流頓時涌入心頭,橫生思古之幽情……
由于地處溫濕的江南,山上一派蓊蓊郁郁,不僅品類繁多,其中還生長著姿態優美的松樹。山間偶爾有出露的巖石,姿態非常俊俏,輕輕的山溪就從低凹的峽谷處流出,或匯成泉池,或彎彎曲曲地流入運河,別有一番閑適的情調!由于濕氣頗重,山間經常彌漫著清新的白霧,趕上梅雨時節,整條山脈間都浮動著氤氳的云氣,山就在半遮半掩之中沉浮,樹木就在半隱半露中顯現,宛然一派仙山意境!
這一帶還有鶴林寺等名剎,師師在守墓之余便常常步行到鶴林寺等處,她還結識了一些師姑,因而常常到師姑的禪院中請教佛法。
平常無事時,除了讓那一對老夫婦忙活,師師自己也會種花、種菜,小芙和孩子們時常來幫忙,麗卿有時也來坐坐,云兒每年也來此長住兩個月。草廬內外別無長物,唯有花林、菜園,師師儼然成為了一位環堵蕭然的隱士,得了些“復得返自然”的真趣。
不過師師平素在家,每日必修的功課就是往徽宗的冢前去說一會兒話,有時還會攜琴前往,荒疏了多年,如今總算又慢慢拾了起來。師師還特意將徽宗晚年的那首《眼兒媚》譜成了琴曲,時不時就會吟唱出來:
“玉京曾憶昔繁華。萬里帝王家。瓊林玉殿,朝喧弦管,暮列笙琶。
花城人去今蕭索,春夢繞胡沙。家山何處,忍聽羌笛,吹徹梅花。”
慢慢的,除了再次前往汴京一觀之外,師師又存了一個心愿,那便是此生一定要去一趟徽宗的陵寢祭拜,就算生前不能見最后一面,可總要去撫慰一番逝者的亡靈。
這三年間,劉錡先后調任到建康、濠州、廬州等地,他及一家人也來了幾次鎮江。到紹興八年六月時,劉錡更是率部移屯到了鎮江府,他跟師師見面的機會就更多了。
每當劉錡來草廬時,兩個人便常常品茗夜談,意興彌逸;又或于清風明月間合奏一曲,四目含情,同心永結,當真勝似神仙眷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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