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節、夢圓江南(上)
紹興二年剛過,劉錡便帶著劉忠、云兒及三個孩子一路沿江東下,于二月間到了鎮江沿岸才下了船,此時春花爛漫,春意盎然,正是江南的好時節。
劉錡一行人直奔師師在城里的住處,一處再普通不過的民居,只是從家門外就可見主人家的雅淡旨趣。當一行人突然出現在王生和小芙一家面前時,先是一番驚視錯愕,繼而便是萬般悲欣交集!
當小芙看到云兒已經是三個孩子的母親時,不由喜極而泣,忙一把摟住云兒激動道:“妹妹不想竟有這么一天,有這么一天……”
再見到劉忠,小芙抹著眼淚破涕為笑道:“果然劉大哥成了劉姐夫,真好,真好!”
“我這回跟著你云姐姐來,也算是走岳家了!”劉忠憨笑道。
云兒看到小芙也已是兩個孩子的母親,而且家中還有一個六歲的小玉時,也感泣道:“娘從前常說‘天道無親,常與善人’,總是咱們娘多種善因、多結善果,每日念佛,保佑咱們都平順……”
“哪里還有什么‘娘’!”小芙笑著牽起云兒的手,“如今她早就是咱們的好姐姐了,她自來就待你我如親妹妹一樣,你也早該改口了!”
“叫了這么多年了,哪這么容易改!”云兒笑道。
劉錡逗弄了一番幾個孩子,小芙指著劉錡告訴小玉道:“玉兒,這個就是娘娘常跟你提起的那個騎馬打仗的劉家伯伯,快叫!”
小玉乖巧地喊了一聲“伯伯”,劉錡一把抱起了小玉,欣然道:“師師常在信中提起玉兒,說玉兒跟小時候的她一樣聰明乖巧,長大了定然也要讀書識禮,嫁個少陽兄那樣的讀書人,呵呵!”
劉錡這才發覺師師久未出來見面,于是問一旁的王生道:“兄弟,你姐姐呢?”
“姐姐一早就去焦山了,恐怕晚上才能回來呢,四廂,且等等吧!”王生回道。
“哈哈哈,還叫我‘四廂’呢,改不了口!你就叫我三哥吧!”劉錡爽然道,“怎么?她是一個人去的?”
“不是,是跟馬家嫂子一塊去的!”小芙應道。
“哦,對了,我把這個茬兒都忘了!馬家嬸母還在城中吧,我要先去探望一下她老人家!”劉錡將手上的孩子放下道。
王生便引著劉錡到了馬擴的母親田氏那里,坐了約摸一個時辰,此時已經是晌午了,劉錡于是先告辭出來了。他心里實在是記掛著師師,在師師家里吃了幾口飯之后,便獨自策馬往焦山而去。
焦山是屹立在江心的一座孤島,山體比之金山要大得多,山中的幾處寺廟散落在滿山的綠樹叢中,較之滿山梵宮琳宇的金山更顯清幽雅淡。加之遠離塵囂,因激流阻隔而舟楫罕至,此地也特別適合隱居。
師師正是慕名而來,柳娘是個大膽的,也喜愛看風景,所以就帶了兩個家仆陪著師師來了。還在船上時,柳娘便問師師道:“姐姐,你知道這個焦山因何得名嗎?”
師師回道:“因后漢時一位名叫焦先的隱士得名,朝廷聞知他的賢名,曾派人三次下詔來請他出山為官,可這位焦先都裝聾作啞,三辭不起,終老于山中。后人仰慕他的名節,所以把這座山命名為焦山,又把他棲居的山洞命名為‘三詔洞’。到了我朝真宗時,還特意在山中建了一座焦公祠,待會兒到了,咱們可以去看看!”
師師此言正巧觸到了柳娘的心事,柳娘于是長嘆一聲道:“子充信中說‘邦無道則隱’,其實歷來很多隱士,本來心也是熱的,只是漸漸的被澆滅了熱情,被磨滅了志氣……”
“妹妹,你放心吧,子充很快就會再出山的,不管怎么說,他到底還年輕,怎么可能甘心碌碌無為!”師師安慰道。
兩個人說話間便到了焦山,先是往焦公祠一游,接著又四處走了走、看了看,最后才慕名來到了焦山西麓濱水的摩崖旁,此處正是師師此行的重心所在。
等兩個人看到了上面的碑刻時,柳娘便拉住師師興奮地嚷嚷道:“姐姐快看,那崖上的字!”
“是啊,我也看到了!”師師欣喜道。
待到了崖下,柳娘便吭吭哧哧地念起了崖上的刻字:“鶴壽不知其紀也,壬辰歲得于華亭,甲午歲化于朱方……宜直示之,唯將進寧,爰集真侶,瘞爾作銘。”
這個碑刻上的文字是一種蒼勁古樸、奇峭厚拙的大字體,風格非篆非隸、非魏非楷,甚為奇特。柳娘本來就不常讀書,也對這種書體格外陌生,所以一篇二百字的銘文居然有一半文字是認不出來的,所以少不得要向師師細細請教原委。
師師耐心講解道:“咱們先看銘文緣起,乃是一人從華亭得了一只鶴,十分喜愛,可后來這鶴不幸在鎮江死掉了,此人非常悲傷,就專門作了此銘來紀念亡鶴!”
“這些文人墨客,總有些怪異的癖好,呵呵!”柳娘笑道,“不過姐姐也算女中才子了,也有那愛梅的癖好,呵呵!”
“是啊,我平生喜歡梅樹、梅花,所以趕到鎮江的第一年,就在后院又種下了兩棵梅樹!那林和靖梅妻鶴子,姐姐我便以梅為閨中密友了!”
“我呢,是個粗陋之人,不懂什么梅妻鶴子,我只盼著那有情人終成眷屬,呵呵!”
師師臉上一紅,正色道:“咱們繼續說這銘文啊!再細看這書體,這是介于魏碑與真書之間,屬于從隸書往真書過渡的一種書體!但是在行筆中又帶有篆書中鋒運筆的筆法,開張雄勁,落落大方。再從這通篇的構圖上看,字的結體大小錯落,隨意為之,意態雍容,格調高雅,而且運筆極為巧妙,避開了摩崖上的石紋石脈,顯是這位書家拿著筆直接在石上書丹的,既只有又有法度,氣勢恢宏,神態飛動……”
“姐姐你看啊,這書好生古怪,一般寫字皆是自右往左,可這篇銘文卻偏偏一反常規,從左往右寫,而且沒有具書寫人的名字,也沒有具朝代的紀年,只寫了個甲午年,這署名‘華陽真逸撰,上皇山樵正書’。我聽別人說此銘文引來了無數紛爭,那姐姐可曾曉得,這究竟是何人何時所書呢?”柳娘問道。
師師攤著手笑道:“我也不知道啊,只是見很多前人提及此事,上至后漢、下及隋唐的名書家,都被人猜測過!由于這焦山遠離市井,偏處江中,人跡罕至,所以此碑一向隱沒無聞,直至中唐時始知于世!前朝的名書家米元章就曾慕名而來過,你看看這邊,還有那米元章的題字!”
兩個人到另一處平整的崖面前,便看到了約摸兩尺見方的一行朱筆大字:“仲宣法芝米芾元祐辛未孟夏觀山樵書。”
“哦,‘元祐辛未’,到如今都四十年了吧!”柳娘掐指算著,“呵呵,姐姐也算一位女書家了,要不要也提一行字上去,湊湊趣?”
“那米芾可不是凡類,稱為本朝第一書家也不為過,人家是有這個資格的!我久不練字,早生疏了,在如此名刻面前班門弄斧,恐怕要成為千古罪人了!”師師歉然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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