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節、鎮江懷友(下)
當年米芾就曾借住于寺中的“凈名齋”,他慕名于這批寶貴的藏畫,就曾多次入內觀看,有時還會借出臨摹;后來東坡先生也有機會與米芾共賞這些至寶,當真是藝壇盛事。
可惜就在二十七年前的元符三年,一場大火焚毀了甘露寺,連其中所藏的寶貴經卷與古畫都毀了不少,當真是讓人扼腕的劫難。幸而大火沒有延燒到附近的衛公塔和米芾的海岳庵,兩處也有不少珍藏,因而米芾才慶幸地感嘆道“神護衛公塔,天留米老庵”。
師師在新建的甘露寺徜徉久矣,心中遙想著那位晚年皈依佛家的米芾。米元章半生狂逸放誕,可臨到晚年卻終歸于佛門,雖未剃度,可早已把生死之事視作輪回,所以并不畏懼死亡;當他重病彌留之際,即斷絕一切葷腥,只是念佛茹素。
師師又往端王府一觀,正值北風凄凄、落木蕭蕭,往事歷歷如在目前,愛恨糾纏,真不知是何滋味了!當日徽宗若是真的將自己強行擄掠到此,恐怕他就不會輕易復返,而今也就不會反被金人擄去,宋金之間的事情,也就不會如此這般演變了!人世無常,真堪一嘆!
師師又來到江邊,那對岸便是有名的瓜洲渡了,師師突然憶起當年花案考選時,元奴妹妹的那句讓人眼前一亮的詩句——“夕陽返照瓜洲渡,柳絮飛來片片紅”。人生真如雪泥鴻爪,一旦歸去,便再無蹤影……
為了清修,師師便每日都素衣前往居處附近的一座庵堂,與一眾僧、俗佛家女弟子們在一起修行,連過年時也沒有例外。慢慢的,師師的心緒才平靜下來,可以有些坦然地看待友朋的生死了。
再次來到兩座新墳前祭奠,想起如今趙構正沉醉于揚州的溫柔鄉中難以自拔,師師一時百感交集,不由得作了一首感懷詩:
“京洛煙塵棄不收,迷樓臺閣作金甌。
流連秋色還春色,歌詠揚州勝汴州。
自愿茍安增幣帛,誰攄孤憤報仇讎。
松樹山隅書生墓,赤心一片照新丘。”
陳東到底是死于趙構之手,這么多年來,師師也真是讓趙氏父子傷透了心!可念及天下蒼生,念及危難時刻徽宗、欽宗父子尚存的那點擔當,又想著那趙構到底年紀還小,以及昔日徽宗待自己的情誼,師師不能不暫將那股怒氣壓抑下去,而將迎回二帝視為當前的頭等大事!何況,戰火未必不會燒到鎮江來,師師還是需要做些長遠之計。
。
建炎二年三月底時,眾親友都在鎮江聚齊了,師師便將大家都召集到一起,熱熱鬧鬧地團圓了一回。
事后,師師又悄悄地將張曾、王宸二老請來,要與他們商議些大事。師師便首先道:“難得咱們這些人都平平安安地到了這江南魚米之鄉,也可以暫時喘口氣了!不過我看宋、金之間干戈不會輕易止息的,金人恐怕也會思謀吞并我整個大宋,那今上如此沒有骨氣,恐怕還是不大靠得住!如今江上防守松懈,我看金軍渡江南來也不是妄想!這鎮江是江南數一數二的繁華之域,又是兵家必爭之地,想來還是難逃一場浩劫!伯父、叔父,你們二老看咱們下一步該怎么辦?”
王宸確實沒想到金軍還有可能立即過江,不免驚惶道:“這個無能的朝廷,難道就不能將江防好好抓一抓嘛,咱們人生地不熟的,沒什么根基在這里,少陽和趙姑娘又遭遇不幸,若是再避難到別處,可是折騰不起了!算了,聽天由命吧!”
張曾也嘆了口氣道:“是啊,我這把老骨頭可是折騰不起了!不過你們年輕一輩該躲還是要躲的,我看還是做些準備吧,待風聲一緊,就往江西暫避吧,金人恐怕一時還殺不到那里!”
“那也不行,中原一亂,江東再一亂,江西勢必也會盜匪出沒的,還不如留在這里穩妥些,也免了路上的顛簸跋涉之苦!”王宸忽然眼前一亮,“要是那劉四廂在該多好!”
猛然聽到叔父提起了劉錡,師師的心中不覺一震,此前她已經打定主意,暫不與劉錡聯絡了,以激勵其御侮之志,而且她在外面也刻意隱姓埋名,大家只是稱呼她“王大姐兒”;對于那些陌生人,師師更是不惜以寡婦身份示人。
出神半晌,師師方囁嚅道:“是啊,是啊,要是有劉信叔在,咱們心里就有指望了,也能得些他的照應!只盼著朝廷能把西軍調一部過來守江防,這也是最大的盼頭了!從前我就聽劉信叔說過,若是不能拿下陜西、巴蜀和荊湘,據有上游的有利地位,敵國還是很難在江南立足的,可如今他們就算是來禍害一把,也是很要命的,少不得也是一場大劫難……”
“那侄女你是怎么想的?”王宸湊近道。
“我也是無計可施!反正我是不想跑了,但咱們也不能坐以待斃!”師師移了移身子,“咱們能發動起來的人,再加上陳家及少陽同學家能帶動的人,起碼有上千呢,咱們如今就趕緊準備起來,一旦戰端又起,到了大的危急關頭,咱們就可以結寨自保,金軍大部咱們是斗不過,可是小股的盜賊或小股敵兵,咱們還是可以防一防的!”
“也只有這樣了,還是要多備弓箭,以應一時之急!”張曾道,“好在咱們有了汴京的經驗,可以教一教大家!”
“好,這一回真的要拼了老命了,全家老小可是都在這里了,呵呵!”王宸笑道。
師師又特意去聯絡了陳東的兄長,問他是否有什么盤算,陳東的兄長讀書不多,見識也不多,他只是說道:“你們都是過來人了,我們也沒什么經驗,不如就聽你們的吧!我家里都是土地,想跑也帶不走,要是現在賣了,也可惜,索性就賭上身家性命吧!”
師師點頭道:“那好,那咱們生死就在一處吧!說實話,當年我也甚是欽仰令弟的為人,他能為國事而死,真是我等友人的光彩!我們是及不了他的,可也不能遜色太多,總要打起幾分精神,保護好咱們的親眷!”
“哎呀,王大姐兒,你這一介女流,說出來的話卻是如此叫人刮目相看,當真是少見,難怪我弟妹那么信任你,言必稱‘姐姐’,同親生的一般,呵呵!”陳東的兄長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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