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節、勸駕回鑾(下)
李綱順勢又將金國刺客試圖挾持徽宗的事說了一遍,并且刻意強調道:“臣也不知李夫人是如何知曉的這等秘事,后來臣找夫人打聽了,夫人只說是因緣巧合而已,想來是有什么人知她為人可靠,故意向她通風報信吧?因而臣才調了禁軍精銳前去為上皇殿后!幸得社稷有靈,保上皇無恙!”
徽宗沒想到居然還有這件事,心里非常好奇,于是向李綱盡量打聽了一番細節,最后徽宗唏噓道:“朕到底是虧欠她的,待回京后,一定要重重的獎賞她一番!當奉享大國,尊為一品夫人!”
李綱始終沒忘此行來意,因此又試著向徽宗說起了請他北返的意思,故而婉轉道:“而今金人已經北去,汴京暫得保全,官家憂慮上皇在外,未能得盡孝道,特請臣來恭迎上皇回鑾!”
欽宗的心思,徽宗自然是明白的,只是他不免憂慮道:“此番朕做了逃兵,著實慚愧!汴京能得保全,朕心甚慰!只是若回去了,朕從此就失了自由身了,可若是不歸,便是國家罪人,不如朕將功折罪,到西京去吧!若金人再來,朕可抵擋一陣!”
以徽宗的性情,若是金人真的再來,他定然還會再次跑到江南來的;而且他人在西京洛陽,依然形同另立朝廷,于國于欽宗還是無法交代。李綱于是拼命苦勸,可徽宗就是不改主意。
“臣此番南來,李夫人特意修書一封給上皇,令臣專程捎帶來了,還請上皇過目!”李綱從懷中將師師那帶著余香的書信恭謹地掏了出來,那是經他親自用絹布仔細包裹過的。
徽宗一聽師師給他寫信來了,忙親自下階從李綱手上接了,他一看那信的抬頭,便知是師師的字跡,于是一面激動地摟著信,一面急忙對李綱道:“你也累了,先回去吧,朕有事再宣召你!”
徽宗小心地把師師的紅箋放到了桌上,然后焚了香凈了手坐到桌前,待他小心地拆了信,發現用紙乃是樸實無華的,心下倒疑心起此非師師一貫的行事,只是待他仔細去閱看字跡時,又分明乃是那熟悉的秀逸絕倫的一勾一畫,只是越發力透紙背!
信是這般寫的:
“吉人兄:大鑒。
當日一別,已是期月有余,聞言江左地卑天陰,冷氣入骨,不知兄可安好?自兄去后,北虜圍我汴京,幸賴將士用命,虜兵已解圍而去,細狀可咨李右丞。
兄天資卓異,負藝文之才,今已無旁事所牽累,從此可專心藝事,妹特為兄賀!惜兄前番避敵江左,恐將為賊人所乘,再負人君之累,不若及時回汴,以絕賊人之機,以安天下人之心!
況汴京乃兄之寶藏所在,天下斯文之所鐘,妹亦可時時就教!兄平生之志已遂,安享富貴,做一太平翁,豈非人間至美之事?
上苑花開在望,春色又歸人間,天地同泰,妹愿與兄共賞。
今掃地焚香以待。順祝時綏。子霞。”
此信不過短短二百字,可徽宗足足翻來覆去看了一個多時辰,最后他情動于衷,竟然伏在桌案上大哭起來……
。
徽宗的一舉一動都被報知了童貫和蔡京、蔡攸父子,此時偏巧蔡京臥病在床起不了身,童貫急得如熱火上的螞蟻,只好拜托了蔡攸以盡孝的名義,待蔡京稍微振作時以請示大計。
如今已是朝不保夕之際,蔡攸也顧不得昔日的恩怨了,便整日侍候在蔡京的床前。耐心地等到蔡京病體稍可支持時,蔡攸便屏退了左右,將近來的一干情形說與了蔡京知道。
蔡京畢竟是沒有全糊涂,他心知此番若是徽宗回京去了,一干舊臣必遭欽宗清算,蔡氏一門的性命都將難保,而今也只有奮力一搏了!蔡京于是拉住蔡攸的手,艱難道:“千萬,千萬不可令太上皇回京,不然我等休矣!與其坐以待斃,不如鋌而走險!”
蔡攸平素養尊處優慣了,更無半點血氣,聞聽老爹居然要他發動兵變,當即嚇得哆嗦道:“若是不成,豈非死無葬身之地?若是太上皇偏要回去,我等留下,進退尚有一線之機在啊!”
“你糊涂!若太上皇回鑾,江南之地盡聽朝廷號令,我等退無所依,再要擁兵自重,便是謀逆!不若而今制住太上皇,尚可從容進退!”
“可,可太上皇手上有兵啊,那李綱也帶了不少人馬來!且,且太上皇動怒怎么辦?”
蔡京被這個懦弱無能的兒子給氣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半晌才吐出了最后一句:“事不宜遲,速辦速辦!”
蔡攸蹲坐在蔡京的床前,只是傻傻地出神,最后他還想著徽宗畢竟是欽宗之父,自己與徽宗又是多年君臣,還有些非同尋常的舊誼,到時候只要懇求徽宗,徽宗必定不肯見死不救,而欽宗也萬沒有忤逆君父的道理,至多就是貶謫嘛。因此,蔡攸決定還是聽天由命吧。
童貫和蔡京等人預料得不錯,李綱的到來及師師的那封書信著實改變了徽宗的主意,令他決心回到汴京。為防夜長夢多,徽宗還特意在李綱等人的護送下于次日一早先行出了鎮江城,童貫、蔡攸等人就這樣失去了一次發動兵變的稍縱即逝的良機。
待到徽宗回到汴京后,按照一路上他與李綱的商議,徽宗便把整個宮城給讓了出來,自己搬到了宮城北面的皇家園林擷景園居住,并將此處改名為“寧德宮”。自從徽宗進入寧德宮后,欽宗立即派出重兵將寧德宮團團圍住,再不許一個人出來,欽宗也暫未前去定省。
徽宗連欽宗的面都見不上了,童貫、蔡攸之流自然難以自保,不久后童貫從左衛上將軍又被遭欽宗連番貶謫,降為昭化軍節度副使,可還沒地方就被人斬殺,時年七十三歲。童貫首級被帶回京城懸掛示眾,一時汴京百姓皆拍手稱快!
蔡京被貶往嶺南,途中死于潭州,時年八十歲;蔡攸被貶為太中大夫,令往萬安軍安置,旋即被賜死于貶所,時年四十九歲;王黼與開封府尹聶昌有仇,聶昌便派人將王黼殺死于壅丘,時年五十八歲;梁師成惡名昭彰,在眾人堅請之下,欽宗終于將他被貶為彰化軍節度副使,又將其縊殺于途中。
由于趙良嗣乃是首倡聯金滅遼之人,一時便成了眾矢之的,加之他的靠山皆以倒斃,趙良嗣終被問罪誅殺。
曾經的滿朝奸佞雖然罷去了,可大宋積弊已深,朝堂之上可以從此煥然一新了嗎?很多人當然對此深表懷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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