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第五節(jié) 血書面圣(上)
當劉錡次日午后再來醉杏樓時,他不免有些著急道:“姑娘還專門派人去叫我今日務(wù)必前來,莫非是有什么要緊的話要吩咐嗎?”
師師先請劉錡入座,方緩緩道:“昨晚出了一個新岔子,看來眼下只能先委屈一下眉公了!想來眉公在天有靈,也是可以體諒的!”
師師于是把昨晚上趙元奴到來的情形跟劉錡簡單說了,劉錡贊襄道:“既然如此,那還是救人要緊,若是有用得著我劉錡之處,姑娘盡管吩咐!”
經(jīng)過一番籌劃,師師便請張迪給徽宗傳話說:“師師姑娘知錯了,已將那書當著奴才的面燒了,她就想見見官家,當面賠罪!”
次日晚上徽宗果然就喜滋滋地來了,只是嘴上卻說道:“那件事朕并未跟賢卿計較,只是近日淑妃所產(chǎn)下的姐兒有些不好了,朕不放心她們母女,因而怠慢了賢卿!”
“哦,既然如此,那官家今晚就早些回去吧!”
徽宗忙抓緊了師師的手,愛惜道:“好不容易來賢卿這里一趟,怎么舍得就走?朕雖喜歡那個姐兒,可她若果真不好了,朕又有什么辦法?到賢卿這里來,也是暫時忘了這個愁人的事罷了!”
別說宋代的皇帝,就是自秦以來,論及子女之眾多,徽宗也是數(shù)一數(shù)二的,當真是香火繁盛。師師牽著徽宗的手一起坐了,莞爾一笑道:“那官家既然好不容易來了,請容婢妾談一件要緊事吧!”
“好,你說吧,只要別讓朕添煩心就好!”
“官家是否還記得,當日官家第二次來醉杏樓時,婢妾就察覺出了異樣,因而神色失常的?”
“記得!朕當時就覺得賢卿如此冰雪聰明,想是看出了什么破綻!”
“當時婢妾心里很害怕,不知道怎么辦才好,就去找了張家伯父商談此事,張家伯父從前是翰林醫(yī)官,婢妾最信任他,可他卻推薦了一位太學(xué)生來!張家伯父說這位太學(xué)生品學(xué)皆優(yōu)異,還見過官家,也曾得官家賞識,后來婢妾就見了這位太學(xué)生,他就跟婢妾說,官家是個重情重義的好官家,要婢妾珍視官家待婢妾的這份情意,所以他極力贊成婢妾與官家繼續(xù)來往,休管那些閑言碎語!”師師撒嬌地擁入徽宗的懷里,“官家,您說這位太學(xué)生是不是深明大義之人?”
“呵呵!這位太學(xué)生究竟是誰?今日賢卿是要為他請功嗎?”徽宗用一根手指慢慢抬起了師師的芳頷,兩人深情地對視了一番,“只要賢卿所言屬實,朕可以酌情考慮對他加以獎掖!”
“獎掖不敢私,朝廷公器婢妾豈敢褻瀆?”師師語帶嬌柔,“這位太學(xué)生就是陳東,就是去年在辟雍禮樂演奏時擊磐的那位,官家還有印象嗎?”
徽宗想了想,恍然道:“他啊!朕記得當時就將他從下舍生特拔為上舍生,若是他果真品學(xué)皆優(yōu)異,今年按理說就該授官了!不過,朕好像一直沒見到參加殿試者中有他的名字。”
“他如今被下在御史臺獄中呢,生死未卜!”
“啊?他所犯何罪?怎么就淪落到如此境地?”
“這個陳東啊,平素嫉惡如仇,因為實在看不慣有些官員的行為和嘴臉,有時難免會譏諷幾句,這也是他作為圣賢子弟的本分!可是不知道就得罪了誰,結(jié)果被人告發(fā),說他謗議朝政、侮辱相公,于是就被抓到了御史臺獄中,還要他招認其他同伙的此類行徑,以便將他們一起從太學(xué)除名!”師師突然跪地,頓時嬌面上如梨花帶雨,“求官家為陳東做主!請官家明察!”
“快起來,朕一定為陳東做主!”一向憐香惜玉的徽宗趕緊將師師扶起來,又幫她的臉上擦拭了一番,“賢卿的話,朕自然是信的,不過單憑賢卿一面之詞,如此讓御史臺那些諫官住口呢?”
“官家,今晚醉杏樓外尚有一人正候著想覲見官家,她有些要緊的東西想呈給官家一閱!”
“朕哪能輕易就見什么人,有傷天家威嚴!”
“不是別人,就是原來月香樓的趙元奴趙姑娘,官家見過的!”師師看到官家臉上頓時如春風(fēng)拂過,“如今她已經(jīng)不操就業(yè)了,而且已經(jīng)有了心上人!”
“哦?不會就是這位太學(xué)生吧?不過趙姑娘居然如此肯為陳東出頭,想來這陳東果真是不錯的!”徽宗一擺手,“好,就讓她進來吧!”
師師在樓上掛了一個燈籠,這是要趙元奴進來的信號,沒一會兒,趙元奴便身著女裝獨自一人進來了,她當即跪下行大禮道:“民女趙元奴叩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起身回話吧!”
“民女想呈上一件東西給陛下!”
徽宗點點頭,趙元奴便從懷里掏出了一卷淡黃的絹布,然后她將絹布鋪展到了一張桌子上,便伸手指示道:“陛下請看,這是太學(xué)三舍一千七百六十一人所寫的血書!”
聞聽“血書”二字,徽宗當即神色一凜,忙趨步近前去看,果然是用血寫下的一個個人名,徽宗不禁捧起了“血書”,大為驚詫道:“怎么?他們是想為陳東表明清白嗎?”
“正是!請陛下明鑒!”趙元奴再次跪地道。
徽宗激動地放下了血書,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師師乘勢下跪道:“若非陳東得人心如此,太學(xué)諸生豈肯如此陳情?太學(xué)乃是國家詩書禮樂、文脈公心之所在,官家當順應(yīng)眾心、洗雪冤情才是!何況千夫諾諾,不如一士諤諤,縱然陳東真有激烈之嫌,也是朝廷之福啊,望官家明斷!”
徽宗沉吟了半晌,方長嘆道:“好吧,朕拿著這個血書,就可以讓那幫諫官閉嘴了!唉,只是朕著實沒想到,朝廷所為如此大失人心,幸好兩位今日來朕面前陳情,不然朕還被蒙在鼓中呢!”
趙元奴叩首道:“陛下日掌萬機,有一二疏漏之處也是在所難免!何況陛下將朝廷之事托付于諸位相公,可人非圣賢、孰能無過,縱然是幾位相公明哲睿智,偶爾失察也是情理之中的!”
師師在旁俏皮地白了趙元奴一眼,嬌嗔道:“什么情理之中!依我看,就是那幾位相公想要鉗制言論罷了!我朝向以言路暢通、臺諫特重而為天下士大夫所稱揚,如今官家格外信用幾位相公,可他們究竟背著官家做了多少不堪之事,是否辜負了官家的信任呢?”
師師如此大膽抨擊朝臣,趙元奴聽了不禁有些替她捏了把汗,哪知官家喜笑顏開道:“呵呵,賢卿針砭得在理!想是那幾位相公當政日久,生了懈怠之心,也生了自大之心,居然敢背著朕這般鉗制言路,朕當真要敲打敲打他們了!”
經(jīng)過一番思量,徽宗不僅答應(yīng)了釋放陳東,而且還為陳東提高了待遇。這天晚上,徽宗興致勃勃地與兩位絕世佳人談天說地,機鋒頻出,一時間龍顏大悅。徽宗還特意問了一下趙元奴與陳東相好的情形,趙元奴不敢欺君,只得如實相告,并且還請徽宗暫為保密。
“呵呵,才子佳人,曠世奇緣,又是一段風(fēng)流佳話啊!”徽宗頷首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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