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2章 逼宮(二)
從前或許不怕死,可如今有他與孩子在身側,總是有說不盡的擔憂,生怕準備的不夠全面,事發起來會傷到他們。
灼華從頭至尾細細琢磨著,腦中有一抹靈光閃過,太快,還來不及捕捉便又消失不見。
可那一閃而逝的想法閃過時,她心底有一松的輕快。
她細細回憶努力再來算過,卻一時間難以再尋到了。
灼華無奈的嘆,仿佛他回來后,她的腦子便似冬眠了一般。
實在想不出來,便想著細細算計如何應對倒是可能發生的突變,可又想起來,徐悅征戰多年,最擅長的便是此事,定是早已經安排的妥妥當當。
于是,她又只能發呆了。
天色漸晚,壯闊的天際有寥寥霧靄殘卷,重重瓊樓玉宇縱深曲折,披上了一襲淡青色的朦朧剪影。
春日的傍晚短暫,明明滅滅的宮燈漸次在各宮苑中點亮,搖曳出斑斕色彩,照在水面的粼粼波紋之上,反射了五彩的光芒落在艷色的花樹上,瀲滟了一片妖艷風華。
夜空中漸次明亮的星子與宮中的燈火交相輝映,卻是無論如何也點不亮宮中陰寒之氣,整座宮禁仿若被一張織就的密密匝匝的陰霾大網攏住,陰翳濃郁的化不開。
“李卿?”
陳吉微微一躬身,眼簾微抬的看了李懷一眼,“是!
自太監們的二祖宗被處死之后,皇帝提了一直伺候在身邊的陳吉做了副總管。
李懷眸中的炙熱一點點消散,慢慢彌漫上一抹深不見底的陰鷙,“果然了,心計到底比不上皇帝,讓我和李彧相爭相斗,就等著遺詔拿出來的一刻,事情既定,我們兩個都成了笑話!”
風吹過千葉修竹響聲沙沙,似刀劍鋒利的磋磨激蕩,眼前仿若能瞧見碰撞下閃起的星火凌厲,又似夏日雷雨的鋪天蓋地,惹人厭煩。
“李彧知道了么?”
陳吉回道:“知道了!
李懷譏諷的一揚眉,“那就讓他先動,到時候有什么罪責便是由他去背了。”
陳吉輕輕一笑,陰惻惻的深沉,“是,王爺只管揚旗清君側便是!鳖D了頓,“陛下還留了道密旨!
李懷的語氣里有凌冽濃霜,“知道寫的是什么么?”
陳吉眉目恭順道:“是魏太傅一個人代筆的,那老大人頗有威勢,拉著臉趕了伺候的人出去,奴婢近不得身,只隱約聽到似乎是留給華陽公主和徐都尉的!
李懷冷笑,“父親還真是寵愛這個外姓的公主,臨死了還要給她留點什么。”斜斜睇了他一眼,“沒露了影兒吧?”
陳吉搖頭,“沒有,陛下自來讓秦宵近身伺候,若是露了什么出去,那也是他的罪責。”頓了頓,嘴角含了一抹陰柔的笑意,“王爺思慮周全,留了這么個替罪羊在。咱們也好全身而退了!
春日的涼風在廊下打著旋兒撲進窗戶,拂過面孔,留了幾分濕黏的涼意,李懷嘴角微掀,“陛下這幾日如何?”
陳吉驚惶的“哦”了一聲,語音里似乎有悲傷的痕跡,薄薄的,總不及戲臺上的面孔生動。
嗓音細細道:“總是忽冷忽熱的,時常高熱壓下去不過個把時辰又冒上來,人瘦的不成樣,清醒的時候也短著,太醫的意思、是熬不過這個月了。”
李懷雙目微睜,眉心一動,緩緩舒展開,有激烈的快意在里面沉浮,“仔細著點兒吧,若是叫人察覺了,我也保不住你!
陳吉一垂眸,遮住了眸中的幽光,“奴婢明白!
接下來的兩日里,李彧的動作頗多。
灼華便知道,皇帝的遺詔是立了,卻不會是李彧。但他沒有來找她,說明遺詔上的人也不會是李懷。
只是這樣的消息李彧都能知道,李懷如何能不知?
灼華不信李彧會這么愚蠢,明明兩人都是棄子,且李懷也在京中,他便急著動起來,分明是留了把柄給別人抓么?
急著矯詔逼宮?
李彧不是十年前的李彧,他心機沉浮早已打磨至深,即便再急也不會螳螂捕蟬,而將自己喂了黃雀。
若是沒有蔣韻的事情,他倒有可能去做,以他的精明自然猜到李懷暗中是有動作的,那么如今讓他逼宮卻是萬萬不能的。
那么李彧的動作,到底有什么目的?
懷孕后腦子有些遲鈍,似乎是有線索叫她想通的,可靈光閃過數回,就是抓不住。
好煩。
想了想,決定還是不想了,反正有徐悅在,他總會護著她和孩子們的。
屋子里仙鶴振翅的燭臺上點著燭火,透過淺藍色的幔帳透進來一縷微光。
徐悅側身躺在她的身旁,左右墊在她的腰下,支撐她酸痛的腰肢,幽幽的光線落在他如玉的面上,沉穩又標致。
只是自她有孕以來他總是擔心著,尤其月份大了,更是日夜害怕她會不會早產,夜里但凡有一點點動靜,他就會醒過來,時間一長,眼下的烏青便是越來越深了。
聽著外頭隱隱約約的敲起的更聲,算著時辰大概也才丑時,摸摸肚子,姑娘睡得正香。
八個月的肚子不是很大,瞧上去不過別的婦人五個月的樣子,雖不顯懷可臟腑被頂著,動作一樣受限。她盡量不去翻身驚擾他的睡眠,只是同一個睡姿久了便免不得腰疼起來。
她微微一動。
徐悅驚了一下,倏的睜開眼翻身坐了起來,“怎么了?”
灼華眨眨眼,瞧著他驚醒過來之后甚至還未徹底回過神,卻是忙著擔憂了,朝他招招手,咬唇笑了一下,“明日你休沐。”
徐悅點頭,驚疑不定的瞧著她,“你、你要生了?”伸手往她臀下探了探,羊水還沒破,“有沒有不適?肚子疼么?”
灼華拉住他預備下床去喊人的動作,伸手去解他的衣裳,把涼涼的手貼在他胸膛上,“沒有肚子疼,也沒有要生,就是、有些想要你!
徐悅盯著她圓圓的小肚子:“……”
月瑩瑩,云悠悠,人影成雙。
二月的夜,微涼,索性飽含情意的心依然火熱。
晨起的空氣是舒爽的,細細嗅去似能聞見帶著湖水煙波浩面的氤氳,依水的岸邊嫩柳微黃。
鶴云居里大捧大捧的白梅與紅梅傲然在枝頭,舒展著花瓣,大片冰清玉潔與大片的如霞熱烈,花蕊嬌嫩明艷,瞧著讓人覺得有蓬勃的“生”的朝氣。
風輕輕拂過,枝葉沙沙,香氣清新如蜜醉人,紅紅與白白的花瓣碎碎流溢著輕舞飛揚,有金色的陽光灑落在枝頭,那朵朵梅花嬌嫩的便是要透明起來,愈發的不染纖塵。
小書房里金絲楠烏木的書桌上擺著個白瓷的三足香爐,蓋子上鏤空雕了碩果盈枝的花紋,有輕煙從鏤空的間隙里升起,悠悠裊裊,纏在懸在筆架上的紫毫筆尖,似它畫就了一副淡色的山水畫。
李彧看著立在窗前的女子,春日里的光溫柔的落在她的面上,有柔和的光暈,他不由語調輕柔,“阿寧找我有什么事么?”
灼華扶著腰肢慢慢在軟塌邊坐下,眉目如秋水平淡,“殿下這幾日很是忙碌!
鑒于李彧對主子的癡念,倚樓伺候在一旁,寸步不離,防賊的目光盯著他。
李彧凝眸瞧著她,沉吟不語。
灼華便也只淡淡瞧著長案上的一捧梅花。
靜默無言的久了,讓若自己也成了那團團錦簇中的一朵。
良久。他的語調甚是寧和,聽不出喜怒,“妹妹覺得我該坐以待斃?”
灼華卻是忽然和煦一笑,如陰天烏云后的初陽,有澹澹溫度,“所以殿下這是要逼宮了么?”
李彧語調微揚,有著棱角分明的弧度,“我不會自尋絕路!”
她的笑意緩緩散去,神色淡的宛若春日斜陽下的一脈淺淺云煙,漫不經心道:“皇帝的遺詔摒棄了你和李懷。可顯然,李懷是有備而來的,既如此,殿下一動不如一靜!
須臾的沉默化為字字凜冽,李彧一沉眸,有尖銳的洶涌,“他們等著我動,我若不動,豈不是叫他們失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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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新歲,加更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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