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4章 長恨春案(三)上躥下跳
“你們以為是周大人殺了柳鎮(zhèn)撫,是罪人,喊打喊殺,可你們此刻的行為卻比真正的兇手更是可惡。身為將領,慫恿屬下硬闖三千營,視法度于無物,更是罪無可恕!”
應烈一噎,只拿一雙吃人的眼眸等著周恒,“今日我殺了你,落個什么下場我自己會承擔!便是五馬分尸,我自也對柳兄弟有個交代了!”
周恒冷笑:“你擔待?你拿什么替你身后的百余人擔待?”
自來是灑脫傲氣的,出身豪門世家,身份高貴,即便容貌美艷,卻自有一股攝人氣勢。
“柳鎮(zhèn)撫身死,在本官所使的兵器上驗出毒來,本官不推脫,卻自有官府來拿問。今日即便你殺了我又能如何,柳鎮(zhèn)撫不會活過來,而你們也難逃問罪。應烈,蔡大人就在此處,本官也不會私逃,何苦連累兩邊將士受責。”
應烈身邊的校尉齊冕跨前一步喊道:“別跟他們廢話,他周恒是皇后的侄子,陛下難保會看在皇后的臉面輕輕繞過,他們說的義正言辭還不是殺人兇手,現(xiàn)在就殺了他,給柳兄弟報仇!”
巡防營的人本就沖動著,叫人這樣一喊深覺皇后定是會包庇周恒的,一時間更是個個齜目欲裂,恨不得撲上去將周恒撕成碎片。
蕭瑾趕緊架住一旁舉著刀劍就要沖上前的少年,扯著嗓子喊道:“齊冕,你給我閉嘴!現(xiàn)在是什么時候了,你不勸著點還煽風點火!柳兄弟的仇要報,咱們這些兄弟的性命也不能白白搭進去!”
齊冕才不聽他的勸說,一抽腰間的彎刀,推開了蕭瑾便沖了出去。
三千營的人抬起長槍格擋,一聲刺耳的交鋒后,大堂前頓時人叫馬嘶打成一片。
灼華和焯華趕到時就見如斯場面,兩方人馬打攪起成土飛揚蔽日,有血霧彌漫。
一面碩大的銅鑼懸在堂前,想是用來集合眾軍士的,打斗中刀劍呼嘯起的零星熱風,拂動了銅鑼明晃晃的幽幽晃動著,反射出刺目的金光。
便似叢生草木間驟然飛起的蚊蟲,千只撩在人眼中,便是一陣煩躁易怒。
灼華從一旁的兵器架子上取了把弓扔到倚樓的手中。
倚樓會意,取來箭矢,拉了滿弓,金屬的箭頭帶著銀色的寒光破空射出。
金屬箭頭射中銅鑼,激起一聲刺耳的尖銳。
鎮(zhèn)住了一部分人。
倚樓和聽風三兩下就制住了鬧的最兇的幾人,混亂的人群終于總算都停住了手。
灼華蒙著眼紗,淡淡然的站在他們身后,身姿盈盈挺立,“各位大人好興致,驕陽烈烈還打的這么認真,是否需要本宮去陛下面前為各位討個解暑湯的獎勵來。”
焯華清雋的面上是全然的擔憂,無視了所有人的眼光,大步流星奔向了周恒,查看他是否有所損傷,然后將他死死護在了身后。
燦燦陽光給他清冷的五官蒙一層淺金色的光暈,那光暈的每一縷中皆是他對周恒的眷眷情深。
周恒的神色在見到他的那一刻,所有肅殺與戾氣消弭在了那聲刺耳的金屬碰撞聲中。
他的眼中有星河日月,萬千流光也不及他注視焯華時的眼神,光華琳瑯如初陽明耀。
努爾扎看到她很興奮,濃眉挑了挑,笑呵呵右手貼心口,一躬身,然后給她搬了個椅子在門口,赫赫然正位其上。
灼華緩步越過人群進了大堂,她淺笑盈盈,與努爾扎頷首,施施然坐下,“怎么不繼續(xù)了?夏天了,心浮氣躁的,可不得染點兒血腥才叫人清醒呢!”
即便咬牙切齒,可曉得她手持皇帝賜的玉牌,如皇帝親臨,暴怒的巡防營將士即便不肯跪,也不敢對她有所沖撞。
跟隨而來的南宮璃好奇的看著這一幕,暴怒的武將竟還會給一個女子臉面。
目光睹見她腰間垂下的“如朕親臨”的玉牌時有恍然,卻更多了驚訝,這樣的物件幾乎算是免死金牌了吧?
但凡大周地界何處她去不得、何事她管不得,難怪她進三千營時竟無一人阻攔。
大周的皇帝竟然把它賞給了一個外宗的公主。
拍了拍手中的折扇,無聲的嘆了嘆,終究是她輕敵了呀!
應烈昂著脖子,粗聲粗氣的喊道:“這是我們巡防營和三千營的事,也輪不到你一女子指手畫腳!”
蕭瑾壓住應了緊繃的手臂,低聲咬牙:“不要說胡話!”
“哦?”不憤不怒,灼華輕輕一揚聲里帶著幾分慵懶與譏諷,“如今應大人是巡防營的主事人了?巡防營也成了你的私屬了?怎么如今還得您來代勞京畿府衙的事務了?”
語調(diào)一轉(zhuǎn),“還是說,你應烈的眼中,陛下這個皇帝形同虛設,要勞動你來親理此案了?”
應烈是靜王外祖家的旁支出身,往日里也沾著應家主支的光,到底不是被家主看中的郎君,知道的也不多,看到灼華便也沒有應二夫人一般帶著怨恨的尖刻。
只是他此刻的憤怒在不知情的人眼中,便好似是在為靜王和應家抱不平,故意找茬了。
李懷的人倒是很會算計,慫恿靜王的外家人來鬧事,事敗還有頂罪羊了。
可惜啊,這個莽夫一點都沒有意識到自己是被人利用了。
應烈雖有勇,卻無謀,她話中提了皇帝權(quán)威,便心生了幾分慌張之意,腳下虛退了兩步,被那校尉撐了一把,旋而怒道:“你休要胡言亂語!”
齊冕冷笑森森道:“華陽公主是周恒的親友,自然事事偏袒于他。別以為我們不知道,當初殿下為了姜家王孫可是連正三品的大員都敢打,皇帝偏寵于你,今日放了他走,你再到皇帝面前一求,柳家兄弟便是白死了!”
蕭瑾的解釋比三千營的人更快,“你閉嘴!殿下當年打高進,是因為他執(zhí)法不公,動用私刑。都什么時候了,你別在這里挑事!”
灼華出門時換了一身淺青色窄袖的長裙,軟鞭纏在袖子上,在燦燦光線下耀著縷縷寒光。
不緊不慢的看了眼蕭瑾,“恩,還有明白人。”微微一頓,緩緩道,“自然了,今日我便是將你們這些闖營的全殺了,陛下面前我也用不著吃罪。不動你們,不過是瞧著你們也是被人慫恿煽動的,這才耐著性子與你們講講道理。”
巡防營里不少無品無極的將士面面相覷,腳步不由退了又退。
她笑了笑,右臂緩緩搭在椅子的扶手上,指尖輕輕點了點,繼續(xù)道:“爾等皆是武將,就該明白,軍中自有軍中的規(guī)矩。殺人償命是該,可你們今時今日卻是江湖草莽的行為。你們是官不是匪。周恒若殺人犯法,自有律法制裁,你們攔著主審官不讓帶人,鬧破了天能鬧出什么來,不過是在追加幾顆人頭進去,牽連了一家老小而已。”
“我等豈是貪生怕死之人!”應烈一昂首,便是一副視死如歸的神色,“我手下的鎮(zhèn)撫被人害死,我若不替他報仇,我這個上峰還有什么臉面對我的兄弟!”
灼華淺笑微微,神色和婉從容,一隙雪白的眼紗纏在長長的發(fā)簪之上,松松的遮擋在雙目之前。
烈日炎炎,光線燦燦灼人,落在她的身上,攏了一層高高在上的華貴與威嚴赫赫。
“你們是大周最驍勇的兒郎,自不會是懦弱自保之輩。”她對眾人的熱血予以肯定,話鋒一轉(zhuǎn),有了凌厲威勢:“暗殺也好、屠殺也罷,你們之上有官府,官府之上有陛下、有法典,有百姓眾目睽睽的直視。若是真想為死者尋得一個真相、討一個公道,你們要做的是配合蔡大人辦案,而不是闖營鬧事。鬧得沸反盈天,吃虧的不過是你們自己。”
“若他周恒真殺了人,那也得由官府發(fā)告令判刑。瞧你們一個個年紀不小了,軍中規(guī)矩竟是全進了狗肚子里去。”
應烈面色一陣陣發(fā)白,想反駁,一時間找不出話來。
那齊冕又想扇風。
灼華一揚面孔。
聽風腳尖一側(cè),一粒石子打中他的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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