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 囹圄(一)
宮宴結束。
回到家中,灼華大約同老爺子老太太和沈禎提了一嘴徐悅的意思。
原以為他們好歹給個驚訝的表情,卻見老太太和沈禎是淡定的不行,一臉“我早就料到”的表情,也就老爺子似乎有些詫異的樣子。
不過,幾位長輩對于徐悅已經死了三個未婚妻一事,倒也沒什么特別的猶豫。
老太太頗為淡然道:“命理之事,誰能揣測,信則有,不信則無。”
又問了幾句有沒有勉強,覺不覺得委屈,她說沒有,然后幾位表達了幾句對她的信任,以及對徐悅的欣賞,就各自回院子梳洗去了。
灼華:“……”
第二日。
辰時到老太太處請安,發現沈禎也在。
灼華好奇道:“爹爹今日休沐么?”
沈禎輕輕一笑,慈愛從容里又有幾分感慨,慢慢道:“今日有客,為父得在家等著,以示鄭重。”
想起今日徐家人要上門,灼華面色紅了紅。
姚氏畢竟是過來人,見著她微有害羞的樣子,便也了然。
馮氏撇了撇嘴,心道:一個病秧子,能得什么好人家!
前頭熱鬧了起來,原以為是徐家人來了,人是徐家人,不過只有徐悅一人,還是穿著大紅的官服,身后還跟著同是一身官服的趙元若和溫胥。
灼華見他一臉凝重,便曉得有什么事情發生了,還是沖著她來的。
老太太打發了一屋子的人回去,只留了沈禎在。
灼華站了起來,問道:“出什么事了?”
徐悅憂慮的看著她,沉聲道:“昨日雍王側妃死在了冷宮里。”
灼華一驚,皺著眉,不確定的問道,“誰?”
“白鳳儀。”
老太太眉頭緊鎖,問灼華:“你昨日去過冷宮?”
灼華點頭。
徐悅的黑眸中壓抑著云涌的情緒,與他平日的文雅溫緩截然不同,這一番急切帶著幾許驚惶的不安,使其溫潤的面目出現了破碎裂痕,露出玉碎的容色:“昨日我同灼華在一處,只是我是翻墻進去的,大約沒人看到,此事同她有關,沈大人的刑部和柳大人的大理寺便不方便插手,我在陛下面前沒有提及與她一起的事,所以這個案子便由鎮撫司接手了。”
沈禎點頭,到底官場沉浮二十余載,什么大風大浪都經過了,什么奇難案件也都遇上過,神色便要冷靜些,只是青筋暴起的手背還是暴露了他的擔憂:“你這樣做是對的,不然連你也牽連其中,案子落到背后之人的手里,怕是要壞,那人怎肯好好查案,免不得阿寧要吃些苦頭。”
徐悅感覺自己神思難鎮,“克”之一字,盤桓腦中不去,凝著灼華道:“一早陛下便宣了我入宮,宮里我大約問了一遍,對你不利,宮里有不少宮女太監見到你同她起了爭執,也有人看見在你離開之后,她又跟著你的方向去了。伺候你的宮女又出證詞,說看著白鳳儀進去的。”
眾人的眉心皆是高高攏起。
溫胥咬了咬壓根道:“這不是最壞的,那個小宮女受審后,押往鎮撫司的路上,被殺了。”
“被殺?”灼華沒有來的眉心一跳,也察覺這一回事情怕是不那么簡單了,“什么兇器?刺客呢?”
徐悅道:“用的是弓弩,刺客沒抓到。”
弓弩啊!
當初殺陳世爻,暗衛用的便是弓弩,陳世爻怎么死的,皇帝清楚,李彧清楚,李銳甚至李懷大抵都曉得,用的弓弩殺人,便是將矛頭指向她了。
背后之人殺一個沒什么政治頭腦的側妃,目的也是很明確了,他是要挑撥定國公府和淑妃、慶安候府的關系。
殺白鳳儀的罪名一旦被坐實,白家和沈家必定反目。
而沈家自是相信她的清白的,若她真出事,也定會遷怒李彧,覺得是他的爭權奪利牽連了她被冤枉算計,那么往后沈家,至少三房和其背后的沈氏族人,是不會再同他站在一個陣線了。
把她算計進去,進了牢獄,她縱有再好的頭腦,再好分析能力,也使不上力了。
這一次的算計,的確很高明啊!
倒是有幾分袁穎的風格。
灼華沉吟須臾,問道:“白鳳儀的死因呢?”
徐悅沉道:“被打碎喉骨,窒息而死。”
“不是掐?是打碎?”灼華眉頭一緊,脫口道,“該不會是類似軟鞭之類的兇器所致吧?”
又是窒息?
像極了爭執之下,她失控甩出鞭子去抽白鳳儀,結果一不小心甩到了她的喉嚨,喉骨斷裂,窒息而死。
這一波操作有些刻意了。
徐悅點頭,“在尸體的頸側留下了一道一指寬的鞭痕。”
就因為這樣的推論,才更加叫人擔憂,這大周之內誰不曉得華陽郡主使得一手好鞭子,殺敵無數,一記甩斷喉骨,輕而易舉啊!
果然啊,沖著她來的。
這世上有誰會這么想要她死呢?
除了李銳和李懷,也便是五房的幾個、沈緹和白鳳儀了,既然死的人是白鳳儀,想來下手的也不會是沈緹了,而五房的手還不至于能伸到宮里去。
“事過必留痕。”灼華輕輕一彎唇角,安撫著他們心中的焦慮和擔憂,“總能查到的。”
她的目光柔婉而堅定,身軀那樣柔弱,卻似蘊了堅不可摧的力量,徐悅看著她,心緒一瞬間變得平緩柔軟起來,“別怕,我不會讓你有事的。”
灼華宛然一笑,“我知道。”
徐悅同老太太和沈禎一禮:“悅需帶灼華回鎮撫司,兩位長輩放心,悅一定會查清真相,將寧完好的送回家。”
沈禎抿唇點頭。
老太太眼眶微紅的拉著灼華的手,拍了拍,“祖母等著你回家。”
索性鎮撫司的牢獄也分三六九等,她這個郡主的身份,讓她不至于尷尬的住在四面曝光的地方。
雖在牢獄之內,卻是一間四面圍墻,有門有窗的明亮屋子,一張塌一床被子,案幾軟墊,一壺幾水杯,再無其他,屋子外頭團團圍守著十數個明藍服飾帶刀的錦衣衙差。
窗倒是挺寬的,就是高了些,瞧不著外頭的情形,灼華站在窗口打進的光線下,粉塵在空氣中緩緩飛揚,似一場煙霧繚繞的迷蒙,籠她的面容朦朧起來。
徐悅順手將門關上,上前一把擁住她,雙臂用力的有些顫抖。
灼華想著,他大約是“克”未婚妻“克”出恐懼來了,昨日才說要來提親,她今日就出事了,巧是真的巧了些,抬手拍拍他的背,輕輕一笑,“徐大人,我還不是你的未婚妻呢,你要克我,還有些難。”
徐悅綿長的緩了口氣,又似被氣笑了,狠狠咬了她脖子一口,“小東西,還有心思取笑我。”
“你屬狗的么!”灼華推開他,捂著脖子嗔了他一眼在,案幾前坐下,“那么著急,還不去查案。”
外頭有人敲門,徐悅應了進。
溫胥開門進來,將手中寫滿了字的長長紙業交到徐悅手中,看了灼華一眼,見她淡淡然無有半似恐懼的樣子,心下倒是十分佩服,抱拳一禮,“郡主。”
灼華頷首一笑:“此番就要辛苦溫大人和各位大人了。”
溫胥粗獷的面容揚起笑意,客氣道:“查清真相是鎮撫司的職責,不敢擔郡主一聲辛苦。”余光又瞧了眼徐悅,見上司挑眉看著他,連忙又道,“屬下再去審一審那些宮女太監,告退。”
灼華看著門又被帶上,問道:“他是巡防營節制使溫大人的同宗小輩么?”
徐悅在她身畔坐下:“是溫大人家的二公子。”
灼華不解道:“那他怎么會跟著你南征北戰的,以溫家的人脈,要給他尋摸個安穩的武職,應該是不難的呀。”
徐悅將長卷鋪平在桌上,在她耳邊幽幽道:“自是敬佩你家夫君神武,甘愿艱苦,也要做我的副將,同我一道我效力戰場了。”
灼華斜了他一眼,面色微紅:“徐大人,我發現我有些不認得你,這樁婚事我想再考慮考慮。”
徐悅忽的湊上去,在她的嘴角輕輕一啄,與她氣息交纏,嘴角揚的溫柔又得意,頗是霸道:“這么聰慧又標致的夫人,怎么能放跑了,扛也要扛你回去拜堂。”
“土匪!”灼華啐他,抬手將他那張勾人的臉蛋推開,“不查案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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