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七章 紅花(三)
她的呼吸那么近,身上的沉水香縈繞鼻間,細(xì)細(xì)搔著心尖,李彧急道:“不,我未曾想過娶她為妻,從未。娶你,確實是最好的選擇,可喜愛你,自當(dāng)也是真的,”
灼華抬手輕輕撥開他垂在肩頭的烏黑的發(fā)絲,眼角眉梢沾染了清愁,徐徐低道:“那么,殿下,你是想再看著她們來害我么?還是說,你覺得她們這樣做很合你的心意?既能利用我,還不必陪上正妃的位置,他日再能選一個有助益的好岳家,恩?”
“我未曾想過害你。”他握住她冰涼的手,貼在臉頰,細(xì)細(xì)廝磨,眸中似有情意脈脈,柔情道:“我不會害你的。”
灼華抽回手,眉目里的傷懷似枝頭抱霜,凄冷可憐:“可你知道她們害我,卻終究無動于衷。喜不喜的,終不過是說說而已。”
抬手撫上她的肩頭,李彧道:“我不騙你!
“那就好,你會幫我的,是么?”灼華緩緩一笑,似柳枝嫩芽搔起了江南春水蘊(yùn)漾了漣漪陣陣,她捧了白玉盅送到李彧的手中,“這甜湯可是我親手熬的,不要浪費了,殿下一定要親自送給表姐喝下去。你會這樣做的,是么?”
“灼華,你別記恨淑妃!崩顝谥泻溯p輕的祈求,“我會按你說的做。”
“姑母?”嘴角似掛著笑意,又似沒有在笑,灼華垂眸,揭開了白玉盅的蓋子,騰騰霧氣飛升而起,阻隔了視線,“打從她有這個心思起,我同她的血緣之親便已經(jīng)斷了,殿下,她有許多的侄女,但已經(jīng)不包括我的,明白嗎?”
她同他面對著面,離的極近,裊裊霧氣,熏的面上陣陣刺癢,李彧察覺心頭驚起的慌張,有些情緒似乎已經(jīng)不受控制了。
“我同你……”
“殿下忘了,您的父親,是我的義父,我同您,還是兄妹!蹦碇w子的手一松,“磕”的一聲,霧氣不再,一陣清涼拂面,灼華笑意輕輕的:“甜湯涼了便無有滋味了,殿下該走了。”
緩緩一揮廣袖,灼華輕盈起身,李彧一把拉住她的手腕,扯向懷中。
灼華一時不穩(wěn),險些栽進(jìn)他的胸膛,單手撐在李彧身后的隱幾上,同他幾乎是面貼上了面,笑意漸次斂去,“放手!
擱下手中白玉盞,扣住她另一只手,一個旋身,將灼華壓在身下,單手墊在她的后腦勺,李彧望著她的眸光中跳躍著難以壓抑的幽色。
“殿下!”
“郡主!”
秋水長天驚叫。
李彧抬手,制止兩人靠近,底下頭,同她呼吸交纏,極力的隱忍著怒氣與情意的迸發(fā),“你現(xiàn)在,是在利用我對你的喜愛么?”
“是。”灼華應(yīng)的干脆,飛挑的眉梢里寫滿了不在乎,“你可以拒絕。”
凝眸的須臾間,李彧道,“你喜歡我么?哪怕一點點!
灼華斷然否定,不給一絲希冀:“不喜歡,半點也無!笨粗由钐,可笑的發(fā)現(xiàn),竟有那一絲的真實情意在。
擁有的,視若敝履,無法得到的,反倒心心念念,到不知該說他可悲,還是自己可悲了。
“你可真是狠心!崩顝圩∷滞蟮氖至Φ来蟮膸缀跻獙⑺笏,倒了,卻還是不忍心的松了手,埋首在她的頸項間,無奈又期盼道:“嫁給我,便那么難么?”
灼華頂住他欺近的胸膛,撇過面頰,眉心微皺,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如此厭惡他的親近:“我說過,你若想娶我,捧著后位來找我,旁的親王妃、太子妃,我沒興趣。喜不喜歡的,都是虛無,我也沒興趣。”
“你的心,確實冷啊,就同你的琴音一樣冷!表怊鋈皇,李彧沉然道:“可怎么辦呢?我是真的越來越喜歡你了。怎忍心你失望呢?”
“斷斷續(xù)續(xù)下了月余的雪了,天地銀裝一片,沉寂的煩人,添一抹鮮紅,此年將會格外順?biāo)臁!?br />
然后,下午時分,從慶安候府傳來消息,白鳳儀誤食寒涼之物,血崩了。
聽說還驚動了宮里,淑妃求著皇帝恩典,點了兩個太醫(yī)出了宮,去了慶安候府看望還在昏迷的白鳳儀。
敏銳如老太太,立馬察覺了不對經(jīng),親自來了南院,單刀直入:“你同我說,紅花的事情,你是否察覺了什么?”
“除夕宴上的紅花……”灼華的語調(diào)帶了輕顫,淺眸迷上了霧氣,“是淑妃給我下的。幸虧恒哥察覺了不對經(jīng),替我喝了,否則……”咬著唇,終是說不下去了。
老太太一愣,面上漸次聚起怒火,拾起茶盞就砸了出去。
“阿寧,你如何察覺的。”
灼華一回頭,發(fā)現(xiàn)沈禎就站在門口,目光壓抑著暴怒的星火。
“原是在抓給我下紅花的兇手,可淑妃同柳嬪卻隱約將矛頭引向了皇后與郭家,我便覺得有不對經(jīng),上午時殿下過來,我本是想著套他的話,他……”灼華垂眸,淚珠順著長長的羽睫顫了顫,滴落在她煙青色的衣衫上,瞬間洇了進(jìn)去,徒留了一點深綠的痕跡,“殿下,認(rèn)了。”
“認(rèn)了?”老太太不敢置信的瞪著眼,心口憋了一股氣,梗的生疼,原以為自己的女兒只是野心大了些,誰曾想,竟會狠毒到這個地步,可她不明白,女兒為何要害自己的親侄女,“她想干什么?就為了挑起周家和郭家的仇怨么?郭氏無子,與她無有相爭,她圖什么?”
灼華一低頭,垂到下顎的珍珠耳飾冰涼搖曳,泛起哀涼之色,“郭家是靜王的人。”
突突“呵”出了一聲,老太太心頭冰涼,為了挑起沈家對五皇子一派的仇恨,為了爭奪皇后的支持,竟對自己的親侄女下了這般狠手!
“中宮無子,背后卻有手握十萬兵權(quán)的武英候府。恒哥兒如今得陛下看中,大理寺少卿。”沈禎沉沉一笑,那笑仿佛是從胸腔溢出,帶著滯悶與冷冽:“很好,我的好姐姐,果然是好算計,拿著親侄女的一生去算計!”
沈禎負(fù)手站在門口,天光刺眼,灼華看不見他神色,卻依舊清楚的感覺到一股濃的化不開的怒氣緩緩散到空氣中。
灼華何嘗不恨不忿?她的親姑母,曾經(jīng)她那么信任她,敬愛她,最后,卻被那樣狠絕的對待,就因為她不是自小長在她身邊的么?心口一痛,她道:“娘娘、她想讓我給殿下做妾。”
“做夢!”老太太暴怒而起,拉著灼華擁在懷里,“我倒要看看,誰敢動你!”
“做妾……”沈禎面上覆著寒霜,緩緩一聲,含著道不盡的冷意,“為了白家姐兒?”
灼華不說話,伏在老太太懷中哭的悲傷。
原來,面臨這樣的尖銳矛盾,她的父親,她的祖母,竟是毫不猶豫的站在了她的身邊。
而她,為了斬斷李彧爭位的后路,利用了老太太和父親的寵愛,挑撥了她同女兒、他同嫡親姐姐,挑起了恨意。雖是事實,淑妃確實動手害她了,可灼華高興不起來,甚至覺得自己那么卑鄙。
“不敢欺瞞祖母和父親,表姐的紅花,是我逼著殿下送去的!弊迫A跪在地上,目光落在烏青色的地磚上,朦朧水霧放大了地磚上的裂紋,生硬的走向無盡處:“她們害我,我知道,我該原諒的,可我最后變得同她們一樣狠毒了!
沈禎將她扶了起來,沉緩道:“記好了,你什么都沒有做,明白嗎?”溫柔又慈愛的撫了撫她的青絲,一如小時候一樣寵溺,“放心,有父親在,什么都別怕,沒有人可以逼你做任何不愿意做的事情。”
無條件的寵愛和信任。
是否,前世她在冷宮里,祖母和父親也是這般憤怒而心疼的為她奔走,只為保住她一條性命?
后來、后來她死了,自焚在冷宮,他們該是多么的痛苦呢?
再也忍不住心中復(fù)雜的苦澀和喜悅,灼華揪著父親的衣袖,聲聲悲泣,又聲聲歡喜。
還好,她又回來了。
因徐悅之死散去的決心緩緩重聚,這一回決不能踏上前世路,決不能再叫他們?yōu)樗齻麘淹纯唷?br />
“做妾是么!”老太太站起身來,一甩沉重降色的外袍,替她擦干了眼淚,拉起灼華的手,“狠心沒什么不好的,跟我走,祖母會給你做主。”
新年的時節(jié)里處處透著孩童們歡喜的笑聲,這樣的天真而純澈原是大人們沒有的。老太太一路安慰道:“從她生下彧哥兒,我與你祖父心中便曉得她是要爭的,原是想著,到底是沈家的女兒、沈家的外孫,雖不會為她們拼盡一切,卻也不會袖手旁觀,血脈相連也是無法不管不理。這些年,你對祖母、對家里的人用心和付出,祖母都知道都看在眼里,你是祖母的心頭肉,為你做什么祖母都是肯的!
灼華聽著心下尤是溫暖不已:“祖母不怪我狠心惡毒么?”
老太太重重一哼,“祖母食齋念佛二十年不問世事,她們怕是忘了你祖母我到底是什么角色了!你是我的孫女,自該鐵血手腕!”一雙深潭雙眸,穿越了滄海桑田,沉穩(wěn)而堅毅,慈愛的看著灼華,“別怕,有祖母在、有你父親在,總不叫你委屈了!
灼華點頭,前所未有的安心,迷蒙的淺眸閃爍,“是,我知道!
到了慶安候府,侯爺同三姑奶奶沈蓉一同到了府門口來迎接。
老太太沒什么好臉色,只是淡淡的點頭,叫了帶路,直去了白鳳儀的臥房。
李彧同兩個太醫(yī)在堂屋等著,不見淑妃身影,大約是在里頭陪著。
沈蓉是定國公府的庶出女,鑒于生母對嫡母的恐懼,沈蓉自小對嫡母就懷著畏懼和敬畏,哪怕出嫁成了侯爺夫人,正一品的誥命,也從不敢在老太太面前有半分的自持身份,小心道:“母親,儀姐兒血崩,房中不潔,郡主金枝玉葉,怕是會沖撞了。”
老太太掀了掀眼皮,瞧了她一眼,淡淡道:“郡主自有神佛護(hù)佑,有什么可怕的。”抬腳跨進(jìn)了稍間,又退了出來,在堂屋的上首坐下,看向兩位太醫(yī)客氣道:“太醫(yī)勞累了,年節(jié)中勞二位跑這一趟。不知我那外孫女是何情況?”
兩撇小胡子的劉太醫(yī)回道:“不敢擔(dān)國公夫人一句勞累,這是下官職責(zé)。白姑娘服用了過量的紅花,血崩以致失血過多,如今還在昏迷,倒也有性命之憂,但、只怕是……”一頓,“無有生育之能了!
慶安候面色一白,腮間咬緊。
沈蓉緊抿著唇瓣,輕輕泣淚。
灼華眉間擰起自然的悲嗆與憐憫。
老太太拉過灼華的手輕輕一拍,“同我進(jìn)去看看!
淑妃見著老太太攜著灼華進(jìn)去,忙是從床沿上站了起來,拭了拭眼角的淚珠,“母親,您怎么來了。”
“心頭放不下,過來看看。”老太太上前看了一眼還在昏睡的白鳳儀,握著灼華的手一緊,若是這紅花真進(jìn)了她的身子,她這樣柔弱,哪還有活命的可能,“怎么回事?”
沈蓉拭了拭淚,低聲道:“殿下府里的廚子做了甜湯,想著儀兒愛吃,便送了一份過來,誰知、吃完沒多久便嚷著腹痛,下午時忽然就血崩了。”
老太太沉然喚了一聲:“彧兒,進(jìn)來。”
侍女忙搬了屏風(fēng)過來遮擋。
李彧站在屏風(fēng)外一禮,“外祖母。”
灼華扶著老太太在臨窗的軟塌坐下,屋中的血腥氣彌漫著,那血腥在新年里仿佛帶著金紅的光線里,似乎有了薄薄的影子,緩緩的游曳,是沉重的絕望之氣。
老太太摘了腕間的珠串撥弄了起來,沉緩問道:“查過廚子沒有?”
“是。”透過薄薄的半透明的屏風(fēng),李彧望著灼華的面孔,朦朧淡漠的清麗柔美,“查過了,無有問題,大約是孩兒半路時經(jīng)過觀陌樓買糕點,離開車馬時被動了手腳!绷门垡还,“是孩兒的不是,連累了表妹!
沈蓉往屏風(fēng)的方向急急跨了一步,忽又頓住,目光略過沈緹,撇開了臉,咬著唇瓣垂眸流淚。
“起來!崩咸Z調(diào)一重,“天家皇子,除卻你的父皇母后,還沒什么值得你跪!
灼華發(fā)覺沈蓉捏著帕子的手一緊,素白的手背突突暴起了青筋,腮幫子咬的極緊,似乎在極力隱忍,眸中閃過一絲疑惑,這是她第三次表現(xiàn)出怪異了。
淑妃的目光一直落在靜靜站著老太太身側(cè)的灼華身上,深不見底的鳳眸中似有粼光幽閃,忽而道:“六殿下今兒上午是去過郡主那里了么?”
灼華看了她一眼,點頭道:“是的。”
淑妃勉力一笑,嘴角淡淡含哀:“聽說,殿下出來的時候帶了一個白玉盅!
灼華緩緩看過去,淺眸深處凝起凌冽:“淑妃娘娘想說什么?”
淑妃眼眸一轉(zhuǎn),問道:“不知郡主贈了六殿下什么?”
灼華微彎了嘴角,似笑非笑,“淑妃有話不妨直說。”
李彧一急,手掌撫上了屏風(fēng),驚道:“淑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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