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十五章 千人千面
幾位旁觀的夫人看看灼華,看看熾華,再瞧瞧秦王。
無意中撿到的帕子,還這么巧被沈熾華給認(rèn)出來了?明明是有私仇的,竟還能一見鐘情?
眾夫人雖對政權(quán)爭斗沒太多的了解,好歹也從自家主君那里聽了一耳朵,大約是不信這套說辭的,面色便十分精彩,卻都紛紛點頭,似乎了然了事情始末的樣子。
然后心中又這樣猜測案情真正的發(fā)展:沈熾華嫉妒縣主風(fēng)光得寵,便與秦王一同算計縣主,沒想到瘋了的丫頭搞砸了她們的計劃,沈灼華怕是早就看破了這一場算計,這才能順利逃過一劫。沈熾華眼瞧著縣主離開,又想著攀高枝兒,便故意進(jìn)了屋子與秦王成就了好事兒!如今事態(tài)發(fā)展嚴(yán)重溜坡兒,沈熾華只能一并認(rèn)下所有事情,好把秦王摘出去。
眾夫人在內(nèi)心里為自己鼓掌,案情分析太精辟了!
事情查證結(jié)束,真相大白,秦王依舊表態(tài)會負(fù)責(zé),老太太帶著沈家人先行回去,鬧了今日這一出,哪里還有閑心留下來吃什么晚席。
看戲的夫人們也離開,三三兩兩的湊在一處議論著。
韋夫人笑盈盈的走在何夫人身邊,臂彎間的醉紅披帛輕輕拂動:“何夫人今日熱心呢!”
“韋夫人不也是么?”何夫人淡淡一笑,微微斜了她一眼,淡淡道:“到不知,韋夫人與縣主還有交情了,真是失敬了。”
韋夫人撫了撫耳上的墜子,恍惚了一抹深沉的翠色影子在面頰上:“交情肯定是談不上的。只是欽佩縣主巾幗英雄,自是想著與她多親近的。”繡鞋在鵝卵石路上輕輕踩踏,沒有絲毫的聲響,“夫人雖說是好心,勸了這邊幫那邊的,不過洪大人寵愛嬌妻是出了名的,今日何夫人得罪了洪夫人,也不知洪大人會不會因此遷怒了何侍郎呢?”
“朝堂自有朝堂的規(guī)矩。”何夫人目光盯著走在前頭的灼華,風(fēng)鼓起她的衣袖,裙擺翩躚,宛若不染塵埃的謫仙,目色微微一冷,徐徐道:“洪都督能在二十七八的年紀(jì)坐上這個位置,說明他是個聰明人。”
“也是,何大人有秦王關(guān)照,小小的都督大人,能拿何大人如何呢!”韋夫人輕輕一笑,忽而又道,“那何夫人以為,縣主和定國公府會不會也這么寬宏大量呢?”
仿佛當(dāng)真一點都無有擔(dān)心遭到報復(fù),何夫人一派悠然自在,揮了揮衣袖:“勞韋夫人關(guān)心了,我不過說了幾句公道話,若是如此便惹惱了縣主和國公夫人,豈不是顯得兩位貴人心胸狹隘?”
韋夫人伸手摘了多臘梅在掌心把玩,“公不公道的,希望縣主和國公夫人也這么認(rèn)為罷。”指間一松,金黃色的臘梅墜地,下一瞬便被踩進(jìn)了塵埃里,徒剩了幾分灰敗,“其實這世上治人的法子多的是,大約也不用擺上臺面的針鋒相對。”
何夫人瞧了她一眼,嘴角微彎,似乎不屑:“韋夫人倒是對縣主之才智十分有信心。”
“從前或許覺得外界不過夸大其詞,想她十二三歲的年紀(jì)能有什么大能耐,大約都是國公夫人的指點。”韋夫人嘖嘖兩聲,似乎十分有趣的樣子,“如今瞧著,這手腕兒頗有些意思。竟是將幾位耍得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還無有人懷疑了她去?”
何夫人挑了挑眉尾,毫不在意道:“難道不是沈五姑娘因為嫉妒縣主而有的這一出算計么?什么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的。卻是不知道韋夫人什么意思。”
“何夫人說的是。也不知道沈五姑娘是什么身份入秦王府呢!真是叫人好奇啊!”韋夫人文雅一笑,微垂的眼簾下投了抹淡青色的影子,“機關(guān)算盡,卻什么都沒得到,還把自己搭了進(jìn)去,以后想來是沒有什么好日子咯。”
何夫人輕道:“怎么會,好歹是國公府的嫡女呢!”
韋夫人淡淡一嗤:“國公府的嫡女,也是要看看父母什么身份的。庶房出來的,如何能與縣主娘娘相提并論。對秦王殿下有有何助益呢?縣主美貌有籌謀,怎么看都是塊香餑餑,難怪了秦王殿下會想思慕縣主,就是不知雍郡王殿下是否甘心拱手相讓了。”緩緩越過了她,走了幾步,忽又回轉(zhuǎn)過來,意味深長的一笑:“雖說來飲宴不方便帶了太多隨從,可咱們都知道各位殿下身邊都是跟了暗衛(wèi)的,怎的,他們竟也沒有攔得住縣主的反擊么?”
想起灼華那雙冷淡的淺眸,何夫人心中一陣心慌意亂,想說什么卻發(fā)現(xiàn)韋夫人已經(jīng)走遠(yuǎn)了。
連殿下的暗衛(wèi)都能輕易解決掉,這樣的實力,她何家真的能安然無恙么?
回到定國公府,老太太便下令將沈熾華關(guān)進(jìn)了家廟,又將馮氏送去了別院。
沈熾華知道現(xiàn)在不能再惹了老太太惱火,她的計劃失敗,老太太必定厭惡她入骨,恨不能一條白綾了結(jié)了她。可她還不能死,她不甘心,沈灼華、沈灼華將她害的這樣慘,不讓她嘗嘗同樣的滋味,她絕不甘心就這么死了!
秦王為了兩家臉面上過得去一定會抬她進(jìn)門,可她的身份哪里入的了他的眼?縱使再不好過,她也要進(jìn)王府,想辦法得寵,今日之辱,總有一日她定要將沈灼華加倍奉還!
“我不走!憑什么把我送去別院!我是定國公府的太太,我的女兒是要入秦王府的娘娘!”馮氏瘋了一樣闖進(jìn)正院,在老太太的屋前的院子里瘋喊瘋叫,“我是秦王的岳母,秦王很快就要來接我家姐兒,我不能走!”
馮氏畢竟是定國公府的主子,仆婦們縮手縮腳也不敢真的去綁她,可她又跟瘋了一樣,攔也攔不住。
“還有臉提秦王府!不要廉恥的東西,定國公府的臉全叫你們母女給丟盡了!”老太太滿面寒霜,抄起桌上的茶碗就砸了出去,磁片四散飛濺,滾燙的茶水潑灑了一片薄薄氤氳,又迅速消散在冷冽的空氣中,沉聲喝道,“真是好極了!還敢合著外人來算計,你們母女打量著我這老婆子死了不成!你若再敢吵鬧一句,今日便分了家,你們庶房的統(tǒng)統(tǒng)給我搬出去!”
人說父母在不分家,可若是父母發(fā)了話,那分也得分,不分也得分。
他們五房,爺兒成日花天酒地醉生夢死,僅是一個大兒女嫁入了侯府,二女兒如今攀了秦王府,可還有三個嫡子無有定下婚事,若是沒了定國公府的名頭,還能攀上什么好親事!
嫡長子還有什么機會襲承爵位?!
“不,不會的!國公爺不會同意的!我們五房還有三個嫡出公子,個個有功名!”馮氏昂著頭,這是她往日囂張的底氣,“誰也不能把我們趕走!”
“你大可以試試!了結(jié)了那下賤的東西,倒也算成全了定國公府的臉面!”老太太年歲漸大,平日里大半時間都在抄經(jīng)念佛,可到底是性桂的,潑辣的本性如何會消失不見,與老太太叫板,吃虧的永遠(yuǎn)是對手。
老太太吼這話的時候國公爺正好進(jìn)了堂屋,一聽,趕緊收了腳,摸摸鼻子出去了。老妻威武,事關(guān)她的心頭肉,不敢惹,惹不起。
馮氏見狀立馬閉上了嘴,不敢再叫喚。
然后老太太又雷厲風(fēng)行的撤換掉了五房所有奴仆,包括馮氏和沈熾華近身的大丫鬟。
沈五爺瞧著自己個兒屋里兩個如花似玉的小嬌娥被弄走了,還不大高興,但叫美妾溫柔軟語的一哄立馬又快活起來。
三個嫡子倒是非常平靜的接受了一切。
這一回動靜鬧得大,又是殺人又是震懾,滿府里仆從五一不是謹(jǐn)慎小心。
大房夫婦聽到回報,震驚之余有些惋惜,“若是個公子便好了。”
最近兩月來每日里的勞心勞力,事情暫告段落,灼華忽覺得累的厲害,披著一件厚厚的狐裘,懶懶的席地坐在書房的案前,書房里燒著地龍攏著炭火,席地而坐倒也不覺得冷。
案上擺了一溜的竹簡,寫的都是些人名和官職。
耳朵里聽著長天說完外頭的動靜,灼華眼神睇著那些人名,兀自沉思。
長天道:“五房的三個公子都是有點意思的,母親被送去了別院,妹妹被關(guān)進(jìn)了家廟,竟然一點反應(yīng)都沒有。心思不可謂不深呢!”
靜姝手上撥著炭火里煨著的栗子,火光將她清秀的面孔點映的白里透紅,微微一側(cè)首道:“或許,人家覺得自己母姐確實做的不好呢!”
“可也不會什么反應(yīng)都沒有的。”秋水笑了笑,“千人有千面,千面有千言,同一件事情,每個人都有不同的感知,就好似,縣主明明什么都沒做,可就是因為縣主自己掙來了榮耀,她們眼紅、嫉妒,覺得縣主的風(fēng)光讓她們失去了顏色,便要想盡辦法的算計過來。”
靜月端了茶水進(jìn)來,遞了碗蜜茶給灼華,認(rèn)同的點頭道:“我們眼里縣主什么都是好的對的,而她們眼里,縣主的存在就是錯。五房的公子們沒有參與進(jìn)來,可是他們聽到的都是五太太和五姑娘嘴里說出去的事實,就以她們怨恨縣主的樣子,怎么可能說出公平的話來?”
長天哼了哼:“前些時候還不是一心想著攀上魏國公府,做世子夫人么!五姑娘心性兒高著呢!從前縣主不在府里,她頂著個才女的名頭,又是嫡出,自是高傲的厲害。可咱們縣主一回來,所有的目光和贊譽都?xì)w了縣主,她那邊被比了下去,自然受不了了,便把自己不夠好不夠優(yōu)秀才不受青睞的原因,歸咎到咱們縣主身上。”
“怎么會有這樣不講道理的人!”靜姝氣的直揮胳膊,氣道:“明明是她們先來惹事的呀!一忽會兒的塞人,一忽會兒的口出惡言,無禮的很!”
“人性多樣,有的人天生善良溫柔,有些人便是自私粗鄙的。他們可以害人,旁人卻不可反擊,一旦對方反擊,她們就要跳起來,反咬一口說對方要害她們,與這種人無有道理可講的。”宋嬤嬤往炭火里加了些松枝,瞬間一股凌冽之氣撲面而來,沖的人神思清明:“再者,人都是護(hù)短排外的,那幾位公子怎么可能對縣主一點怨恨心思都沒有?就拿塞人來說,她們母女就是想弄兩個眼線進(jìn)來監(jiān)視咱們的,可往外說的時候她們可不會這么說,還不得說什么為了縣主好,瞧她將將回府什么都不了解,把最信任的丫鬟給了縣主,是不是?”
靜月心急道:“那怎么辦?要不要叫人盯著那幾位公子?”
五房的是五公子煴華、七公子煥華和八公子煒華。
灼華記憶中,煥華和煒華雖有些心機,但沒什么大智謀,倒是這個煴華,頗為能忍也能演,當(dāng)初五房長女沈煙華死于難產(chǎn),身邊的丫鬟懷疑她是被妾室害死的,馮氏在她夫家鬧的天翻地覆也沒鬧出個什么結(jié)果,沈煴華從頭至尾沒有吭聲,且一直與這位大姐夫保持良好的關(guān)系,暗中不動聲色的收集對方一家子行事不正的證據(jù),直到五年后,一舉將煙華的夫家整倒。
前世里沈煴華是替李彧做事的,但今世她與五房鬧翻,大約沈煴華也不會再投李彧了。他們?nèi)羰窍雸髲?fù)她,就一定要與強有力的勢力合作。沈熾華即將進(jìn)秦王府,五房似乎和秦王府沾上了關(guān)系,可這樣的選擇太好猜測了,怕是沒那么簡單的。
“暫時不用有動作,五房有聰明人,小伎倆的盯梢對他們是無用的。”想了想,灼華同秋水道,“與錢先生說一下,最近小心烺云他們的安全。”
前世她忙著自己談情說愛,雖與五房無有什么良好關(guān)系,但好歹還能和平相處,如今她與五房鬧翻,無形中也給烺云幾個招了禍,希望他們不會因為她而受了傷害。
正說著話,外頭來報姜家兄弟來了。
“哥哥們怎么來了,不該在沐王府準(zhǔn)備吃晚席了么?”
一左一右,姜敏姜遙在灼華身側(cè)盤腿坐下。
秋水和長天很快就上了茶點上來,又將個小巧的手爐塞到了灼華懷里。
姜遙笑瞇瞇的,圓臉親切,一對酒窩格外可愛,“今日聽說十分精彩,我們自然是來聽?wèi)虻摹!?br />
姜敏濃眉微擰,一臉冷然,他說話就比姜遙單刀直入的多,“要我們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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