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早在趙風與老人重逢的第一面，便看出后者命數將盡，即便在無意識狀態下，血感也會感應到靠近的人，但他當時在車上，直至老人拍打車門，才注意到。

        事后，趙風確定了老人體內血液波動已經薄弱到近乎活死人的地步，起初他對于這種情況還懷著幾分好奇，但很快便弄懂了。

        執念，吊著最后一口氣。

        老人只想再見兒子一面，只是一直無法如愿，便一直強撐著。

        當老人向趙風問出那個問題時，如果趙風回答“還會回來”，老人會相信，并將繼續懷著希望活著，卻也無法維系太久，終究還是會離開，甚至還要帶著被趙風欺騙的復雜心情，與其如此，不如直接告訴老人真相，讓他安心地離世。

        ……

        次日初二，老人出殯，趙風、趙雪披麻，在幫老人注銷身份證時，才知道老人全名為李虎，而村里對于李虎家中的三頭豬和房子暫時沒有明確處置，雖也能聽到“吃絕戶”的聲音，但老人畢竟還有兒子，吃絕戶顯然是不合規矩的。

        所謂吃絕戶，便是指死后家中無兒無女，財產空置，則生前所留的財產置換成錢財，用來開席請客，不過，這都是老時代的習俗了，已經不符合現代的法規。

        正午，趙風、趙雪回家，一進門便被張麗琳拉到門前空地，硬要給兩人洗頭，說是要洗掉白事的霉頭，趙風雖然不信這些，卻也沒拒絕。

        “你說你也真是的，下午就要去參加你同學的婚禮了，白天還參合這些事，多不吉利啊�！睆堺惲找贿叴曛�趙風的頭發，一邊小聲抱怨道。

        趙風沒有反駁什么，就靜靜地低著頭，張麗琳察覺到他心情不佳，便沒再說什么。

        趙慶宇自從上次進了趙慶龍家里，兄弟兩個似乎相談甚歡，近兩天以來走得很近，似乎在謀劃著什么，幾乎是整天不著家，家里難免空蕩。

        下午的婚禮，趙風兩人將家里的三個孩子都帶上了，用張麗琳的說法是：帶著小孩去，還能回回本。

        參加婚禮，免不了要交份子錢，通常農村婚禮，一兩百是正常的，五百算是不少了，能到一千的，大多是平日里和新郎新娘關系好的，又或者是兩家的親屬，而在婚禮過程中，也會給現場的小孩發紅包，雖說每個紅包也就二三十塊錢，也聊勝于無了。

        張麗琳雖然好面子，但在一些沒必要的事情上，還是很精打細算的，根據她的說法，份子錢交一兩百免不了要給人留下“混吃混喝”的話柄，但如果給一千的話，太虧且沒有必要，再者她和新郎新娘也的確不認識，遇到一些喜歡嚼舌根的，指不定傳出什么荒唐言論。

        相較之下，五百是最合適的，不丟面子，也不吃虧，主要是不心疼。

        一點半·溪下村，張燈結彩，氣氛喜慶。

        村中，王開明家門口，一排排豪車整齊列隊，隨著新人下車，現場鞭炮聲四起，隨后賓客入場。

        近千名來賓，分在四個區域：村民區、親屬區、兒童區以及同學區。

        趙風在大門外交了份子錢后，便與張麗琳和三個小孩分開了，按照邀請函上的指示，他走進同學區。

        這個同學區是指新郎新娘的同學，其中包括小學、初中、高中以及大學的同學，趙風一眼望去，有小百號人，這倒是讓他松了一口氣，便低調地在落座在其中一個空桌上，不一會兒便滿座了。

        這一桌一十三人，除了趙風，其他都是結伴入座的，此時正聊得熱火朝天，在這樣的局面下，是難免有些尷尬的。

        在其他桌上，趙風倒也發現了幾個熟悉的面孔，但時隔兩年，有些人雖然面生，卻未必叫得上名字，而像他這樣處在尷尬境地的人也還有兩三個，這些人都是拿出手機刷著視頻或玩著游戲，一副與周圍人毫無相關的姿態，他們來就只有一個目的：吃席！

        就在趙風觀察周圍情況的時候，新郎新娘端著酒杯走進同學區，頓時有不少人起身熱情迎了上去，或是與新郎擁抱握手，或是和新娘道喜祝賀，場面十分和諧。

        對于這對新人，趙風還是小有印象的，這兩人早在高中時期就已經有了“苗頭”，俗稱早戀，經常能看到兩人在可見貓在一起共同進步，能有這樣的發展，也稱得上是一段佳話了。

        但趙風與這兩人的關系并沒有多好，也沒有多差，就是很正常的同學關系，倒是新娘·林巧玉當時在班級里就有好幾個追求者，其中一個叫宋天昊的最是狂熱，甚至曾經因為林巧玉和王開明打過架，但最終還是沒能俘獲佳人芳心。

        “巧玉，恭喜你結婚了。”

        就在趙風回憶之際，一名身著白凈西裝，系著領結、梳著大背頭的騷氣男子端著一杯酒走上前，一臉陽光笑容地沖著林巧玉祝賀，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他才是來結婚的。

        “謝謝！”林巧玉不失禮貌地笑著回應道，說完又親熱地摟住了身邊伴侶的手臂，圍觀的女同學們紛紛露出羨慕的神情。

          宋天昊看昔日女神竟然把自己當做路人對待，心中暗怒，卻不好直接表現出來，便轉而對新郎笑道：“開明，你小子好福氣啊！竟然能娶了我們的班花，你可得好好對她，不然我可不饒你！”

        周圍來賓聽了這話，腳趾頓時緊了，心想：你是新娘什么人�。咳思曳蚱拗�間的事情，需要你一個外人來饒？

        宋天昊絲毫沒有尷尬的自覺，繼續自顧自地說道：“我一回國就收到你們的結婚邀請函，也的確是巧了，早一天晚一天，我可能都不在國內，海外公司那邊雖然還需要我主持大局，但這畢竟是巧玉的婚禮，我肯定是不能不來的，我也沒什么好送的，前兩天逛街的時候看到這個，覺得挺配巧玉的，就買來送你了！”

        說著，掏出一個首飾盒子，硬塞到林巧玉手里，打開一看，是一枚鉆石戒指，看這鉆石還不小。

        “蒂芙尼鉆戒！鉑金六爪鑲嵌的款式，這鉆石……應該有十克拉！如果這戒指是真的，少說得值一千萬！”一名從事相關行業的女生第一時間認出了這枚鉆戒的來歷。

        “哦？這里竟然有人能一眼看出這戒指的來歷？不簡單嘛！”宋天昊對著那女生贊嘆道，其實他本來是想自己介紹的，但由別人開口介紹，效果反而更好。

        “一千萬？”林巧玉聽罷大驚，就連王開明也臉色微變，心里對于宋天昊的行為十分不滿：當著新郎的面，給新娘送這么貴重的禮物，幾乎是等于給他扣環保帽子了。

        但今天這個場合，王開明不能生氣，況且，這個局面其實也是他咎由自取，早在制作邀請函的時候，林巧玉就已經提議不要邀請宋天昊，但王開明一直記著當初在學校被宋天昊多次針對的事情，好不容易要和林巧玉結婚了，他就想著邀請宋天昊，宣示主權的同時，也是想氣氣對方。

        眼下，王開明接過首飾盒子，交還給宋天昊，強行笑道：“都是同學，怎么好意思收你這么貴重的禮物  ？你能來，就是對我們夫妻最好的禮物了。”

        宋天昊無奈一嘆，但還是伸手接過首飾盒子，其實這也在他的計劃之內，價值千萬的戒指，普通人誰敢收？到時候不得給還回來？而他的目的只是想讓在場的人知道他可以隨手拿出一枚價值千萬級別的鉆戒來送人，盡管手段粗劣了點，但的的確確，現場有不少女生因為這小插曲而盯上了宋天昊。

        隨后開席，盡管新人留下來給來賓敬酒，但在鉆戒插曲過后，這個區域的主角顯然已經不是這對新人，不少人離席圍在宋天昊身邊，都想攀上他的關系。

        王開明只能硬著頭皮給剩下的同學逐桌敬酒，開到趙風這桌時，就剩他一人了。

        “你是……趙風！”王開明一愣，隨后叫出了趙風的名字。

        趙風笑著起身，舉起手中小半杯白酒，祝賀道：“恭喜兩位，祝你們早生貴子�！�

        王開明哈哈大笑，這一桌所有的人都去巴結宋天昊，唯有趙風再等他來敬酒，就這一點而言，即便是平日不熟的同學，此刻也等同摯友，他用力拍了拍趙風的肩膀，回憶道：“當初在班里，同學之中，就屬你的存在感最低，我還以為你不會來了！”

        簡單寒暄幾句后，三人都喝了一杯。

        “趙風，既然來了，晚上就一起聚一聚吧，咱們高中同班的同學，晚上準備出去開個同學會，到時候劉老師也會來，你可不能缺席！”王開明臨走之前，特別招呼道，對此，趙風也只能應下。

        直到這對新人走出同學區，林巧玉才對身邊人說道：“這個趙風，就是我們高中那一屆，唯一一個留級復讀的吧？”

        “沒錯，就是他，當時看著挺陰沉的，沒想到人還挺好的，至少不像宋天昊那么無恥！”王開明惡狠狠地說道，隨后回頭偷看了一眼，又湊到妻子耳邊小聲道：“其實，我聽說他去年又沒考上，這會兒還在劉老師的班級上復讀呢，不過這事你可別到處亂說，至少不能我們來說，容易得罪人�！�

        “復讀兩年？我的天啊……這在咱們一中也是鳳毛麟角的特例了……想想，他現在估計也二十歲了吧？二十歲還在上高三，我要是他，還真不敢參加同學會�！绷智捎衲樕蠞M是震驚。

        “人和人之間畢竟是不同的，總不能要求世界上所有的人都像我們這樣聰明吧？”王開明說著，突然看到路過的一名長輩，趕忙端著酒上去打招呼。

        林巧玉一人回身，望著同學區人群包圍的位置，腦海中，那枚千萬鉆戒的樣子，揮之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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