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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一章 下獄


  當(dāng)晚,安西城的司寇參軍王庭之,便親率法司一干捕快、佐吏,調(diào)來本城兵司的一營軍士,直奔轉(zhuǎn)運使所在的邢府而來。

  大隨州一級的地方衙署,皆設(shè)有倉、兵、戶、法、功、士六司,也稱為六曹,分管一州的倉谷、兵事、民戶、刑獄、考課、營造等各項事務(wù),可謂各司其職。其中,法司的主事官即為司法參軍,但本州人則習(xí)于稱為司寇參軍。

  司寇參軍王庭之,掌管的便是整個安西州的刑獄司法之事,且常以法家門徒自居,是個出了名的酷吏。本地百姓甚至根據(jù)“王司寇”的諧音,暗暗送了他一個“王撕褲”的諢名,便是因為他斷案最喜上酷刑,動不動就扒人衣褲,大刑伺候。

  加之,他又是知州李自牧的大舅子,是安西城內(nèi)數(shù)一數(shù)二的土皇帝,可謂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平日里豪橫慣了的,以至于其他五司的同僚要么巴結(jié)討好,要么敬而遠(yuǎn)之,反正個個都怵他。

  路上,兵司那位領(lǐng)軍的牙將心懷惴惴,小心翼翼問道:“王大人,未知咱們這么興師動眾地去轉(zhuǎn)運使大人的府上,所為何事?”

  說起來,這位鮑姓牙將也是有苦說不出。他的頂頭上司,司兵參軍早就聽到了風(fēng)聲,自己不敢參與安撫使李自牧一派和轉(zhuǎn)運使邢陽生一派的明爭暗斗,生怕成了炮灰,所以故意躲著王庭之,將他給推了出來。而他面對這種情況,也只能揣著明白裝糊涂,硬著頭皮發(fā)問。

  一路上,王庭之殺氣騰騰,臉色極為難看,顯然也知道下面這些人的那點小心思,冷著臉道:“老子管的是司法刑獄,有人殺人犯法,自然就要拿人收監(jiān)!”

  “大人,不知是何人犯法?”鮑牙將低聲問道。

  “鮑將軍莫要多問,只管跟著便是。今日之事,王某銘記于心,日后必有厚報。”王庭之沉聲道。

  “好說,好說……”鮑牙將見他一副要吃人的樣子,只得將一肚子疑問和郁悶咽在肚中,心想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索性把心一橫,豁出去靠緊李自牧這一派了,說不定還能搏個大好前程。

  無移時,近百號人便將偌大一座邢府給團(tuán)團(tuán)圍住。

  一彪形大漢得了王庭之授意,上前大聲敲門。片刻后,便有府上家丁隔門發(fā)問:“來者何人?”

  “法司辦案,速速開門!”

  “法司?好大的威風(fēng),跑到邢府來吆五喝六,誰給你的膽子!”

  “廢話少說,我法司辦案,自然有鐵證如山。再不開門,休怪我等強(qiáng)闖了。”

  “這里可是轉(zhuǎn)運使大人的府邸,你敢!”

  “有何不敢?來啊,撞門!”

  話音剛落,只聽得門外傳來數(shù)人的打號聲,然后便轟的一聲撞在了大門上。

  里面的家丁沒想到外面的人竟如此頭鐵,唬了一跳,當(dāng)即飛也似的跑到內(nèi)院,向管家稟明情由。

  一刻時后,游離便跟著邢陽生來到門后。

  此時大門已被撞開了一尺有余的縫隙,透過門縫便能將外間火光沖天的一排排火把。

  “主事者誰人?報上名來!”邢陽生沉聲道。

  “可是轉(zhuǎn)運使邢大人當(dāng)面?下官乃本州司寇參軍王庭之,奉命前來捉拿一個名為‘道心’的妖道,還請邢大人行個方便,速速開門。”門外王庭之語氣強(qiáng)硬,毫無退讓之意。

  邢陽生聞言,臉色鐵青,冷聲道:“道心道長乃本官貼身侍衛(wèi),今日遇刺一事,本官便是當(dāng)事人。道長為救本官,才誤傷牧之兄,你們不去捉拿刺客,反倒來拿我的人,豈有此理!”

  “邢大人說笑了,且不說那妖道有里通刺客的嫌疑,光憑他是重傷李知州的直接兇手,下官按例便要提堂審訊。大人乃事件相關(guān)方,按說也當(dāng)一同前往法司問案,但大人連日主持兩國和談,想必已經(jīng)乏了,需要休息,就不敢勞煩大人同往了。”王庭之不卑不亢地說道。

  邢陽生一時沉默,轉(zhuǎn)頭望向游離,眼里有詢問之意。

  游離點點頭,示意無妨,然后開口道:“道心在此,王大人既要依法辦案,小道愿意配合調(diào)查。”

  邢陽生囁嚅了一下,最終沒能說出什么來。他身為朝廷命官,最清楚當(dāng)今官家對于司法程序的重視,白天的行刺案,游離雖然是無辜的,但傷的畢竟是一方封疆大吏,法司一旦決心公事公辦,他也無法明著包庇。

  想到這里,他心里便有說不出的歉意。當(dāng)初若不是他堅持要游離給自己打護(hù)衛(wèi),也不會發(fā)生今天這種狗屁倒灶的破事了。

  “王庭之,人本官交給你便是。你莫忘了,道心道長乃山上修士,按說不受咱們凡俗界的禮法約束。你若無憑無據(jù),早些放人!至于屈打成招之類的,勸你趁早打消此類心思!”

  邢陽生話音剛落,游離便走到門邊,開閂邁步而出。

  他剛出得大門,兩側(cè)便有早已埋伏好的捕快上前,摁著的他脖頸,上了特制的金屬枷,手腳也各自綁上鎖鏈,拽著就往臺階下走去。

  馬上的王庭之,遠(yuǎn)遠(yuǎn)朝門內(nèi)的邢陽生抱拳,然后居高臨下地睨了一眼馬前的階下囚,嘴角泛起一抹冷笑,親自接過鎖鏈,一夾馬腹,揚長而去。

  邢陽生面無表情地舉出一塊白色的玉簡,狠狠摔碎在腳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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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卻說王庭之一路策馬,拖著游離回到法司衙門,連夜開堂過審。

  一上來,照例先扒了衣褲,只留下被游離暗暗施法變成褻衣的摛云錦袍。至于其他如外衣、佩囊和獸囊,皆被扒拉下來,給那些毛手毛腳的佐吏拿去了。

  衣物不過是身外之物,游離一點也不擔(dān)心,至于佩囊和獸囊,不僅需要真炁,還被游離以神識烙印上了個人的專屬印記,除非神識修為遠(yuǎn)高于他,否則就憑這些凡人,是無法打開的,所以他暫時倒也不擔(dān)心里面的寶貝會被貪墨了。

  王庭之端坐正堂,驚堂木一拍,喝問道:“堂下何人,速速報上名來!”

  “真玄派,道心。”

  “俗名為何?家住何方?父母何在?且給本官一一道來,不得隱瞞!”

  “小道俗姓游,名離,乃圣山縣安化鎮(zhèn)人氏。”

  “今日行刺一案,有人檢舉,說你趁著解救轉(zhuǎn)運使邢大人的機(jī)會,試圖刺殺李大人,你可認(rèn)罪?”

  “一派胡言!”游離聞言,登時給氣樂了,“小道是邢大人的貼身侍衛(wèi),與李大人無冤無仇的,怎么可能想著去殺他呢?”

  “還敢狡辯!來啊,請玉龍山華長老過堂。”

  片刻后,華英杰站在了游離左近。

  游離費勁地抬起頭,與那華英杰對視一眼,心里咯噔了一下,心知不妙,覺得自己還是年輕了。

  “華長老,你怎么說?”

  “回大人,今日刺客兩度現(xiàn)身,均要對李大人不利,當(dāng)然了,連同邢大人一起,也都是被行刺的對象。這位小道友救主心切,情有可原。不過,以我觀之,無論是刺客在和談開始的第一天現(xiàn)身,還是這一次,這位修為比我和太一宮趙道長都低很多的小道友,卻總能早于我等發(fā)現(xiàn)危險,著實過于匪夷所思,不合常理,這是我懷疑他與刺客串通的第一原因。”

  說到這里,華英杰特地頓了頓,似是要等游離發(fā)話,沒想到他低著頭,卻是不發(fā)一語,于是接著說道:“其二,我當(dāng)時就在事發(fā)現(xiàn)場,那刺客的修為比我只高不低,正常而言,僅憑這位小道友的幾道九品符箓,是不可能擋得住那個刺客的攻擊的。除非……那刺客區(qū)別對待,假意也要刺殺邢大人,實則卻留了力……”

  華英杰一番陳詞后,王庭之喝問道:“游離,你可認(rèn)罪?”

  游離平靜道:“華英杰不過是一面之詞罷了,王大人不在現(xiàn)場,且不知修行界的事情,還請莫要偏聽偏信。”

  王庭之冷笑道:“早知你會有此一說,本官自有辦法證明華仙師的話,究竟是對是錯。來啊,有請陽玄道長!”

  聽到這里,游離心一沉,心道:“果然是個局啊。”

  數(shù)息后,堂內(nèi)憑空出現(xiàn)一位身材高大的中年道人,正是那崳山派的陽玄道人。

  不等王庭之開口,陽玄淡淡道:“你們方才的話,貧道都已聽到了。華道友所言,不無道理。筑基中期的修為,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抵擋住凝丹期刺客的傾力一擊,這實在有悖常理。不過,然則既是審案,自然是兼聽則明。貧道以為,如今李大人重傷臥床,生死未卜,不能放過一個壞人,但也不能冤枉一個好人,今日天時已晚,且待明日再將相關(guān)人等請來詢問為妥。”

  王庭之佯作沉思狀,隨后笑吟吟道:“道長不愧為世外高人,本官認(rèn)為是持中之論,當(dāng)先將此人收監(jiān)下獄,留待稍后再審,不知華仙師意下如何?”

  華英杰抱拳道:“我沒有意見。”

  王庭之當(dāng)即一拍驚堂木,扔下一個寫著“押”字的令牌,喝道:“嫌犯游離尚未洗脫嫌疑,暫且收押在監(jiān),以觀后效!”

  隨著令牌落地,兩旁上來兩個壯漢,叉著游離下去了。

  三人相視一笑,回到法司后院的廂房中坐定。

  王庭之抹了一把汗,輕聲輕語道:“兩位仙師,剛剛多有冒犯之處,還請多多包涵。”

  陽玄笑道:“王大人不必介懷。這次表現(xiàn)得不錯,接下來該如何行事,不用貧道提醒了吧?”

  王庭之諂笑道:“下官懂的。定會將那小子刺殺朝廷命官的罪責(zé)坐實,讓他翻不了身!”

  陽玄瞇眼冷笑道:“真玄派?小魚小蝦罷了。他們哪里會想到,就連蕭遠(yuǎn)界都是咱們的人?”

  華英杰又問道:“李大人的傷勢究竟如何?大桓那邊行事,也實在是太過分了一些。”

  陽玄道:“假戲如果不真做,如何瞞得過那趙老兒?現(xiàn)在看來,幸好一炷香那邊沒有留手,不然搞不好就連剛剛那個小道士都能察覺出端倪來。”

  王庭之憂心道:“那我妹夫沒事吧?”

  “王大人放心,華道友處置及時,不會傷及性命的。”陽玄說道。

  “話雖如此,此事牧之畢竟被蒙在鼓里,并不知情,我就擔(dān)心他知道后,會……”王庭之喃喃道。

  “事已至此,你若還想著退縮,可就別怪我等不留情面了!”華英杰冷冷道。

  王庭之縮了縮脖子,不敢說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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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游離靠在冷冰冰的牢墻上,雖然丹田炁海被封,也被上了些刑具,卻沒有半點頹喪之情,此時正心思急轉(zhuǎn),分析著形勢。

  過了不久,只聽得牢房沉重的鐵門發(fā)出“吱呀”一聲輕響,隨即傳來一陣躡手躡腳的腳步聲。

  游離旋即閉上雙眼,佯作睡去。

  沒過多久,他意外地聽到了一個熟悉的聲音,幸災(zāi)樂禍道:“臭小子,你終于落到小爺手里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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