璇玉子一揚手，從佩囊中召出一道黃燦燦的符箓。

　　輕輕鋪展開，游離一眼認出那是他經(jīng)常使用的火球符。

　　璇玉子指著火球符上的符圖，講解道：

　　“一道符箓的符圖，從上往下可分為符頭、符心、符腳三個部分——至于左右結(jié)構(gòu)的符圖，則按例是從左往右算。”

　　璇玉子說著，指著最上面的符頭道：“道門不同流派，使用的符頭各有不同，有以‘雨’字為符頭，有以‘鬼’字為符頭，還有以三臺星圖為符頭的，等等，不一而足。”

　　璇玉子又指著最上方的九個點，繼續(xù)道：“至于我玄真門畫符，則以‘一氣化三清’為符頭。這九個點，每三個點一行，一共三行，正代表三清天尊：元始天尊、道德天尊和靈寶天尊。”

　　游離連連點頭，“那么符心呢？”

　　“符心，也叫符膽、符竅，是一道符箓的核心部分。所謂‘天人一體，符法同源’。一道符箓靈驗與否，只看符膽中有無‘靈竅’。畫符時，口誦符咒，心念誠正，然后以神炁貫注于一筆一畫之中，便能產(chǎn)生靈竅。”

　　或許是擔心空口講解，難以講明白，璇玉子特地取出一沓尚未畫符的黃紙符箓，邊示范邊講解。

　　飽蘸丹墨的狼毫，在黃紙上筆走游蛇，數(shù)息便完成了一道火球符的書寫。

　　游離看得興致盎然，感覺神奇的知識又增加了：“原來火球符是這么畫出來的。”

　　璇玉子放下手中的符筆，接著道：“至于符腳，乃是畫符的最后一步，符箓效力的強弱，往往不在符膽而在這最后一筆。此時當作最后一搏，聚精會神，一氣立斷，使整個符圖形成一個規(guī)矩謹嚴、氣象森然的小天地，召神劾鬼、鎮(zhèn)邪降魔，方能無往不利。”

　　游離道：“就好比是一個木桶能裝多少水，并不取決于最長的那塊木板，而是最短的那塊？”

　　璇玉子一愣，然后笑道：“沒錯，這個比喻很形象。作為符圖核心的符膽，便是那根最長的木板，但很多時候，最短板的符腳往往才是決定符箓效果的部分。”

　　緊接著，游離躍躍欲試地接過師父遞來的符筆，開始有樣學樣，緩緩注入一縷真炁和一絲神識，先在心里演練一遍筆畫順序，然后才一筆到底。

　　璇玉子拿起那張筆畫歪斜的“鬼畫符”，注入一股真炁，火球符立即燃燒起來，化作一團柔柔弱弱、歪歪扭扭的小火團。

　　“還不錯，第一次畫符就能有成效……”

　　話還沒說完，那火團便隨風熄滅了。

　　游離尷尬地撓撓頭，不知道該說什么好了。想了一下，只好轉(zhuǎn)移話題道：

　　“師父，那徒兒需不需要受箓呢？”

　　“本門無須受箓。”

　　“不受法箓，就沒辦法名登天曹了呀？那該如何使用符箓請神招鬼呢？”

　　“你說的是受箓道士，我們不受箓，但一樣可以繪制和使用符箓。這就涉及符箓二字的真正含義了。”

　　今天是教授符咒術(shù)的第一課，璇玉子頗為重視，因而耐性極好，講解也極為細致。

　　符與箓，雖然因為同根同源而合稱為“符箓”，但其實區(qū)別很大。

　　兩者皆是以云篆、金書、石字等仙家文字，在符紙、玉器等材質(zhì)上描寫、刻畫圖文，以借用天地間一切可以利用的力量的一種道術(shù)。

　　其中，“符”是聚斂天地靈氣為己用，“箓”則主要是召請?zhí)斓厣竦o降臨。

　　修煉這兩類術(shù)法的修士，前者稱為“符師”，后者則稱為“箓生”。

　　箓生需要參加授箓大典，與自身修為對應(yīng)的神祇締結(jié)盟約，方能成為俗稱的“受箓道士”，從而在戰(zhàn)斗中，召請該神祇的分身助陣。

　　符師則無須受箓，但因為不像箓生那樣可以借助現(xiàn)成的外力，因而對自身修為和畫符手法的要求更高。

　　故而，世間符箓門派眾多，卻大多以箓生為主，符師極少。正所謂“符箓滿天下，箓生占其八”，便是這一現(xiàn)狀的真實寫照。

　　目前，能夠舉辦正規(guī)的授箓大典的勢力，放眼整個丹澤帝國，也有不少。最大的便是朝廷道錄院掌管的道門兩大脈，其次則是四大符箓門派。

　　璇玉子道：“能舉辦授箓大典的宗門，大多受到了天地間各級神祇的認可。這些神祇才愿意降下分身，助力這些宗門的受箓道士。相應(yīng)地，便需要這些宗門長期設(shè)壇供養(yǎng)、祭煉該神。雙方算是一種契約關(guān)系。”

　　游離嘖嘖稱奇道：“照這么說，還是符師更加自在些。”

　　“符師可不是誰都能當?shù)模瑢τ谏窕晏熨x的要求極高，而且與煉丹師一樣，都是吃資源的大戶。一場斗法下來，少則數(shù)十張，多則成千上萬張符箓，丟起來跟不要錢的廢紙似的。”

　　游離聽得咋舌不已，訕訕道：“那符師相比于箓生，優(yōu)勢在什么地方呢？”

　　璇玉子不無自豪道：“自然是戰(zhàn)力更為卓絕！箓生借助現(xiàn)成的外力，本就是一種取巧行為。而符師純靠自身，雖然前期戰(zhàn)力要差一些，但后期的優(yōu)勢就很明顯，尤其是晉升高階符師以后，更有通天徹地之能。所以，底蘊深厚的符箓門派不僅人人受箓，更會不遺余力地培養(yǎng)符師。”

　　聽到這里，游離想起一個問題：“您剛剛說到高階符師，那么符師是怎么劃分品階的呢？”

　　“符師與箓生一樣，都分為三階九品，九品、八品、七品為低階符師，六品、五品、四品為中階符師，三品、二品、一品為高階符師。”

　　游離還待要問東問西，璇玉子卻是擺擺手，指了指天色。

　　原來不知不覺已到了傍晚，游明達正好打獵歸來，手上拎著兩只山雞。

　　見師徒二人正在說話，便要往廚房走去，卻被璇玉子叫住了。

　　“游居士，現(xiàn)在山中是個什么情形？”

　　游明達聽得有些疑惑，便道：“還是老樣子。今天看到一只老熊提前出窩了，今年開春怕是會提前。”

　　“有沒有遇到其他人？”

　　“那倒沒有，我去了趟西坡森林那邊，隱隱聽到小孤山以西、以北兩個方向的山中，皆有伐木打號的聲音。應(yīng)該是鎮(zhèn)子上在大興土木的緣故吧。”

　　“鎮(zhèn)子上現(xiàn)在是個什么情形？”

　　“我前兩天送方仙師和小翟去鎮(zhèn)上時，在老史那邊坐了一會兒。據(jù)說，現(xiàn)在安化鎮(zhèn)已經(jīng)擁有籍民五百戶了，而且還有人源源不斷涌過來。”

　　璇玉子驚訝道：“都五百戶了？照這么發(fā)展下去，趕上一座小縣城的人口是遲早的事啊。”

　　“可不是！想當初，我還在圣山縣城郊當獵戶時，縣城里滿打滿算也才不過五千來戶，那可是咱安西州數(shù)一數(shù)二的大縣。璇玉道長，這安化鎮(zhèn)怕不是有什么大變故？”

　　璇玉子安撫道：“不算什么壞事。是鎮(zhèn)子西北的幾座山里發(fā)現(xiàn)了礦產(chǎn)，應(yīng)該是朝廷急著開采，所以鼓勵四方流民過來。”

　　游明達恍然大悟，但是他們一家如今已入了指玄觀的道籍，不用再受朝廷的徭役之苦了，所以除了暗自慶幸外，對這事還真沒太大的觸動。

　　又說了些感激的話，游明達便進到廚房，與老伴一起忙碌晚飯了。

　　游離見師父眉頭緊鎖，就先忍著沒說話，轉(zhuǎn)而安安靜靜地練習繪制火球符。

　　待到廚房屋頂炊煙升起時，夜幕已經(jīng)降臨。

　　一朵杏花驀然飄落在璇玉子頭頂，游離伸手取下，璇玉子這才回過神來。

　　“師父，您現(xiàn)在是幾品符師啊？”

　　“這個問題很重要嗎？”

　　“怎么不重要？您可是咱玄真門的掌門哪，您的戰(zhàn)斗力直接影響咱宗門的復興大計。”

　　“宗門復興，還是要靠你們年輕一代。”

　　“更要靠您。”

　　“那你猜猜？”

　　“師父英明神武，氣度非凡，至少也得是個高階符師吧？”

　　“照你這意思，為師若不是的話，豈不辜負了你的馬屁？”

　　“那到底是不是？”

　　“你說是，那就是好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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