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油傘落地,故人歸來
句容一片狼藉,百姓遇難實屬無奈,但只要一絲光明仍在,這小鎮(zhèn)總有一天會恢復(fù)往昔繁榮。
茅山宗門內(nèi),麋鹿與鳥獸成群結(jié)隊,齊齊朝著從前后山紫竹林方向而去,光亮中走出一位黑衣女子,她瞧著并不狼狽,只是表情有些沮喪與悲傷,她背著陳玉知離開即將崩塌的茅山界,眾人早已在此恭候多時。
陸小音將純陽劍丟還于呂靈匣,陳玉知一劍力竭,卻仍故作逞強(qiáng)咧嘴一笑,言道:“幸不辱命……”
這一劍不但斬封黃泉缺口,更將整個茅山界毀去,所有人都面帶笑意,饒是蕭克己都沒有責(zé)怪陳玉知的意思,只想著稍后必要擺一桌慶功酒,然而陸小音與齊白斂卻高興不起來。
兩人垂頭立在原地,眾人漸漸發(fā)現(xiàn)了端倪,呂靈匣喝道:“陳玉知,你竟又跌到了九品境!”
青衫一片坦然,他若是會后悔,當(dāng)時也不可能斬出那驚艷一劍,當(dāng)即笑道:“當(dāng)日你呂靈匣有無悔一劍,寧愿終身停滯洞玄境,我跌至九品又算什么?境界如登山一般,總有一天我還會再攀凌絕頂,十年之約雖然提前了,但所幸我也算履行了承諾,這一劍說起來還真有些自私,不過是為了守護(hù)意中人而已!”
陸小音臉頰泛紅,卻仍舊在替陳玉知感到惋惜,這境界高低豈會如他說得那么簡單,只怕日后又得付出萬般艱辛,想到此處她心中便涌現(xiàn)出一陣酸楚。
呂靈匣點頭輕嘆一聲,言道:“自私也能說得這般坦然,那自然是坦然一劍!”
“莫怕,日后道爺來罩著你!”
李溪揚以兄弟間的方式安慰陳玉知,后者自然瞧得通透,誰知蕭克己賞了小雜毛一記暴栗,碎道:“不得無禮!”
陳玉知笑得有些吃力,緩緩說道:“小雜毛,直到我出劍之時,才真正明白一些人間真諦,說起來也算是窺伺到了一絲天地軌跡,萬般皆是緣法,我入洞玄境太過輕松,一夢羅漢便抵過旁人苦修數(shù)十載,想來該與黃泉應(yīng)劫有關(guān)!放心,這境界雖跌,心境卻仍在穹頂,日后總有突破洞玄之時。”
齊白斂似乎又恢復(fù)了往昔稚嫩,笑道:“人間不易,人人不同,碎銀幾兩不知能壓斷多少肩膀,雖然沒有什么比活著更快樂,但也沒有什么比活著更艱辛,時光匆匆,不念過去,不畏將來,珍惜當(dāng)下,你確實統(tǒng)統(tǒng)都參透了,如此甚好!”
花骨有些摸不著頭腦,少年郎不明白小道士為何能說出這一番話語,明明兩人瞧上去一般歲數(shù),可這齊白斂卻如同高人一般。
高人行事自有高人之能,小道士又指了指陳玉知,言道:“大可說出心中所想,師兄們雖然喜歡清靜,但只要你開口一言,他們絕對不會拒絕!”
小道士乘黃鶴歸去,美其名曰回武當(dāng)看家護(hù)院,陳玉知瞧著幾人疑惑目光,娓娓道來:“我有兩位故人被困于隱元會中,本想自己去闖一闖這龍?zhí)痘⒀ǎ皇钱?dāng)下九品境確實有些不夠看,所以懇請幾位道長助我一臂之力!”
王束殿搖頭,以親人一般的口味答應(yīng)了陳玉知,這不過是舉手之勞而已,莫說是去隱元會救人,就算讓他們?nèi)ゲ鹆穗[元會總部都沒有問題,只要他陳玉知開口,武當(dāng)人人愿出十二分力相助。
事后一場慶功宴在茅山主峰舉行,陳玉知心有余而力不足,并未參與這歡慶時刻,陸小音陪在一旁與他閑言碎語,瞧青衫倚靠在床榻邊飲酒,不禁碎道:“陳玉知,你就不能少喝兩口?”
“當(dāng)然不能,我此時正在琢磨酒圣入道的方法,萬一被我想通透了,說不定能一夜入圣呢!”
“你就吹牛吧!喝兩口酒還能入圣,信不信我踹你屁股?”
陳玉知微微一笑,幽幽道:“你可是想謀殺親夫?”
“我呸,本姑娘可是胭脂榜首,以后想殺你的人多了去了,還需要我親自動手?”
這話語本是打趣,誰知兩人卻忽然面面相覷,似乎想到了什么大問題一般,陳玉知嘆道:“小音,我這境界一時半會還真沒辦法回到從前,萬一被什么江湖高手盯上了該怎么辦?你可得護(hù)著相公啊,知道嘛!”
兩人相視一笑,她陸小音都敢一人殺到劍冢,又怎會讓旁人傷了自家相公,只是嘴上卻不留情,碎道:“我不要,反正你紅顏知己多,誰愛護(hù)誰護(hù),反正本姑娘不樂意!”
陸小音抱著胳膊將頭扭到一邊,誰知陳玉知趁機(jī)將她一把拉到懷中……
次日晌午。
李溪揚動身去往蘇城,這自然是要去尋找若棠,而陳玉知便與武當(dāng)四人前往青州隱元會總部,兄弟相約半月后在茅山相聚,喜事與喜酒誰都不可缺席。
千梧桐依舊靜靜矗立于劍冢,弟子們皆嘆陳玉知是個敗家子,竟會把這一柄寶刀落下。前者此時如同吃了蒼蠅一般,他當(dāng)日不取千梧桐乃是與陸小音重逢,這洞玄境與通幽不同,只要兵刃上留有一絲氣機(jī),就算相隔千里也能使其歸于手中,誰知茅山變故讓人猝不及防,他如今九品境斷然是取不回千梧桐了,勝似啞巴吃黃連,有苦難言……
蘇城外,柿子樹下伊人日日癡盼。
三年之約已過,她卻仍舊沒有動搖,陶天明耐不住寂寞早已云游遠(yuǎn)方,財哥家中似乎出了變故,亦在酒圣離去后返回青州,九里虎不愿若棠一人苦等,便與她在蘇城外住了三年。
這一日細(xì)雨綿綿,柿子樹下一把油傘撐開,九里虎在廚房鼓搗飯菜,裊裊炊煙下頗為靜寧,百姓的日子便是如此,簡單且純碎,沒有一絲一毫的波瀾。
“若棠,開飯了!”
“師傅,我想再等一會兒……”
盜圣有了幾分怒意,卻不忍心對若棠扯嗓子,嘆道:“丫頭,天黑天明都是注定,他若歸來自然風(fēng)雨無阻,他若未歸你又何必望穿秋水?”
女子一襲淡黃長裙,與當(dāng)年相比成熟了許多,興許是夜夜思君所致,然自此她雙眸充滿堅定,言道:“師傅,他絕不會忘記約定,必然是有事兒耽擱了,若望穿秋水能見故人歸來,我多等一會兒又有何妨!”
老者長嘆一聲,他知道自己拗不過這丫頭,便并未再多說一句,只是在心中暗自做了決定,打算離開蘇城幾日,去江湖中打探一下這茅山小道的蹤跡,若對方真當(dāng)了負(fù)心人,他就算殺上茅山也要替若棠討回公道。
一只白狐從田間跑出,緩緩來到女子腳下,若棠注視著白狐有些遲疑,卻見它回頭一探,女子跟著白狐朝遠(yuǎn)處眺望,一襲道袍正立在田間,淚流滿面。
油傘落地,故人歸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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