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發走了陳宇，會議室里的氣氛立即沉寂了下來。

　　幾人起身告辭，楊培開口：“佘莉，你留一下！”

　　季如風和鐘子熙對視一眼，沒說話，出去了。

　　佘莉換了個位置坐下，恰好和楊培面對面，明明只隔了一米的距離，卻仿佛有一道冰冷的鴻溝橫亙于兩人之間。

　　氣氛有點微妙。

　　“咳咳……”楊培主動緩解尷尬，開口道，“最近挺好的？”

　　“挺好。”

　　“哦，那就好。”

　　“你叫我留下來，有什么事嗎？”

　　“哦，有事，有事！就是……你升副總也半年多了，現在子熙的工作也交出去了，下一步，幾個副總的分管工作也要有調整。我提前問問你，對哪一塊工作比較感興趣，我可以提……”

　　“我對哪塊感興趣，你就能給我哪塊嗎？”

　　“這……可以商量嘛！”

　　佘莉輕輕地冷哼了一聲，眉眼間浮現幾分厭惡：“得了吧，昨天開會，向誠那么不給我面子，你不什么也沒說！”

　　“我不是打斷他了！”

　　“打斷而已，你有幫我說話嗎？”

　　“……”

　　“楊培，你當了這么多年的老好人，我還不了解你？沒必要在我面前演這套，浪費時間！”

　　這話說得直白，叫楊培的臉上也有點掛不住面子，一陣紅一陣白。

　　好一會兒，他才道：“那什么，你和陳宇之間，是不是鬧了什么誤會啊？”

　　佘莉皺起了眉頭，似乎很是不解。

　　“我？和陳宇？”

　　“對，你不覺得你對陳宇的態度很奇怪嗎？”

　　“有嗎？”

　　“沒有嗎？昨天的會，你支持老向，把季如風扶上了A級經紀人的位置，今天又趕著過來找我，要讓季如風接手鐘子熙的工作，還要把《想見你》后期宣傳的工作搶過來，這不是擺明了針對陳宇？”

　　佘莉眼皮跳了跳：“你想多了，我只是就事論事，沒有針對誰的意思！”

　　楊培眸光一閃，笑了起來：“莉莉……”

　　“別這么叫我，楊總！”佘莉突然打斷，語氣嚴厲，臉上寫滿了厭惡。

　　“……咳咳！”楊培很是尷尬，連忙把話題繼續下去，“佘副總，我們倆認識也有20多年了，你的性格我自認還是了解的。你一向不善于藏心事，有點什么喜好厭惡，全寫在臉上了。”

　　佘莉冷笑了一聲。

　　楊培繼續道：“我覺得奇怪得很。陳宇一進公司，我就把他安排在你手底下工作，你對他應該也挺滿意，要不然不會輕易把他派到鐘子熙身邊。對吧？”

　　“你到底想說什么？”

　　“我就想問問，你對陳宇的態度，怎么突然變得這么厲害？他是做了什么事惹你生氣了，還是……”

　　“楊總，你說你了解我，那你難道不知道，我一向是個公私分明的人嗎？”

　　這話，叫楊培愣了愣。

　　佘莉冷笑起來：“我要是真想藏私，僅憑你對我的愧疚，我早坐上副總的位置了，還至于等到現在40好幾，才靠實打實的業績出頭？”

　　“多年以前我就跟你提過，你說你看不上什么副總不副總的……”

　　“所以，你憑什么會認為，我會為了一己私利，針對一個23歲的小年輕？更何況，這個天晟，又有什么值得我看中，能被稱為私利的？”

　　楊培啞口無言，臉色又一陣紅一陣白。

　　這么多年過去了，他還是無法在和佘莉單獨相處時坦然相處，明明她沒有特意惡言相向，但每一次，他還是心虛到冷汗涔涔。

　　“所以，你真的不是故意針對他。”

　　“不是！”

　　“那你為什么支持季如風，不支持陳宇？”

　　“季如風人脈、經驗、能力，都比陳宇要強。”

　　“可是，鐘子熙明顯不愿意！”

　　“她愿意。”

　　“她不愿意，我能看出來。她只是比較聽你的話，畢竟是你一手捧紅的，這孩子是個念恩的人！”

　　“我是為她好。陳宇是個好編劇，好的作詞人，但不見得是個好經紀人！”

　　“你這話，明顯有失偏頗。不管是編劇、作詞人還是經紀人，陳宇都是非常優秀的，即便他不是個好經紀人，有這么多才華在身上，想捧紅一個藝人還是非常容易的。”

　　佘莉冷笑起來：“但鐘子熙已經紅了，她需要的不是捧紅，而是保持住現在的熱度，甚至更進一步。這就不需要陳宇這么個有才華的年輕人，而是像季如風這樣，有經驗有人脈的老經紀人！”

　　楊培一時無話。

　　好一會兒，他才道：“就算你說的有道理，那這次，你為什么同意季如風接手《想見你》后宣工作？你明明知道，這個項目一直都是陳宇跟的，甚至，還是他一手操持起來的。”

　　佘莉的臉色依舊冷峻：“我只是從工作的角度來考慮，沒想別的。如果有得罪楊總的地方，還請你見諒。”

　　一句話，把楊培噎得死死的。

　　好半天，他才像敗陣一般點點頭，沉下聲音：“行吧，我知道了！”

　　佘莉二話不說起身往外走，剛要出門的時候卻又站住了，突然轉過身來，眼里的凌厲一瞬間化成了柔光。

　　“今天……是你的生日吧？”

　　楊培也愣了愣：“你還記得！”

　　佘莉晃了晃神，似是想起了什么，幾分懷念一閃而逝。

　　她點了點頭，關門出去了，并沒有說出什么“生日快樂”的祝福語。

　　楊培呆呆地坐在椅子上，愣了許久

　　……

　　季如風和鐘子熙簽約，并接替陳宇負責《想見你》后宣工作的消息在公司不脛而走，鄭開也很快得到消息，人都快炸了。

　　接到他打來的電話，陳宇一點都不感到意外。

　　“又怎么了，大哥？”

　　“季如風的事是真的？接下來的工作，真的由他負責？”

　　“負責就負責唄，都是些程序化的事，誰干不是干！”

　　“我去，你怎么這么淡定！”

　　鄭開頭皮都快炸了，喊聲高了八度，陳宇一聽，考慮可以讓他往實力派男歌手的方向轉型。

　　“不淡定能怎么辦？難不成為了這點小事，跟他撕破臉皮啊？”

　　“要不然呢？你不是跟我說，你有證據嗎？”

　　后面這句話，鄭開降低了聲音，聽得陳宇直翻白眼。

　　早知道這哥兒們這么沉不住氣，當初就不把這件事給他說了。

　　陳宇也是覺得奇怪，初識鄭開的時候，他還是那個長得又高又帥、為人開朗陽光的運動系校草，要不是當初這個形象讓他印象深刻，也不會想起利用《想見你》這部劇幫他翻紅。

　　怎么現在三五年過去，這哥兒們就咋咋呼呼成了這樣？

　　陳宇沒辦法，只能怪自己被這位大帥逼的外表蒙蔽了雙眼，忽視了他那顆蠢萌蠢萌的內心。

　　他耐心解釋：“證據是有，但還不夠充分。”

　　鄭開還要再打聽，他忙道：“不跟你說了，我還有正事要辦。這一個月，你該忙忙你的，橫豎你現在是我手底下的藝人，季如風也搶不走。”

　　“那可說不定，老子現在也是人氣爆棚，妥妥的頂流好吧？”

　　“你可拉倒吧！人家現在手上有鐘子熙這個實力派當紅花旦在手，怎么會看得上你，你呀，把心放肚子里吧！”

　　“……”

　　不等鄭開的咒罵躥出來，陳宇就掛了電話。

　　回到家，嘉言還沒下班回來。

　　他給自己沏了杯咖啡，在這個安靜的午后花了一點時間來理清眼前的局面。

　　佘莉的態度是讓陳宇最捉摸不透的，雖然從他進公司的那一天起，這個佘副總就一直是一副冷若冰霜的樣子。

　　但陳宇能感覺得出來，一開始，佘莉至少是對他不討厭的，甚至還有點欣賞和喜歡的。

　　原因嘛，應該是知道他才是那個一手把鄭開捧紅的幕后之人，作為一個經紀人，佘莉從職業上對陳宇表示欣賞，這在情理之中。

　　人在相處的過程中，第一印象很重要。

　　陳宇明白這個道理，所以更不能理解，佘莉對自己的第一印象很不錯，怎么會突然變成現在這樣，對自己惡意滿滿呢？

　　他想來想去，只想到兩種可能。

　　要么，他們現在利益有沖突，所以佘莉才不得不針對他。

　　要么，他的確做了什么讓佘莉不爽的事，才導致她對自己態度大變。

　　陳宇思來想去，第一種可能性不太大。

　　即便他升為A級經紀人，接手鐘子熙的經紀工作，也不可能威脅到佘莉的地位，這和季如風升職的道理是一樣的。

　　不管是季如風還是他，總歸會有這么一個人，而相比于季如風，明顯陳宇更有利于佘莉穩固地位。

　　畢竟，季如風是副總向誠的人，這在全公司人盡皆知，而陳宇算是她的半個徒弟，又年紀輕、根基未穩，比季如風可好掌握多了。

　　排除了第一種可能，那就只有第二種，陳宇得罪了她。

　　陳宇想來想去，也只想到一點，那就是鐘子熙接下《想見你》這部劇，是他和鐘子熙私下商量好的，并沒有事先告知佘莉。

　　當時之所以不說，是因為鐘子熙在這一點上本就和佘莉有矛盾。

　　鐘子熙想往演技派的方向轉型，而佘莉想讓她繼續走清純玉女的路線，鞏固現在的人氣，兩人私底下爭論過好幾次，一直懸而未決。

　　陳宇看出了鐘子熙的想法，才會把劇本大綱給她發過去，沒想到兩人一拍即合。

　　因為兩人有了約定，佘莉再給鐘子熙挑劇本，她都找各種理由給推了。后來接了《想見你》，佘莉不難看出，兩人早就已經商量好。

　　如果是這個原因，佘莉針對陳宇，倒也合情合理。

　　陳宇想到這里，突然覺得很對不起佘莉，畢竟剛進公司時，還是佘總監的佘莉很照顧他，給了他很多機會。

　　這么一想，佘莉氣他背著她和鐘子熙暗度陳倉，也在情理之中。

　　陳宇嘆了一口氣，只能想，以后有機會再向佘莉鄭重道歉。

　　這件事暫時不再多想。

　　《想見你》的后宣工作，陳宇的確沒放在心上，季如風這么著急想要擺A級經紀人的譜，陳宇就如他所愿，給他這個機會。

　　反正，自己現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晚上嘉言回來，得知陳宇最近一段時間不用出差了，高興得原地轉了三圈，然后就像個樹袋熊一樣，直接掛在了他身上。

　　兩人像個傻子一樣樂了許久。

　　當天晚上，嘉言大展廚藝做了好幾個大菜，絲毫不考慮陳宇等到快九點，肚子餓得咕咕叫。

　　陳宇不敢怒也不敢言，只能一次又一次地湊到廚房門口，咽著口水感嘆：“好香啊！”

　　每一次都被嘉言直接趕出去。

　　真的是很卑微了。

　　第二天，陳宇換了一身時髦打扮，按照打聽來的地址，找到了一家叫“曉鵬樂器”的樂器店，店鋪面積足有兩百多平米。

　　能在市中心開一家如此寬敞的店面，足可見老板財力十足。

　　陳宇在門口把車停下，還未下車，便引來來往路人的駐足觀看。

　　“你好，請問想看看什么樂器！”陳宇進門，一個服務員打招呼。

　　“隨便看看。”

　　“有需要的話，我可以幫您介紹一下。”

　　“不用，我先看看。”

　　“好的。”

　　陳宇漫不經心地瀏覽著，眼睛卻看向了店鋪最里面的柜臺，一個衣著時髦的年輕男人歪歪斜斜地坐著，正聚精會神地搗鼓著電腦。

　　“先生，外面的車是您的嗎？”服務員過來問。

　　“是我的！”

　　“麻煩您挪一下好嗎，您沒有停在車位里，可能會影響到其他人。”

　　“好的！”陳宇出去了。

　　柜臺里，男人抬起頭看了看陳宇，又看了看外面的車，眼里放出幾分光亮。

　　等陳宇再進來時，服務員還要上來講解，被男子揮揮手，退了下去。

　　“先生喜歡什么樂器？”

　　“隨便看看。”

　　“我看你一直在看吉他，會玩？”

　　“會一點。”

　　“謙虛。一般說會一點的，基本上都是行家！”

　　陳宇笑笑，不說話。

　　“給你拿一把試試？”

　　“……行，來一把吧，就那個！”

　　陳宇指了指吉他區穩坐C位的一把，光看造型和光澤度，就知道價格不菲。

　　老板眼睛亮了亮，二話沒說就拿了下來，陳宇接過來，調了調弦就簡單彈了一段。

　　“這還叫會一點，我就說你是個行家。”男子真心感嘆，又問，“之前玩過樂隊？”

　　“誒？你怎么知道？”

　　“看你這手法，就不像是業余愛好者，肯定是個專業玩家。”

　　陳宇笑笑。

　　“兄弟，看你年紀不大，還是學生吧？”

　　“怎么？怕我買不起你的琴啊？你把心放肚子里好了！”

　　“沒，看你這話說的，我的意思是你年紀輕輕琴彈得這么好，都能出道了！”

　　“那老板可過獎了。我們樂隊就是隨便玩玩，平常連個練歌的地方都沒有，還出什么道啊，開玩笑！”

　　“想練歌啊，找我啊！”

　　“你？”陳宇裝得好不意外。

　　“我有一個錄音棚，在城南，地方還挺大的。你們樂隊要是想練歌，我帶你們去，給你們打折！”

　　“你一賣樂器的，還有錄音棚，真的假的啊？”

　　“你看你怎么還不信呢？”男子也不著急，一副成竹在胸的樣子，“我開店賣樂器只是玩票，本職工作在蔚藍音樂上班，蔚藍音樂你知道吧？”

　　“那能不知道嗎？那可是全國數一數二的音樂制作公司！”

　　“唉，對了，我是那兒的音響師。”

　　“臥槽，老板，你這么牛逼啊？”

　　“低調低調，我一般不輕易往外說。這回你總信我了吧？”

　　“這……光嘴上說說，也……”

　　“我說兄弟，我有必要騙你嗎？我跟多少公司都有合作，不吹牛地說，海城各大場館舉辦的演唱會，基本上都是我們團隊在后臺操持的！你還要不信，我給你看看照片，都是我工作時候跟明星們的合影！”

　　說著，果然把手機掏出來展示，陳宇一看，的確有和各大音樂人的合照，有的是在錄音棚里，有的是在演出場館。

　　陳宇適時露出驚駭的神情，覺得也演得差不多了，忙道：“哎呀我去，沒想到還遇到高人了。大哥，咱倆得交個朋友，以后我們樂隊真想出道的話，沒準還要你幫忙呢！”

　　“好說，好說！”

　　“大哥怎么稱呼？”

　　“孫曉鵬，你叫我大鵬就行！”

　　“鵬哥！這琴，我買了！”

　　“兄弟敞亮，我給你打個八折，三萬八，絕對值！”

　　兩人大笑起來，儼然已經是拜把子的親兄弟了。

　　孫曉鵬的高興是真的，一下賣了一把這么貴的吉他，夠吃一個月了。

　　陳宇的高興也是真的，只是背過身去，嘴角浮起了一抹稍縱即逝的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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