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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誰哄誰


  這信能及時送到宮里,多虧了李義海的油滑老道。


  不愧是官海浮沉數十年的老油條,他這腦子還是夠用的。既然向陛下‘投誠’,那就必須提防沈相生變。伺候過沈君兆有一陣子的李義海很清楚,這位年輕的首輔手段有多雷厲風行。


  明日早朝十有八九是山一樣的彈劾他的折子,今晚也得小心,萬一沈相不耐煩走正路,干脆利落取他項上人頭也是輕而易舉的事。


  護衛首京十二門的金麟衛有一半都是沈爭鳴調-教出來的將士,如今全交到了沈君兆手里。更不要提沈府還暗藏高手,隨隨便便指一個都能要了李義海的命。


  正所謂小心駛得萬年船,李義海從心保命,幾乎是金麟衛剛到李府,他立刻馬上派人從后門小道飛奔至皇宮。


  只要沈相不對他‘斬立決’,他便還有一絲生機。實在腦袋落地,早點告知圣上,他也盼著雍理能護他妻兒周全……


  所以李義海剛被押走,剛入了天牢,沈君兆就被傳召了。


  趙泉親自宣旨,堂堂御前大太監,此時腿抖得厲害,生怕自己被沈相祭刀,用一脖子血拉開這宮變序幕。


  “沈、沈相,請。”


  趙泉額頭冷汗滾滾直流。


  沈君兆神態冰冷,譏諷道:“這個時辰了,陛下還沒歇下?”


  趙泉哪知那些酸酸醋醋的,只想著強調下李家重要性,讓沈君兆權衡,便道:“陛下憐惜李公子,正在他房中……”


  “走吧,陛下急召,臣哪敢耽誤!鄙蚓赘緵]給趙泉把話說完的機會,他拂袖出門,周身冷氣凍得趙大總管仿佛身處寒冬臘月。


  說好的大暑天?怎么就一夜進大寒了!


  沈君兆到御庭殿的時候,雍理剛換上帝服。


  元曜帝素來不拘小節,男男女女都敢養一后宮了,穿衣隨性早就是諫臣們睜只眼閉只眼的小事。


  反正大小朝會召見臣子,陛下都穿得規規矩矩,那他在后宮是穿寬袖道袍還是云錦深衣,他們也就當不知道了,諫臣們也是很忙的!


  帝服到底是繁瑣,而且還要束冠,雍理又急著‘質問’沈君兆,十分不耐煩。


  伺候的宮人知道出大事了,也都心神不寧,這帝服穿得便沒往日那般嚴絲合縫齊整無暇。


  雍理還一邊安撫著李擎:“你且安心,朕定不會讓李尚書出事!


  李擎雖嚇得面色蒼白,卻心性不弱,此時也沒有痛哭流涕,只行個深禮,凝重道:“草民信重陛下!


  雍理更覺欣賞,拍他肩膀道:“等朕回來。”


  李擎恭聲應下。


  雍理安撫李擎的語態沉穩大氣,路上自個兒卻有點拿不定。


  沈君兆這是什么意思?


  白日里那些話都是在放屁嗎?


  什么放了李義海,什么給他禮部,這個那個的,全是逗他玩的?


  朝上大臣皆知沈君兆性情詭異莫測、難以揣度,但雍理回望兩人相識的這十年,十分確定以及肯定,沈君兆從不騙他。


  哦……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諸如‘這個藥不苦,那個甜品吃了有毒,這個功夫練了能飛’這種,他張口就來,唬得他一愣一愣的。


  可李義海、禮部這種大事,沈君兆怎能出爾反爾!


  他以為兩人這一天相處融洽,莫非沈君兆當真在用美人計,誘他大意,反殺一波?


  不想還好,一想元曜帝更氣炸了。


  他心悅沈君兆,實在是瞎了一雙龍眼!


  等到了御庭殿,看到垂手站在殿中的中書省左丞周棟文、禮部侍郎孫少懷還有督查左御史左云海,雍理更是氣得肝疼。


  混賬沈君兆,這是不給他單獨見面的機會了!


  不談私情,非走明路。


  雍理明白沈君兆這是鐵了心要摁死李義海。


  沈君兆的確是故意把人叫來的,他不會抗旨,卻不想單獨見雍理。


  今上的手段他比誰都清楚,人前是一本正經的元曜帝,人后是一疊聲的子瑜哥哥——


  沈君兆不愿再被他哄騙。


  養些戲子也就罷了,連大臣之子、今朝貢生都不放過,成何體統!


  沈君兆無權干涉后宮,但事關朝政體面,他斷不會讓他如了意。


  本就壓了滿腔火氣,看到雍理這明顯剛穿好的衣裳,又是一口血氣涌到了嗓子眼。


  若非他圍了李府,捉了李義海,他今晚便擁著那李擎,一度春宵了吧。


  沈君兆想到這些,面色又沉了幾分。


  他是沒資格管他,可雍理也太荒唐!


  雍理和沈君兆各自生氣,殿中的三位大臣可謂水深火熱。


  這哪是為了李義海那丁點子破事?


  分明是帝權和相權之爭,分明是帝相對禮部皆勢在必得!


  周棟文是堅定不移的沈黨,此時已經打好腹稿,勢必要一血早朝之恥,不給李義海半點翻身的機會。


  左云海身為御史秉持著相對客觀公正的態度,主要責任是有一說一有二說二,反正法度如此,他暫且照本宣科。


  孫少懷那不用提了,人精一個,沈君兆的心腹之一,對沈相心思摸得不說七七八八吧,那也絕對是五五六六。


  瞧這陣仗?


  雍理豈不是要‘孤軍奮戰’?


  那怎行!


  當他雍理手下沒人啊,他也不理這幫子人,直接擺起帝王架子:“傳烏弘朗和穆青!


  要吵架?等他人手到了再說!


  大雍六部,吏工戶禮都有沈家門生,不說全是沈君兆的應聲蟲,但也在雍沈之間略微偏沈;唯獨刑部和兵部是由雍理一手把持的。


  烏弘朗是刑部尚書,三元及第的狀元郎,寒門出身的大雍文豪。雖說性情略顯耿直呆板,但對雍理卻是忠心耿耿,絕無二心。一來是雍理于他有伯樂之恩,他也傾慕雍理的才學見地;二來是寒門出身本就被世家排擠,不擁護皇帝,他們談何思想抱負?


  至于穆青,這是先帝留下的老人,是跟著先帝南征北戰過的。他向來看不慣沈爭鳴專權獨政,是先帝留給雍理制衡沈家的重要棋子。


  穆青不擅辯,但有他這個兵部尚書坐鎮,任誰也不敢輕舉妄動。烏弘朗則是個策論鬼才,一張口便是引經據典,邏輯嚴密,一人懟三人還能把三人懟得連連點頭,是烏尚書的獨門絕技了。


  原本雍理想和沈君兆單聊,這會兒沈君兆不給他機會,他也不怕。


  懟就懟,懟到天亮,早朝繼續!


  烏弘朗和穆青來得到也快。


  路上烏弘朗早知道了此行何事,已經打好腹稿,一進門聲勢奪人:“沈相此舉何意?沒有圣旨為何私自捉拿朝廷重臣!”


  二話不說直戳重點,雍理敬烏弘朗是條漢子!


  就是吧……漢子你干嘛先懟我家昭君,煩人!


  哪用沈君兆開口,周棟文旋即回道:“事有緩急,沈相這是恐罪臣連夜奔逃!


  烏弘朗立馬矛頭懟準周棟文:“李尚書罪不至死,何至于連夜奔逃?”


  周棟文:“貪贓枉法,罪可抄家!”


  烏弘朗:“何證,何據?”


  左御史照本宣科,認真背起了律法。


  然而他背錯地方了,烏弘朗身為刑部尚書,辯論鬼才,別說今朝律法,便是前朝、前前朝他都如數家珍,張目條款甚至是案例都能滔滔不絕講上一籮筐。


  左云海任務完成退下,孫少懷畢竟是禮部侍郎,李義海的直系下屬,知道得更多一些,于是也出列參戰。


  深更半夜的,大雍的棟梁之臣們唇槍舌戰,打了個不分上下。


  雍理和沈君兆都沒開口,但也沒有制止,任由他們全力發揮。


  烏弘朗不愧是雍理看中的人,以一敵二不見頹勢。


  周棟文和孫少懷也不是善茬,能被沈君兆提拔,那必然是博學多識,天資卓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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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看著這么辯法,真能懟到明日早朝。


  雍理便有點點困。


  他今天太開心,晌午沒歇,這會兒又熬到了二更天,不困才怪。


  打哈欠是不可能打哈欠的,雍理為了睜大眼,眼眶略有一丟丟的紅。


  偏巧被沈君兆看到了。


  雍理察覺到他的視線,轉頭瞪他,這一用力眼眶更紅了。


  沈君兆:“……”


  周棟文趁著孫少懷對陣烏弘朗的空擋喘了口氣,有了新方向,正要開口迎戰,就聽——


  沈君兆面無表情道:“時辰不早了,臣等不叨擾陛下歇息!


  一句話讓懟得不可開交的三人住嘴。


  雍理一愣。


  沈君兆看了他一眼,淡聲道:“罪臣李義海之事,證據尚在整理,不如明日早朝再議。”


  周棟文和孫少懷立馬應和。


  烏弘朗也有點嗓子啞了。


  雍理心思一動,立馬道:“都退下吧,明日再議!


  他一松口,這場‘戰斗’可算是消停了。


  周棟文烏弘朗等人躬身退下,臨到沈君兆了,雍理立刻道:“沈相留步!


  沈君兆:“……”到底是沒走。


  趕走了一堆煩人精,雍理又瞥了眼趙泉。


  趙總管心領神會,連忙帶著宮人退下去,偌大個御庭殿里只剩下雍理和沈君兆。


  沒了外人,雍理不裝了:“沈君兆,你干嘛出爾反爾!”


  沈君兆:“陛下何出此言!


  雍理數落他:“白日你哄得朕團團轉,說什么李義海給我,禮部給我,這會兒又抓了李義海,你什么意思?”


  沈君兆抬眸盯他:“究竟是誰在哄誰。”


  見他少有的動怒,雍理怔了一下,可元曜帝著實委屈,心肝肺皆痛:“明明是你食言而肥,是你說話不算數!


  沈君兆見不得他委屈模樣,更聽不得他這委屈的聲音,復又垂下眼眸:“是陛下食言在先!


  雍理不服:“朕哪里食言了!”


  沈君兆沉聲道:“立后!


  “。俊庇豪磴读算叮骸半逈]想立后啊!


  沈君兆黑眸沉沉,到底是把這話給問了出來:“那李擎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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