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炎炎事不休(二)
黑衣男子背過眾人,在延陵枧面前站定,意味不明地抬頭瞟了眼延陵枧那張有恃無恐的臉,在幾十道灼灼的目光中將手探進了延陵枧那只伸展開的衣袖中。一番探尋,男子那原本平靜的臉在瞬間變了顏色,凝重與意外在他眼里交織,他其實不太愿意相信面前這個衣冠楚楚的男子竟是盜賊。他凝視著身前這張依舊略帶傲驕神情的面容,拎著兩只錢袋的手緩緩從延陵枧闊袖中退了出來。
“怎么樣,搜也搜了,可以證明……”延陵枧嘴角噙著一抹得意的淡笑不經意的一個垂眸,當目光落在黑衣男子手上的瞬間,他那即將說出口的話硬生生給噎在了喉嚨里,額上青筋一點點凸起,瞪著那兩個錢袋子久久不能眨眼。
延陵枧心中除了驚訝,更多的還是疑惑,這好端端的,自己袖中怎么就多了那么一個陌生的錢袋,男子手中的另一個錢袋則是他自己的,而那個陌生的粗布袋子難道是自己長腳跑進他袖子里的不成,打死他也是不信的?墒侨绻怯腥诵钜夥胚M去的,可他剛剛明明親眼所見,未有人靠近他的那只袖口。他也不相信剛剛揪住他衣襟的男子有機會故意將錢袋子放進他的袖中,他的眼睛又怎么會騙他呢。
排除這些可能,延陵枧當真是百思不得其解了,神情呆滯了半晌,最終還是耳邊響起的一陣嘈雜的哄鬧聲將他的神魂給拉回了現實,隨即眸光恍惚地望向了短衣男子那一張一合的嘴,短衣男子的話語中氣焰十足:“那只褐色的錢袋便是我的。人贓俱獲,你還有何話可說?”
在酒樓里俯視著看戲的江聽雪瞧著延陵枧那種因一時意外而驚愣的樣子,忍不住輕笑了兩聲。被這么多人盯著笑話,看他還怎么得意,想要她做妾,實在是笑話。這場好戲才剛剛開始呢,那日受的侮辱,她得討回來,順便替那兩個死去的奴仆好好教訓教訓這個登徒子。
從大街兩頭聚過來的人越來越多,天氣本就炎熱,再這樣一擁堵,人圈內透不進來一絲風。延陵枧畢竟是身為皇子的人,什么樣的大場面沒見過,早就有了一種臨危不懼的能力。這場意外雖然來得令他措手不及,萬分震驚,但是呆愣也不過是片刻的時間。他拿出帕子擦了一把汗,鎮定自若的搖了幾下扇子,偏頭斜望了眼天空一角,語氣干脆利落:“我無話可說,因為我根本就不知道它如何會出現在我袖中。既然如今錢袋也找到了,我還有事,就先走了!
延陵枧抓過黑衣男子手中那只織錦錢袋,抬腳便走,結果剛走了兩步,就感覺到有一只手拽住了他的衣袖,扭頭看去,正是那短衣男子,嘴里大聲嚷著:“做了賊被當場抓獲,還想就這樣輕易地走?沒門。大家看啊,這還有何天理可言!
“兄臺,見你氣度不凡,卻沒想到會做出這種低劣的事來,實在有辱斯文。如今被當場識破,連個禮都不賠,就這般欲一走了之,這就更是你的不對了!焙谝履凶訉⒗兜膬扇私o小心翼翼的分開了一點距離,對于延陵枧的這種行為感到頗為痛心,隨后又是一番悵嘆。
“是啊,做人怎么能厚顏無恥到如此境地!
“這人作風低劣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
“半個月前不是還鬧出人命了嘛!
……
眾人一個個伸長了脖子觀望,交頭接耳地議論紛紛。延陵枧原本急著會佳人的好心情如今已在眾人那對他指指點點的聲浪中消失殆盡,興致全無。他將衣袖一拂,不悅得蹙眉道:“此事并非我所為,又何來的禮可賠?”
“事實都擺在了眼前,眾人是看著這位公子從你袖中拿出的,不是你不愿承認,就可糊弄過去的事。”短衣男子話語激動強硬,一雙手做無奈狀攤在了眾人面前,只包著一層皮的額頭起了褶子,視線在眾人臉上靈活的轉著。
延陵枧面對著這般糾纏不休之人,心中實在煩躁難耐,身邊又沒個隨從跟隨,想他在君都,何人敢這般對他。他心中雖及其不快,但面上依舊表現得鎮定,只是緊了緊眉頭,然后有條不紊地打開了自己的錢袋,將里面的財物取了一些出來,給了那短衣男子一個眼神,示意男子按照他的做法也將布袋了的東西給取出來一些。
見那人意已將布袋中的幾顆碎銀子以及刀幣攤開在了手上,延陵枧同樣將那只自己握著金銀的手給緩緩了展開來,向男子的手邊靠了靠,用折扇指著二者開口說道:“大家看清楚,這二者孰貴孰賤,怕是不用我多說了吧!我一個身有金銀之人,又有何理由去偷他這點不起眼的小錢呢?如此,足矣證明我的清白!”
“有何證據證明那錦袋里的財物就是你的呢?莫不是也是偷來的吧?畢竟這都被抓了,那么以前還不知道偷過多少次呢!”短衣男子斜視著延陵枧,嘴角咧出了一個及其得意的諷刺笑意。在聽完延陵枧的辯解后,他本是無話可說的,結果突然靈光一閃,新的說辭便來了。
這話令延陵枧就差噴出一口鮮血了,臉色一沉,再也壓制不住心頭的怒火,揮出扇子指著那男子的鼻子痛斥道:“你這是含血噴人!在故意歪曲事實。我與你無仇無怨,這般陷害于我,對你有什么好處?!”他算是明白了,那錢袋會無端進入他的袖中,定是這人自己搞的鬼,想要來個賊喊捉賊,污蔑于他。
“你說我含血噴人,那好,你先等著!倍桃履凶硬痪o不慢的將手里的銀子裝好,在眾人的注視下往人群外面擠去,再進來時,手里竟是牽著一匹棕色的馬,將馬屁股對準了延陵枧,伸手閑適地在上面拍了兩下,“你說你是清白的,光說說有何用,應用實際行動證明啊!只要你敢在這馬臀上親上一口,以此來力證自己的清白,我們大伙便信你了!
這話一處,人群中再一次響起一陣嬉笑聲來,有的人甚至還大聲戲言道:“這可是一匹公馬呀,也下得了嘴。”
“豈有此理!你竟敢這般羞辱于我!”延陵枧心中的怒氣被徹底激發了出來,一把揪過那短衣男子的前襟給向他這邊拽了過去,望著男子的那雙眸子仿佛能噴出火來,燒得男子心里發虛,而延陵枧的那只手青筋正在一根根凸起。
短衣男子也只不過是想從那位姑娘那里得到些賞錢而已,如今她交代的任務才完成了一半。目的便是先用馬來羞辱這男子一番,之后想辦法使男子引起公憤,好讓圍觀的人群起而攻之。可如今看眼前人這架勢,已然是被激怒了,他可不想將自己都給搭進去。試想,誰又能忍受這樣的侮辱呢,如若不是那位姑娘讓他這樣干,估計他也做不出這種事的。如今他是騎虎難下了,如若將實情說出來,不僅面前的男子饒不了他,沒準真讓他吃上牢飯,而且那位姑娘也定不會放過他。可如果不說,這局面又不好收場,有可能還會無辜遭面前人的一頓打。
就在短衣男子為難之際,那個黑衣男子再次站出來打了個圓場,負手在背,說道:“既然難以說清,便去官府不就妥當了。小兄弟,縱使這位兄臺偷了你的銀錢,你又何至于欠一匹馬來這般羞辱于人呢?你這做法著實不妥!
黑衣男子說完,自顧自先牽著那匹馬出了人群。他擔心這匹馬會成為***,如若兩人真在這動起手來,會造成混亂,怕是又要鬧得錢塘城人盡皆知了,實在不是什么體面的事。
“啊,這賊子惱羞成怒了,竟動手打人!”然而黑衣男子的擔心最終卻成為了現實,他只在人群外聽見那短衣男子尖銳的一嗓子,人群中便哄鬧了起來,接著眾人一擁便聚攏了過去,被攻擊對象自然是延陵枧。
這并非是延陵枧要動手,而是那短衣男子在聽見要去見官,急中生智,趁延陵枧在思考黑衣男子所說的話時,猛地將延陵枧那只抓住他前襟的手向上一拽。在外人看來,便成了他想要掙脫延陵枧的束縛,而延陵枧卻惱羞成怒,抬手便是一巴掌扇在了他臉上。眾人一見,頓時憤怒,在延陵枧一個愣神的功夫,已成了眾矢之的,淪為了人們群攻的目標,寬闊的街道亂做了一團。
被元文陵派出來保護延陵枧安危的幾個護衛躲在遠處將戲看到這里,再也不敢耽誤,如此下去,鬧出人命那么一切就完了。他們很清楚延陵枧的身份,如若出什么事,中原國圣上怪罪下來,整個錢塘城怕是都要遭殃,更嚴重些,也許還會引發熄滅了幾百年的戰火。
那些護衛都是武功高強之人,對付這些手無寸鐵的百姓,雖然是亂哄哄的以寡敵眾,然而卻是綽綽有余,片刻功夫便將人群給驅散,救出了衣衫不整的延陵枧來,索性這一次他只是受了些輕傷,畢竟敵人只是些路人,不像上次是飛徹崖上的死士。
站在窗前的江聽雪將戲看到這,臉上閃過一絲淡笑,然而笑過之后,心情卻又有些沉郁。這口惡氣是出了,然而她這才發現,報復人卻并未使她得到想象中的那種暢快感覺,反倒生出了一絲絲內疚。想來這登徒子也只不過是登門說了些令人氣憤的話,而人也真的是誤殺的?伤齾s是當街將這人給羞辱了一番,無故挨了眾人一頓打,似乎是有些過了。
待透過窗戶看到延陵枧被兩個護衛攙扶著走遠,江聽雪無趣地撇了撇嘴,一人出了雅間。
在護衛驅散眾人之時,那短衣男子見大事不妙,最后混在人群中逃了,護衛們并未抓住人。因此,這件事的前因后果根本無從查起,最終只好不了了之,延陵枧的這頓打算是白受了。
而元文陵心中猜測是那江家小姐所為,但卻在人前只字不提,只做到心中有數,覺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況且這也好讓這個皇子再撿一個教訓,不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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