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地凄凄險象生（二）
零星路人見這架勢，慌不擇路，嚇得丟了手里傘的不在少數(shù)，一個個四處逃竄，很快消失在了雨中，整條街冷清得只剩下了雨打地面的聲音。
凌潺神色一凝，握著傘柄的指節(jié)微微泛著白。透過雨幕放眼看去，所見皆是那一件件在天光下泛寒的利器，同那晚所見卻略有不同，很難斷定這些人到底是否受孔伯炤指使。
就連陸景行都未料到，這些人竟會如此大膽。青天白日，便在徽州城內(nèi)行刺，并且時間還是選在端午祭祀大典之時，這與公然對抗朝廷又有什么兩樣。不過也不難看出這是早有預(yù)謀，城內(nèi)的官兵在今日一早便被調(diào)遣到了城中，保衛(wèi)城守安危和監(jiān)察祭臺動向，以防祭祀中途突生意外。這些殺手已觀察兩人多時，藏于兩側(cè)房頂之上一路尾隨，動靜又皆掩在了雨聲中，因此不易察覺。而“奇茗樓”地處城東，此時就算出再大的亂子，官兵也不能及時趕到，這正是下手的最好時機(jī)。因沒有勝算的可能，他們不敢直接去陸府，便用了這樣的方式。
無數(shù)的雨珠連成一片，在那些青筋暴起的額頭匯成股股崎嶇的水流，順流而下。視線在水幕中迷糊，戾氣卻在他們周身暴漲。隨著領(lǐng)頭的一聲令下，無數(shù)雙腳踏地一躍而起，向陸景行他們襲去。
“嘩！”凌潺手中利劍出鞘，半個旋身，寒光一閃而過，劍尖所過，近前的三人應(yīng)聲倒地，迫使那些前進(jìn)的腳步不得不向后收去。水跡混合著他們脖間血的液，身下鮮紅蔓延，四肢幾經(jīng)抽搐，很快失去了知覺。
剛剛退后的腳步不過眨眼間再次向凌潺襲去，她顧不得死在自己劍下的三人，身后一柄彎刀已向她揮來，前后夾擊下，她踮腳騰起，腿向前掃去，劍向身后一擋，“哐”得一聲，她只覺手臂一麻，那一刀成功避開，卻被斬下了自己的一縷半濕的發(fā)絲，幽幽落入了水里。
前方被逼退數(shù)步，后方的刀再次向她砍去，素色油紙傘自她手中拋起，身子向后一翻，利劍橫入，直刺那持刀之人心窩。
“哐當(dāng)！”彎刀跌落，凌潺穩(wěn)穩(wěn)落地，那把油紙傘在空中回旋著又落入了她手中。
“小潺，可有事？！”陸景行也是自顧不暇，剛剛眾人一擁而上，徹底將兩人隔絕開來，他眼看著那一刀向凌潺后背砍去，提起的心久久難平，奮力抵抗下不忘詢問。然而就在這時，一劍斜斬而過，雨絲飛濺，利刃劃過陸景行衣袖，一道血跡陡然而生，臂間迅速傳出火辣的痛意。陸景行眉頭一擰，身子翻騰而過，數(shù)腳擊出，又是七八人倒地。
雨滴在凌潺那滿是血跡的劍身上流淌，那一劍橫穿過兩人的身子，瞧了一眼倒地的人，凌潺扭頭看向手中劍花飛閃的陸景行，緊張道：“景行，你的傷……你先別管我。”
敵人前仆后繼，根本不給兩人喘息的機(jī)會，都這個時候了，陸景行只能聽凌潺的，再也不敢分心大意。分心只會使敵人有機(jī)可乘，如此便對他們兩人更為不利，這并不是保護(hù)凌潺的好方式，如今只能速戰(zhàn)速決，全身心投入戰(zhàn)斗中去，他也相信凌潺能應(yīng)付過來。
凌潺的《寒魄心經(jīng)》并沒有使出來，那套功法一旦現(xiàn)世，勢必會引起另一動蕩局面，從而也會使她成為眾矢之的，威脅到自身安危。因此不到萬不得已，她不會擅用。如今這幫人雖難對付，卻也未到那般地步。
不過片刻功夫，地上已橫七豎八地倒了一片，身為死士，至死方休，剩下的人是鐵了心要血戰(zhàn)到底，毫不退縮。寡終究是有些難以敵眾，凌潺雖未被傷到皮肉，但衣襟已有多處破損。前方利劍再次直逼她而來，瞬間，旋轉(zhuǎn)的油紙傘被她擋在了身前，主動出擊，速旋的傘面隨音而破，沾了水的紙花洋洋灑灑，傘骨見已多了一把脫手的利劍。
那人本就雙眼朦朧，又被凌潺奪了武器，心生膽怯。凌潺有機(jī)可乘，抬腿便是一腳，正中敵方下顎。唾液噴灑中，他的身子在雨里一晃，重重摔倒在地。
雙方打得熱火朝天，然而不遠(yuǎn)處的樓內(nèi)觀戰(zhàn)之人卻是一臉的悠閑。
“柯兄，看來你還是低估了這陸景行的實力呢。”男子轉(zhuǎn)過身，沖柯天序淡淡一笑，一味深長。
柯天序依舊著一身緊身黑衣，直發(fā)如墨半披撒在肩頭，額頭光潔白皙。他絲毫不在意男子所言，不緊不慢地飲下了手里的碧色清茶，踱步至窗前：“我看倒不是低估了他，而是那女子。白副莊主可知那女子底細(xì)？我從前倒未曾聽說陸府有這樣一位實力不凡之人。如此，崖主交代的任務(wù)怕是更難完成了。”
“此女我倒是在君劍閣見過一面，至于底細(xì)，還真不清楚。”柯天序口中的白副莊主便是白暮山莊的副莊主白郁霆。
柯天序得到這樣的答案，望著凌潺的那雙眸子深邃了幾分：“看來還需我親自出馬了。這陸景行可不能放過，恐日后留下禍患。”
“柯兄早如此說，我白暮山莊也不至于死傷如此慘重。”看著地上躺的皆是自己莊里的人，白郁霆難免有些惋惜。雖說成大事者必定要付出代價，但他并非是一個完全冷血之人。況且，前不久與絕塵宮那一戰(zhàn)迫使白暮山莊元?dú)獯髠袢沼炙纻麘K重，怎能不令他擔(dān)憂。
遙遠(yuǎn)的方向傳來三聲鐘鳴，回蕩在布滿落雨的灰暗天空中朦朧隱約。柯天序輕嘆：“今日已晚，看來還需另覓時機(jī)。”鐘聲代表著祭祀的結(jié)束，貿(mào)然出手，引來官兵終究不妥，柯天序深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道理。
雨幕迷離中，兩人的衣衫都已濕透，在血霧中暈染，宛如朱砂繪出的奇異山川圖。這場激戰(zhàn)終是落下了帷幕，陸景行掃一眼鮮紅的地面，觸目驚心。他跨過一具具尸體，來不及收劍便向凌潺所在的方向走去。而此時凌潺也多少受了些傷，撐劍半跪不起，剛剛一劍正中她腰間。
“小潺，怎樣？”陸景行將凌潺扶起，神色急切擔(dān)憂。
凌潺強(qiáng)忍著腰間傷口處傳來的陣陣疼痛，搖頭道：“無礙，就是腰間受了點(diǎn)輕傷。”
“都這樣了，還說無礙。是我不好，今日不應(yīng)帶你出來。”陸景行看著那腰間滲血的傷口，心中瞬間被自責(zé)所占據(jù)。
水跡布滿了凌潺那一張略顯蒼白的臉，模糊的視線停駐在陸景行那飽含愧疚的眸中，沖他輕輕一笑，搖頭道：“這怎能怪你呢，就算不是今日，他們也遲早會對我們出手的。不過這《寒絕劍》果然是名不虛傳，今日倒是多虧了有它。”
“這幫人似乎并非是那晚行刺我們的人，你看他們所使用的兵器，還有剛剛使用的那些招式。”陸景行神情凝重。
凌潺聞言向地上瞧去，這才注意到積雨中散落的都是刀劍，而并非那晚所見形態(tài)各異的武器，有些，她甚至連名字都叫不上。一個猜想在她心中油然而生，她再次抬頭時已換了一副訝然的神情：“你是說，還有一股勢力？”
陸景行微微點(diǎn)頭：“不無可能，如今也只是猜測。”
他們也許根本不會想到，這只是柯天序用來迷惑他們的手段，故意不派遣自己的手下，而用了白暮山莊的人。這并非要借刀殺人，而是要造就一種假象，引起這些門派更大的恐慌，好讓他們自亂陣腳，那么想要收服他們也就容易多了。
陸景行將手里的劍用衣襟隨意擦拭了一下，收起：“我?guī)慊厝ァ！?br />
“我自己走，你手臂的傷……”凌潺還未反應(yīng)過來，身子便已騰空而起，穩(wěn)穩(wěn)落進(jìn)了陸景行的懷里。兩人的薄衣濕透，凌潺被陸景行懷中那淺淡的體溫包裹，只覺心中裝進(jìn)了一只不安分的小鹿。
“小傷。”陸景行話音溫和，抬手將凌潺的臉埋進(jìn)了他懷里，以此為她擋去欲滴在臉龐的顆顆雨珠。
沉浸在雨幕中的背影漸漸遠(yuǎn)去，兩把破爛的油紙傘靜靜躺在鮮紅的雨水中，尸身做陪。祭祀已過，街上的行人又多了起來，那一地的觸目場面最終只能留給城內(nèi)的官兵。
佳節(jié)祭祀不止盛行于中原國，其他三國同樣異常重視，甚至可以說，南涴國的祭祀活動場面更加隆重盛大，這也與南涴國重視巫術(shù)有關(guān)，各地祭祀的巫師皆由白虹谷內(nèi)造詣高深的門人主持。
觀完盛典的江聽雪獨(dú)身走在人潮絡(luò)繹的街頭，看著如此熱鬧的場景，心中卻越發(fā)感覺孤寂落寞，許是已經(jīng)習(xí)慣了有凌潺陸辭等人相伴的日子，突然一下子回到以前那按部就班的生活令她很不適應(yīng)。
走走停停間，她的腳步駐留在了一處貨攤前，看著貨架上那琳瑯滿目的精致香囊，拿起那個自己一眼就看重的，向貨攤后的中年婦人詢問道：“這怎么賣？”
“三個刀幣。”婦人臉上盛笑，不忘抬手比劃了一下。
江聽雪側(cè)垂下腦袋取下腰間的錢袋，然而就在抬頭的瞬間，眼角余光從人群中一瞥，卻讓她瞧見了那抹自己恨得牙癢癢的身影。當(dāng)初凌潺的割腕之仇還未報的呢，就是那抹身影險些害凌潺丟了性命。
陸景行派人尋了他這樣就久，毫無一點(diǎn)蹤跡，如今又因孔伯炤便將這事擱置下了，不曾想這個木交還敢公然出現(xiàn)在這錢塘城內(nèi)，江聽雪又豈能放他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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