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冰封夕陽
“為什么我的是就不啊?”
沈飛進入里面的房間換上了衣服,看著眼前的沈靈。
她長發飄飄,腰細腿長。一身夢幻般的白色,袖口成喇叭狀,印著細碎的花紋。
上衣后邊是黑色的五個大字:快點離開我。
“應該是設計師為了突出女性在戀愛中的尊貴地位吧,也可能是突出男性的死皮賴臉……”沈靈看著透明窗戶上被淡淡陽光映襯的模糊人影。
“我穿上挺好看的,不錯不錯。”
她又看了看黑衣黑褲的沈飛。
“你穿上去也挺不錯的,果真是情侶運動裝,又便宜又實惠又好看。”沈靈由衷贊嘆道。
“對了,到底誰的是附贈品?”沈飛黑著臉問。
“我的是。”沈靈白了一眼他,“情侶裝哪有什么附贈品,沒見識。”她小聲嘀咕道。
“真的?”
“嗯呢。”她的俏臉泛起了一絲紅暈。
沈飛洗了洗臉,刷了刷牙,“我去工作了,在家小心點,最近世道可不太平。”
“嗯,慢走,帶點吃的,快要餓死了。”沈靈捂著收縮的小腹,蹙眉道。
“瘦點好看。”沈飛說。
“不,是該瘦的地方瘦,該胖的地方胖,那樣更好看。”沈靈神采飛揚。
沈飛扛著‘就不’出門了。
雨后的空氣新鮮,地面被雨水洗刷的很干凈。路旁凹面的積水被政府雇傭的福福獸清潔工連夜清理掉,路途很是通暢。
沈飛來到了工作地點,上了梯子。
說真的,一整天沒人和你聊天,自己獨自干著如此無聊的事情不是尋常人能夠忍受下來的。
他打著哈欠,認真掃視著一塊塊元素之石。
心中思索著未來的路,哎,絕對不能干一輩子呀,必須要換條路走。
攢點錢,然后就有充足的資本夢想著回家大計了。
不然,沒錢的話,中途餓死了冷死了怎么辦?
曾經躺在溫柔鄉里面心思單純的魔王大人,從未考慮事情這般全方位,多角度,深層次,立體化。
按他之前對生活的理解,無非就是泡美妞喝烈酒,登至高王座,天下都在他掌中。
他不會缺錢缺吃缺喝的,一切都有家人照料著,魔王永遠不會理解世界殘酷陰冷的一面。
現在,因為斗毆的滑稽事件,他離開了家人的懷抱。
單槍匹馬地來到異世界,后面拖著一個土不拉唧,曾經戰斗力爆表但現在沒啥用的傻白甜妞。
就像一個孩子忽然要出去闖蕩,面對陌生浩大的城市,首先是被迷茫灌溉。
在這里,是無法憑借一腔孤勇和果敢生活的,沒人會陪你談什么情懷。
所有的一切都是實打實的,必須憑雙手。
“不過,這樣子挺好的,至少讓我看到了真實。”站在高梯之上,正在拿筆記錄東西的沈飛驀地對空氣來了一句話,他的聲音很快消散在清風中。
中午,沈飛陪著一堆大漢們,氣吞山河。
他吧唧了下嘴,心滿意足地回到了梯子旁。
回味著面湯的香氣,沈飛想起了沈靈,她現在肯定饑腸轆轆吧……
哎,小妮子本來可以憑借著微薄的直播收入買一頓好酒好菜,大快朵頤。可,她買了……衣服。
秋日的下午,涼風習習,日光正盛。
淡黃色荒野上盛開著距離枯萎不遠的白色小花,石灰路面上車水馬龍,遠處的天際染著像浪花一樣的光芒。
沈飛握緊了拳頭,開始了下午的工作。
悠長,慵懶的午后時光很折磨人。
沈飛一開始斗志滿滿,隨后槍出如龍,扎了下皮球,泄氣不止。
他看似觀察著周圍的壁壘,其實在看著遠處的荒野。
距離壁壘很近的一片荒原,有一場驚心動魄的好戲在上演。
一頭巨大的荒獸在橫沖直撞,地面層層疊疊的荒草被弄得雜亂無章,縱橫交錯。
這頭巨獸的暗灰色身軀上扎滿了鋒利骨刺,奔跑的兩肢健壯有力。
它位于胸膛前的兩只小前爪武裝了鋼鐵長炮,獠牙外露。一只眼睛血紅,另只眼睛被一塊黑布纏繞著,長炮不時向空中呲著火花,妥妥的盜賊風范。又或者是一頭占山為王的鐵頭娃,可并沒有‘此山是我開,此樹是我栽’的霸氣。
沈飛瞪大了眼睛,這是一頭混進人類社會內部且會操縱遠程武器的霸龍荒獸。
龍型荒獸曾經是那個荒獸帝國的主宰,在其極盛時期掌控了帝國的大半力量,于是揮劍四方,窮奢極欲。后因囂張跋扈和狂傲無邊導致樹敵太多,又遭受后起之秀兇熊一族的摩擦……
這個碩大的種族就此凋零了,龍類后代們沒有韜光養晦光復先祖們的榮耀和輝煌,反而干起了劫富濟貧的行業。
再不濟,就偷雞摸狗,或者做做苦力活,畢竟要養家糊口嘛……
如果骨骼已經被泡成了美酒正在被售賣的巨龍先祖能從酒罐子里面爬出來,鐵定會被這些不爭氣的后代們氣得飆血三升,舉炮自刎。
如今荒獸帝國的掌權者,那位常年居于深宮,與三千母熊戲耍,高坐在黑暗王座上的兇熊一族的領袖人物霍拉茲的至理名言:帝國和聯邦社會的每兩個盜賊之中,必然會有骯臟龍類的影子。
但那些時刻遭受打壓的龍類后代們心里亦是極度憋屈,真不知道先祖是怎么過日子的。何等偉大的龍!代表了世間至強至暴的力量!竟然……被小肥熊摁在地上摩擦?
倉皇逃竄的霸龍荒獸身后有著許多追兵。
上百輛車子氣勢洶洶,車后的排氣筒爆閃著綠色磷火樣的大小火光,每一輛車都像獅子吼叫般竄著。
車體成流線型,鎏金色的車身熠熠閃光,像鏡子一樣映出地面的影子。車的四角佇立著四面紫色葵花的旗幟,旌旗獵獵。
車頂安置著一尊锃亮的金色炮臺,炮身上印有淡淡的紫葵花紋路,炮臺后面是敞開的車棚,身穿黑色緊身作戰衣的人微傾著身子,觀察著遠視鏡,操縱著炮臺瞄準著奔騰的巨獸。
金色的元素彈頭帶著滔滔氣浪,要么打偏,要么打中。
在遠古巨獸面前,這些車子像金色的小甲蟲一般,蠕動著,速度卻極快。
“公鑰會的人……可憐的小龍要倒霉了,這群人辦事可是很利索。”居于高梯之上,俯瞰全場的沈飛喃喃道。
公鑰會,取自‘公眾的鑰匙’,欲要成為人類打開平等世界大門的鑰匙。
會內的信條是為公眾服務,拒絕一切社會軟硬暴力。
明面上人類的護壁之一,實則為紫葵花家族所掌控。
那是一個享譽國際的時尚大咖家族,一個隱藏在暗處的能力種世家。
此時,臨近壁壘的荒野天空中飛過來許多形態迥異的鳥獸。
首當其沖的是額頭印有金屬紫葵花圖案,體型纖細速度極快,羽毛鋒利寒冷,做工巧妙的公鑰會御用專屬偵查鳥,俗稱紫紫鳥。
它們透著寒芒的眼瞳時刻盯著地面上那頭暴躁的獸,金屬眼睛里面有著無數精密細小的儀器高速轉動著,收發的信息傳到千里之外的公會偵查總部,然后再傳到車輛駕駛人的耳中。
這頭霸龍荒獸手中炮的主要攻擊目標是空中的偵查鳥機。
接下來是百鳥爭相輝艷,這都是實打實的有血有肉的鳥獸,鳥脖子上面掛著指甲大小的攝影機。
這些滿天嘰嘰喳喳亂叫的怪鳥們是隸屬于各大新聞平臺的鳥獸報道機。
目前的可是個頭等大新聞,S級潛逃犯卡拉斯,第三代大荒龍類的領袖人物,即將被斬首,這絕對是個可以載入史冊的偉大事跡。
各大平臺的記者們身穿職業正裝,騎著深黃色的獨角駒馬不停蹄地追趕著金色車隊,馬背上馱著話筒和黑色攝影儀,馬屁股顛簸著。
在瘋狂記者的后面,是姍姍來遲的幾輛炎夏治安車輛,綠色圓形車子爬行緩慢,四個轱轆賣力地攆著,車頂的巨大擴音器發出‘比拉,比拉’的響聲。
沈飛看著這等恢弘的場面,眼神干澀。
但他在心里是嗤之以鼻的,不過是小場面罷了。當年他參加神魔戰爭,見證什么一腳擎天了,什么銀河爆裂了……都是小場面。
不過,自己確實挺幸福的,無聊時送來了這等盛大的表演,還是獨家的,誰不會興奮呢?
沈飛不知道的是,幾乎全炎北城民和城獸們都在家里嗑著瓜子,或者在廣場上,看著電視機上的360°全方位無死角的高清直播,超清晰超逼真。
巨龍停了下來,鼻孔里面噴著兩柱悍烈的濃煙,灰色的肌膚下仿佛流淌著巖漿和烈火,一收一縮,明滅可見。
此時,壁壘內部的電視臺專門給了巨龍一個特寫,讓所有生靈都能夠目睹這頭處于窮途末路的龍。
龍類的第三代霸主領袖,龍歷年代殘留下來的親王子孫,卡拉斯,即將死去。
這頭龍沒有任何動作,僅剩的獨眼中仿佛蘊含著滾滾雷霆,冰冷地漠視著腳下的螻蟻。
公鑰會的捕獵時刻開始了。
百輛金光閃閃的車子成陣列狀橫擺著,鑲著元素石的炮口對準著沉抑的巨龍。臨兵斗者,皆陣列在前。
不愧為時尚大咖家族所掌控的公會,所有的一切都流露著時尚界楷模的意味。
從車子上滾下來的獵人們都是身著印有紫葵花圖案的黑色緊身作戰服,頭發梳得流油,一手握著元素槍,一手持銀盾。腰間盤著合金制的鉤鎖,后面背著由巨匠家族精打細磨的三尺金屬短劍。
這些時尚風范十足的獵人并沒有貿然去侵犯這頭荒獸,縱使是頭窮途末路的巨龍,依然散發著君主般的威嚴。
獵人們們匍匐于地,靜待著指揮官的命令。
車上的炮臺首先動了,炮口發射出了無數破開氣流帶著浪花的元素彈頭,如天女散花般盛開,撞擊方向是巨龍。
“媽媽的。”這是龍類荒獸的官方罵人語言,不要介意。
巨龍張開了嘴,發出至尊的咆哮。
接著是一頓迎頭爆炸。
轟天動地的響聲貫穿了耳膜,巨龍處于爆炸中心,周圍的地面被炸出了許多凹陷深坑,荒草直接融化成了齏粉,灰塵肆意。
隨著炮臺的掩護,那些武裝獵人們把銀色盾牌覆蓋在身體前側,迅速動了。他們像銀黑色的甲蟲一樣縮著身體,從兩翼包夾著。
漫天灰塵過后,巨龍的肌膚上面布著暗紅色的血咖,細密的鱗片脫落大半,一處碎裂的胸膛上爬滿了凹起的血管,猙獰可怖。
那張黑布被波流掀掉,露出了帶著一只刀痕的眼瞳,眼角的鱗片早已消散。巨龍迎著元素炮彈,把兩只被金屬改造的小前肢橫立于胸前,無盡的火舌噴涌而出。
公鑰會的前排車輛一瞬間千瘡百孔,有的甚至被火力壓制得直接爆炸。
深紅的血流淌在車的紋路上,染紅了那昂揚的紫葵花旗幟,西風獵獵。
獵人們行動奇快,在兩軍對壘的時期,他們這些小甲蟲已經快要突擊到巨龍的周圍。
狂怒的巨龍自然發現了這些螻蟻,但其沸騰怒火全部集中在那該死的車輛上。
螻蟻們的攻擊來了。
處于后方的獵人們打開了腰間的鐵鉤,無數條磁鐵鉤子帶著劇烈的彈簧沖擊力無比精準地射進巨龍發射炮彈的兩只小前肢。
接著,憑借著鉤子與巨龍相連的獵人們快速奔騰著,他們的軀體被緊身作戰服勾勒出堅硬明朗的線條,那懸浮在空中的鋼鐵細線微微抖動。
這是一群由力量種集結而成的獵人,隸屬公鑰會。
巨龍意識到了事情的嚴峻性,但前肢已經不受控制地四處擺動。在一群暴虐的力量系面前,縱使是龍的巍峨力量亦無法擺脫那壓制,由手中炮噴出的火舌向四處揮動著。
公鑰會車隊此刻壓力大減,在車隊中央,有著一臺很顯著區別于其它車型的龐大車子。
車頂上安置的金屬炮臺緩緩下降,徐徐升起的是一架墨綠色的巨大弓弩,散發著悠遠的古老氣息。
“墨菲流斯之弓,天下霸器之一,誰會成為行刑官呢?”沈飛口中喃喃道。
巨龍似乎感受到了那柄墨綠色弓弩帶來的如濁浪滔天般的殺機。
兩只前肢驚恐地抖動著,但依舊擺脫不了那群獵人的壓制。巨龍怒了,龍口張開,凝聚著渾圓灼熱的火球,向那堆奔騰的獵人轟擊著。
只是,在巨龍前側和兩翼,有三支空閑的黑衣獵人隊伍無言矗立著,身影像一尊萬仞山岳。
火球帶著滾滾巖漿從龍嘴中噴射而出。
那群空閑獵人動了,他們高舉著手中的銀色盾牌,在陽光下磨紗著淡淡的幻影。
烈火燎原般的攻勢被由獵人組成的銀色圣盾擋住了。
此時,車隊中央,兩個身披白色圣衣,容貌姣好的白發女子站在了那墨綠色弓弩的后面。她們紅唇翕動,似在吟唱太古的贊歌,歌頌戰器的輝煌。
“用容器來執行嗎?”
沈飛搖搖頭,要結束了。
這時,在臨近沈飛的壁壘附近,天空中飛著一只黃色的鳥,它胸前掛著一個小小的攝影儀。
沈飛不在意地瞅了一眼,隨后心思活絡了起來。
原因無它,這只鳥實在太肥了,說是肥得流油都不為過。
兩只小小的翅膀在那臃腫的軀體下顯得異常薄弱,微微撲騰著,不仔細看會以為是一個黃色的圓球懸浮在空中。
黃色肥鳥尖尖的喙里吐著小泡泡,眼睛看著沈飛,瞇縫成一條線。
“睡著了?”沈飛看著那只肥鳥,大笑了起來,“哪家的新聞平臺養著如此好吃懶做的鳥獸報道機?哈哈哈。”
他的嘚瑟沒持續多長時間。隨后,瞳孔瞬間收縮了起來。
天幕間射來了一道剛剛從巨龍手中炮肆意飛射的彈頭,方向就是他站的地方。
面對著疾射而來的攻擊,沈飛必須要在風暴中做出抉擇。
塔叔之前說什么?壁壘能夠阻擋多少代的?多少代的?我這不銹鋼的腦袋啊。
他實在不相信這老化腐朽且脆弱不堪的元素壁壘能夠阻擋住巨龍那如雷霆撕咬般的一擊。
看著那盛大的光芒,沈飛眼里血絲彌漫,手指瘋狂按動著遙控器,梯子迅速下降著。
如同風暴般的火焰貫穿了壁壘,在天幕盛開,似鏡子破裂般的聲音淹沒在那轟鳴聲中,高梯上的沈飛被凌亂的沖擊波撞到了地面上。
碎鐵屑之下,掩蓋著他的身影。
果然,圍觀看事外加幸災樂禍的人少有好下場。
魔王最后的目光死死盯著前面的荒野。
透過壁壘,他看到了被綠色箭矢貫穿的巨龍,獵人爬在其頭頂,高呼著勝利,用著銳利的短劍敲打著那冗長的脊椎,無數熔漿色的液體從中流淌。
快點來個人啊……沈飛昏了過去。
沈飛躺在椅子上,睜開了眼睛。
石膏味彌漫在空氣中,他的雙手纏繞著一圈圈白色紗布,交織在胸前。
“睡醒了?”身后有人敲了敲他的腦袋。
沈飛感受著身體上的撕裂感,艱難撇過頭,“不是睡醒了,而是漫長的昏迷之后醒了。”
“呵呵。”沈靈笑道,“剛好一天。”
“這么說,你救了我?”沈飛挑了挑眉,“你怎么知道我受傷了?”
沈靈接了碗水,放在網吧柜臺上。
“你出名了,沈飛,炎北電視臺正好播放了你被擊飛的名場面。當時,電視主持人都嚇了一大跳,我湊巧在看新聞,然后火急火急地趕了過去。”
“炎北電視臺?”沈飛脫口而出,“那頭黃不拉幾會吐泡泡的鳥獸是炎北電視臺的?”
“嗯。”沈靈點點頭,“看體型不像嗎?除了官方,誰有能力飼養那等新聞界的翹楚?”
沈飛有些啞然失色,還以為那頭上班時間睡覺的肥鳥來自某個不知名新聞小作坊,沒想到來頭這么大,官方配置的新聞界精英……果真是獸不可貌相。
自己當初貌似還對肥鳥產生了些歹念,是油炸好還是清蒸好呢?
“哎,晦氣,實在太晦氣了。”沈飛脫力道,這兩天他確實倒霉。
“那個,謝謝了。”
“不客氣。”沈靈眉眼彎彎,她端起了水,“一天沒喝水了,喝口水吧。”
沈飛左擺擺,右晃晃,就是抽不出來手。
“對了。”沈靈拍了下腦袋,“忘記這茬了。”
她走到里面拿了根塑料吸管,一頭放在了沈飛嘴里,一頭放在白玉般的碗里。
“還以為你要喂我呢?”沈飛咽下水,哼唧道。
“不好意思啦。”沈靈把碗放下,“本神女可沒有服侍過人的經歷。”
“對了,醫藥費多少錢?”沈飛忽然想到了這個最值得關心的問題。
“不多不少,十分湊巧,一百炎夏幣。”沈靈躺在了另一張椅子上面。
“一百?”沈飛歪了歪嘴,“你從哪弄的?”
“你工作的一百酬勞呀。”沈靈側首,“我去救你的時候有一頭銀白色的機械鳥在你周圍轉來轉去,嘴里叼著一百大洋,我當然要拿走了。”
“做的真棒。”沈飛忍不住贊嘆道,可他一會又垂頭喪氣了起來。
三天總共掙了三百炎夏幣。
一百是為了還蛋糕情誼,另一百是買菜白搭了,最后一百是交付工傷的。
嘖嘖,感情荒廢了三天。
打工仔時刻都是悲劇哈,沈飛低垂著腦袋看著自己白色的僵硬雙手。
“哎,這兩天是沒法工作了,只能照料網吧了。”
“嗯。”沈靈低低應了句,她閉著眼睛,彎曲睫毛像騰飛的鳥翼。
沈飛看著,“你總不會一天沒睡吧?”
“嗯呢……”
“那你干什么了?”
“看你啊。”女孩的聲音如夢中囈語,“看你什么時候醒來……”沉穩,悠長,軟綿的呼吸聲輕輕地縈繞在灰暗的網吧內。
沈飛咬著牙齒,看著那張仰著的小臉。
曾經它圓潤光滑,甚至還帶點嬰兒肥。雖說現在光澤不減,但痩了,真的痩啦……
沈飛從椅子上面下來,用胳膊和腿夾著毯子,披在了她的身上。
他用腳拉開門,走到了網吧外面。
天色已暗,但還有些白芒,啟明星破開黑幕。遠處的天際被一道道灰黃色的云層遮蓋著,周圍柳樹的枝葉早已脫落,僅剩下細長的枯條隱藏在陰影中,像靜止的發絲,歷歷可數。
深秋了,一轉眼。
沈飛裹緊了衣物,朝著巷宇的中央走去。
他的目的地是小賣部,老大爺開的。
里面燃著白茫茫的燈光,柔和的光暈散漫著,像白色的花。
身體硬朗的大爺躺在太師椅上,防范著慕名拜訪的盜賊,現在世道可不太平。
“大爺,我有事找你。”
老大爺睜開了眼睛,看著眼前被白色繃帶纏身的青年人。
“什么事?”
沈飛吸了口氣,猶豫了一陣子,“麻煩你幫我想個點子,十塊錢解決兩人的晚飯,而且只要加工過能夠直接吃的,就從你店里面取。”
大爺渾濁的眼光忽然清明起來,仿佛一道光,撕裂暗黑的天幕。
“好說好說。”他站起身,背微駝,向里面走去。
“炸面加火腿,兩份,知道你們年輕人就愛吃這些東西。”大爺利索地把東西裝進袋子里面,接著把袋子套在在沈飛脖子上。
“大爺。”沈飛抿著嘴,“錢能寬限到明天嗎?明天保證付錢,我是里面開網吧的老板,最近手頭緊,明天肯定能還。”
蒼老的面孔僵硬了一下。
“剛才聽你說話的意思以為有錢。”大爺嘀咕道,“明天還啊,小子。”
“好嘞。”沈飛脖子上掛著食物,奔了出去。
“利息還要加五塊。”
大爺看著他的身影,搖搖頭。
沈飛來到網吧,沈靈還在熟睡中,實在不忍心叫醒她。
他先用牙齒咬斷脖子上的袋子,接著拆開炸面的包裝,然后在沒有手的情況下將開水注入了盒子中……
事實證明,每一個求生的魔在緊要關頭都會爆發難以遏制的潛能。
沈靈醒了,被屋子內的香氣叫醒。
“哇塞,沈飛,你去打劫怎么不叫上我?”
“放心,一切都是正規途徑得來的。盡管吃,別害怕。”沈飛深沉道。
“嗯。”沈靈拿著叉子,“這幾天餓死我了。”
“一口面,一口湯,再嚼一口火腿是最佳搭配。”沈飛善意提醒道。
“嗯。”沈靈應道,她低頭使勁嚼著,腮幫鼓鼓。
“你怎么不吃?”
“抱歉,我剛才嘗試了一下,我無法用嘴銜著叉子然后把面挑進嘴里。所以,麻煩你了。”沈飛一本正經道。
“等我吃完吧。”她撩起耳垂邊的發絲,喝了口湯。
“嗯,看你吃飯是一件很賞心悅目的事情。”沈飛認真端詳著,仿佛在看著……一塊肥肉。
兩人吃完飯。
“錢從哪來的?”沈靈直視著沈飛。
“賒賬,小賣部老大爺挺好說話的。”沈飛如實回應道。
沈靈揉了揉眼睛,“他不是一毛不拔嗎?”
“不,他懂得了變通戰術,使得利潤最大化。實不相瞞,我現在負債高達十五塊錢。”
冗長的沉默之后……
“真高。”沈靈由衷地說。
“哇塞,大新聞啊。”坐在電腦旁的沈靈驚叫了一聲。
“什么?”沈飛把臉湊了過來。
請收聽炎北電視臺插播的緊急快訊。
據本臺報道:木魔小丑于本日凌晨在老城區刺猬酒館房間作案,虐殺三名烈荒獸侍從與一名高級陪酒女郎。酒館目前一片狼藉,酒館主人昏迷不醒。其中,還有幾名稅務所官員受傷,但并無大礙。
上面顯示著房間的狼藉畫面,昏暗血腥。白色墻壁上濺滿了猩紅的血液,床上散漫著沾血的頭發,淡黃色柜臺上遍布燒焦痕跡。
沈靈點擊了關機,啪的一聲,電腦黑屏。
“惡心死了,最煩死變態。”她撇著嘴。
“一個次等的元素系逃犯,竟然這么有本事。”沈飛似在沉思,“而且,他似乎不在潛逃,反而更像是……報復。”
“報復這個社會嗎?如果還沒走的話,那這玩意離我們還挺近的。”沈靈捏著下巴,“喂,你的手怎么樣了?”
“沒什么事,我感覺現在就可以拆掉紗布,魔王的恢復能力很強的。”沈飛晃了晃胳膊。
“楊柳巷的治安可不怎么好……如果我是那個小丑的話,肯定會藏在這里。”
“嗯,這幾天要小心點了。”沈靈的臉上出現了罕見的凝重色,“稀奇古怪的丑角,善于偽裝和刺探情報。”
“我們這里位于巷宇最深處,地理位置這么好。而且咱倆的社會關系又很薄弱,死了的話估計要好多天才能被其他人發現。”沈飛苦笑著分析。
“小丑下手的目標極有可能是這里,也說不定,那個變態殺人魔現在就潛藏在這里呢?”他的聲音漸漸低沉了下來。
忽然,魔王看著沈靈,露出了猙獰可怖的笑容。
陰暗的網吧內,黯淡的陽光被陰影吞噬。
成排的黑色機器布滿了塵埃,機械鍵盤上有無形的彩光流動,桃木色柜臺是血一般的顏色。網吧后面房間的小門被暗影鎖著,像無垠黑洞,湮滅著一切。
咚的一聲,沈飛被敲了下腦袋。
“本神女膽子很大,別拿我開玩笑。”沈靈嘴角上揚。
“我很相信炎北城的治安力量。況且,公鑰會的總部就駐扎在炎北新區,那群信奉道義的會員們可不會任由黑暗作惡。”
“命是自己的,必然要掌握在自己手中,怎么能交給他人呢?”沈飛看著窗外,細碎的塵埃在陽光下躍遷。
“你的手現在能動嗎?”沈靈冷哼道,“如果點燃你們一族本源的話,能干過那個小丑嗎?”
“別說那個垃圾了。點燃之后,吾可橫掃當世之敵,但這是一條不歸路。”沈飛傲然地說。
“切。”
“聽說過魔界流傳的一句諭旨嗎?紋章耀世之時,魔王身隕之日。”沈飛的半張臉潛藏在昏黃的陽光下,眼神晦暗。
“知道了。”沈靈看著手指甲,“不過一個小丑,本姑娘實在沒把他放在眼中。”
“你心真大。”沈飛說,“我發現這幾天你挺喜歡看新聞的……”
“嗯,關心聯邦大事,順便找找有沒有什么發家致富的辦法。”沈靈躺在椅子上,“我有點餓了,咱倆要不要現在就開飯?”
“好啊,早吃早睡,一睡解千愁。”沈飛立刻應道。
沈靈笑了笑,“是不是在夢里你還是那個飛天遁地,排山倒海,坐擁天下,享受絕色的魔王大人呢?”
“你怎么知道?”沈飛很納悶。
沈靈拆開炸面的包裝袋,拿著水壺往塑料盒子里面灌水,開水的熱氣飛升著,裊裊如仙氣。
“昨天晚上,你說夢話了,把我嚇得差點從椅子上摔下來。”沈靈吐著舌頭。
“我說什么了?”沈飛訕笑著說,曾經高居于王座之巔的他覺得有點丟臉。
“錢來!魔王大人高喊著,錢來!”沈靈往里面撒著調料。
“那你是怎么知道我夢里的事情?”
“推測,從你的夢話中推測,我可是個……偵探。”沈靈蓋上了盒子,靜等著。
她嘴角微勾,白色上衣寬敞松散,十足的溫軟少女風。
“周嘟嘟!”
“周嘟嘟!”
“周嘟嘟!”
忽然,一陣女人的焦急喊聲從巷道透過窗戶傳來,清晰地進入了沈飛和沈靈的耳中。
兩人互相看看,不認識什么周嘟嘟啊……
沈飛透過窗戶看到了那個焦急喊話,好像丟失了孩子的女人。
她一身白色絲絹衣裙,袖上刺著花紋。長發未扎,一直垂到腰間的束帶,身上仿佛有種哀怨的意味。
“是她。”沈靈發出了只有自己才能聽清的低語聲。
女人走到了巷口的盡頭,她并沒有返回,而是推開網吧的門。
沈飛和沈靈看清楚了她的容貌。
眉毛細長,眼角有魚尾紋,皮膚保養的挺不錯,但依然能從中看到歲月的氣息。
“阿姨,你找誰?我們這里沒有叫周嘟嘟的人啊。”沈飛說。
女人一愣。
“一個背書包的胖子,寸頭,眼睛不大。你見過他嗎?老板。”她輕輕說。
沈飛一愣。
這描述……這不是兇神惡煞的周三霸嗎?
“您是?”
“我是他媽,叫他來吃飯。”女子一副賢妻良母的模樣。
“原來是周阿姨呀,周嘟嘟是他的小名?”
“那是他的大名。”女子咬牙切齒,“兔崽子挺會玩的,我知道他對外一直自稱周三霸。”
“阿姨,他上完網就去小皇殿唱歌了。”沈飛如實出賣道。
哥們剛走,就大義滅兄,不錯,不錯。
“知道了。”風韻猶存的周母帶著銳利的眼神走了。
“阿姨,你怎么找到這里的?”沈飛高聲問道。
“地上的傳單畫的挺不錯。”
原來如此,沈飛呼了口氣。
“周嘟嘟,哈哈哈哈……”他接著伸著舌頭笑了起來。
“那個女人,是舞蹈歌唱領域的神秘系。曾經炎北城主府紅極一時的名歌姬,現在年紀大了,退休了,在老城區一帶賣煎餅。”沈靈邊吃邊道。
“她的丈夫是聯邦遠征軍的一位年輕將軍,幾年前在平定荒獸種族主義者暴亂時戰死了。兩人有一個兒子,那么應該就是那個周嘟嘟亦或者周三霸。”
“像她這種吃年齡飯的人,還養著一個兒子,生活自然不易,不過比我們強。”沈靈中肯評價道。
“小胖子是單親家庭啊?”沈飛用牙齒解著他的白紗布。
“應該是。”
“對了。”沈飛停了下來,“你怎么知道這些事情的?”
沈靈喝了口湯,“我這么多天可沒閑著,楊柳巷的人際關系我拿捏的很準。她家應該在楊柳巷口,就那個小別墅。”
“厲害,偵查情報方面給你滿分。”沈飛稱贊道,白紗布一層層脫落,像是削去的長長果皮。
“從巷口到巷尾差不多一兩千米的距離吧,我們奇跡網吧估計是周嘟嘟很棒的落腳點。哈哈,小熊孩真聰明。”
“有些東西真的會改變一個人啊。”沈靈幽幽道。
“什么?”沈飛有些疑惑。
“她丈夫死后,軍中包括社會各界的名流們對這個依然有著絕代芳華的女人可是垂涎欲滴呢……但,她像個白癡一樣,拒絕了一切。被城主府開除后,干起了買煎餅的起早貪黑行業。”
沈靈嘴角勾著一絲冷意。
“曾經她是高貴的白天鵝,現在她庸碌且平凡,失掉了仙氣。當初,她只要勾勾手,地位和金錢就會如約而至。”
沈飛默不作聲,去掉白紗布的他輕輕活動了下手臂,然后抓著叉子開吃。
“所以,世人擅長偽裝。我們每個人都和小丑一樣,在演繹一場聲情并茂的大戲,只是角色不同罷了。”沈靈趴在柜子上,目不斜視地盯著那株水仙花。
“沒發現這花很好看嗎?當初把它從垃圾桶里撿過來真是對的。”
“可惜是假的,人造花而已。”沈飛邊吃邊嘲諷。
“嗯。”她應道。
“生活,還要繼續啊。”老城一中,是老城區唯一一所進行雙向培訓制的中學。
由于官方認證的能力種學院稀少,全炎夏一共有五座,分布于東西南北中五城。而且能力種學院素來競爭激烈學費高昂,正在向著貴族式演變,算是很樸素的競爭法則吧。
尋常人家中,除非是極其天賦異稟且能夠拿到學費全免資格的能力種,才會選擇接受能力種學院拋出的橄欖枝。
這種情況導致的后果是,一些有意擴招的文職學校招收些能力種教師,接納那些天賦較低的能力種,進行雙向培養。
事實證明,這種互補結合的方法很有效,得到至高圣人議會廳的大力推廣。
從炎夏五盟中走出的都是最頂尖的能力種戰士,他們服務于各大寡頭企業,科研總會,聯邦開辟軍團,聯邦戰部等特殊組織……或者選擇成為混跡于荒野刺探情報和勘探各類資源的至高獵人和擴展新領土的開辟者。
而從這些普通學校
而從這些普通學校走出的能力種,絕大部分是維持聯邦秩序的治安隊,或者加入小型的安保公司,以及軍部。
但世界的基層依然是由廣大無能力種所搭建的,這群人構成了聯邦的文化。
基本上目前大部分文職位置都是由無能力種擔任的,例如最廣為人知的數據分析師,或者管理者,歌手演員作家了。
但不得不說,至少有一半無能力種的生活很困難,需要依靠聯邦的救濟金過日子。因為不光是親愛的同胞們和他們搶資源,還有一些得到炎夏金卡的異類荒獸大塊頭們的分割……
這就是人類世界的架構,清晰明了。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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