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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九章 煮粥未曾稠


  翌日清醒之時,李子衿迷迷糊糊地從床上坐起身來,睡眼惺忪,忽然瞥見一張臉近在咫尺,就那么一動不動地盯著自己。

  “紅韶?!你嚇了師兄一跳。”

  白衣少女蹲在床邊,手里拿著一只......有些大得離譜的包子,上面還竄著熱氣。

  紅韶笑瞇起眼,咽了口唾沫,說道:“師兄師兄,這店里的蟹黃包好吃,你吃不?”

  少年搖了搖頭,隨手將衣服穿上,將翠渠劍拔出劍鞘,并攏食中雙指,橫抹過劍身,微笑道:“師兄現在有更想做的事情。”

  紅韶滿臉好奇,卻不耽誤她吧唧一口啃了下去,蟹黃包被咬出一個大缺口,湯汁濃郁,香氣逼人。

  李子衿卻絲毫不受影響,反倒是注意力全都集中在劍上。

  早先在那洪州城中,李子衿雨夜洗劍,發現翠渠劍沾過雨水過后非但不銹,反而愈發光彩奪人。

  未曾從蘇斛口中得到這柄古劍的典故,可單單從它的劍名與雨夜洗劍讓劍更銳利這兩點來看,不難得出翠渠劍“親水”的結論。

  李子衿又從包袱里,取出那塊“黑布”,打開黑布,里面是一塊拇指大小的淬劍石。

  是在乙字帳時,曹參給少年的臨別贈禮。

  淬劍石乃天下劍修夢寐以求的寶貝,體型極小,便于攜帶,使用方法也極其簡單,只需要煉氣士運轉識海中的靈氣,再將靈氣灌注入淬劍石中,淬劍石在打造之初,核心處便有一處細小法陣,靈氣進入那法陣,將法陣催動,法陣觸發過后,便會自行“淬劍”。

  未曾見過這神奇一幕的師兄妹二人,拭目以待。

  少年一手握淬劍石,一手握翠渠劍,運轉識海中的靈氣。

  靈氣過洞府竅穴,體內如同出現一股暖流,緩緩流淌。

  當靈氣流動到手掌之上,李子衿掌心的那塊淬劍石,逐漸有了動靜。

  漆黑的石頭,好似在那一刻變得逐漸透明起來,隱約可見石頭中心的那座袖珍法陣。

  古老而又晦澀的法陣銘文被靈氣灌注,緩緩閃耀著光芒。

  蒼茫古意呼之欲出,李子衿仿佛可以透過掌心這塊石頭,聆聽來自“遠方”的聲音,那是歲月的呼喚。

  法陣觸發的那一刻,右手上的翠渠劍劍身顫抖不停,顫鳴聲不斷,與少年另一只手掌上的“古韻”相呼應。

  隨后,淬劍石光芒大作,由完全漆黑的石頭變幻為晶瑩剔透,光華流轉的模樣,石頭中的袖珍法陣,散發出奇異光彩,化作一道綿延光線,緩緩流淌到翠渠劍之上。

  注入劍柄,流過劍身,止于劍尖。

  一柄翠渠劍,在那綿延光線的映襯下顯得光彩奪目,教人不可直視。

  在夾雜著淬劍石的響聲與翠渠劍的顫鳴聲中,一場“儀式”正在進行。

  這場關乎于劍的儀式,隨后在長鳴中陷入短暫的沉寂,光芒緩緩消失,而那顆石頭,又再度回歸成漆黑模樣,并且其中靈氣蕩然無存。

  淬劍石中心的那座袖珍法陣,其上銘文也已經悉數破碎,無力再支。

  “哇。”紅韶看了眼那柄煥然一新的翠渠劍,在師兄手中熠熠生輝,  又看了眼自己放在桌上的文劍倉頡。

  李子衿笑著挼了挼小師妹的腦袋,說道:“沒關系,后頭若能在鴻鵠州尋到仙家店鋪,師兄也給你買一塊淬劍石。若是鴻鵠州沒有,那咱們便等到桑柔州再看。其實若能乘坐仙家渡船,那些仙家渡船上面說不得也有這淬劍石賣。”

  白衣少女小雞啄米一般點頭不止。

  少年說的還是含蓄了些,其實得到淬劍石的法子遠不止他所說這幾種。

  譬如若能得到機緣進入某座洞天,亦或是某座福地,同樣有機會在洞天福地里頭“撿”到淬劍石。

  只不過往往這樣的洞天福地,不會只有一人進去,多半要與其他機緣找到門上來的煉氣士,殊死搏殺一番,才有希望拿到如淬劍石這般可以稱之為“燙手山芋”的寶貝。

  退一萬步說,即便在那些遍布機緣的洞天福地中拿到了寶物,能不能活著走出來都還是個問題。

  機緣,往往都伴隨著風險。

  扶搖天下那些洞天福地,既有仙家法寶、奇花異草、靈丹妙藥,也有機關詭陣、兇獸猛禽、山妖水怪。

  面對未知的兇險,無論是那些偶然進入洞天福地當中的幸運兒,還是刻意去往一番福地洞天尋覓機緣的煉氣士們,多半都會選擇在進入洞天福地的前期,三五成群,結伴而行。

  只有借同伴的力量,闖過那些兇險難關,方能提升存活下來的幾率。

  然而這樣的“結伴”,又通常會在拿到寶物亦或是擊殺鎮守洞天福地中的兇獸之后無聲崩潰,本就不夠牢固的關系,更會在面對重大機緣時產生間隙。

  山上人的世界往往比山下人殘酷許多,其中不乏師門反目,兄弟成仇,父子相弒的橋段。

  李子衿暫且還不想在小師妹面前替關于洞天福地的事情,讓紅韶過早了解這些,反而不美。

  不過李子衿的言語,仍舊是讓少女有了個盼頭。

  替翠渠劍淬煉完劍身之后,李子衿這才感到饑餓,帶著小師妹下樓吃飯,一邊嘗著客棧各式各樣的特色小籠包,一邊閑聊著關于練劍與做人的心得。

  少年這個師兄,當得極其稱職,覺得身為紅韶的師兄,在練劍之外,依然有不少東西應該教給她。

  更何況,在李子衿的眼中,自己與紅韶之間,除了師兄妹這一層關系之外,還有一層關系。

  人,與妖。

  那位魚楊先生所言不假,“引妖向善,道阻且長”。

  好在紅韶心性“自幼”極佳,對世間萬物抱有憐惜之情,許多事情都不需要李子衿操心,他這個當師兄的,也不過是錦上添花一番。

  少女本就是人間極善。

  正值師兄妹二人交談之際,街道外傳來吵鬧聲,只見一腳踩草鞋的年輕人懷中抱著一籠包子,在鬧市中疾馳,身后有數人追趕,好巧不巧的是追趕那年輕人的幾人,皆是師兄妹二人所住這間隨風客棧的伙計。

  看樣子,那年輕人懷里抱著的,就是從客棧搶走的一籠蟹黃包了。

  路邊行人多是幸災樂禍之輩,也有人想要攔上那賊一攔,卻礙于不想瑣事纏身,望而卻步。

  隨風客棧的伙計們追了一路,卻追不上那個腿腳飛快的小蟊賊,只能是無功而返,一個個垂頭喪氣的回到客棧,嘴里還叫罵不停。

  李子衿笑道:“一籠包子而已,諸位不至于如此興師動眾吧,差點都跑岔氣兒了。”

  從外頭回來的伙計聽見了這聲嘀咕,便解釋道:“這位客官有所不知,一籠包子確實沒幾個錢,無非就是幾兩碎銀的事兒,若那蟊賊只是偷了咱們客棧一籠包子走,我們幾個也不至于對他喊打喊殺的。有那追人的功夫,倒不如多賣幾個包子來得值當,可那蟊賊乃是三天兩頭來這邊偷包子,每次躲在一旁,趁哥兒幾個不注意的間隙,端起蒸籠就跑,腿腳麻利得跟猴子似的,追也追不上,若真要細算起來,狗日的蟊賊從咱們隨風客棧偷了好幾十籠包子了,合計起來,也不是筆小錢。”

  旁邊另一人咬牙切齒地補充道:“最關鍵的,這不是錢不錢的事兒!關鍵是那狗日的蟊賊屢教不改,盯上咱家一只羊往死里薅,報官之后,又因為只是包子失竊,金額實在太小,官府也不管,唉······”

  幾個伙計都氣得牙癢癢,少年望向方才那蟊賊遠去的方向,若有所思。

  用過早飯,師兄妹二人上街購置干糧、新靴,順便瞧瞧有無稱心衣物。

  之前走的那些山路,吃干了所有存糧,李子衿腳上那雙靴子也真是穿破了最后一層皮,春季多雨,泥土軟糯,靴子磨損過大容易進水,不好走路。他那雙靴子早該換了。

  在一間布莊閑逛之時,少年往小師妹手中賽了二十兩銀子,按照隨風城這邊的市價,能夠買到品質相當不錯的衣裳了。李子衿喊她自己逛逛這邊,少年則是到布莊對門的藥店去買幾位草藥。

  有那防風寒的,有治跌打損傷的,還有一些止血的藥材。李子衿買了個頂兒齊,置辦妥當,行走江湖之時才能做到心中不慌嘛。

  畢竟鴻鵠州這么個小地方,很難找到仙家店鋪,仙花仙草不好買,便只好先以這些普通草藥,以備不時之需。

  走出藥店時,人潮擁擠,正值百姓趕市之時,有個家伙腳下不穩,撞了李子衿一下,之后融入人群之中,再難找到。

  起初李子衿還只以為是那人無心之失,然而當他將手放在腰間之時,才發現自己那枚不夜玉牌以及錢袋子都不見了。

  那只錢袋子是少年行走江湖時專門準備的一只,里面沒放神仙錢,都是些碎銀子,如今大概還剩下個十幾二十兩。

  至于那枚不夜玉牌,更不必多說,經過了岑天池和秦璇之兩人“鑒定”,說明玉牌的珍貴性。

  整個扶搖天下,僅僅十枚而已。乃是當世奇珍,相當稀罕的仙家物品。

  而且對于李子衿來說,這是他第一次收到他人贈送的玉牌,自詡半個讀書人的少年郎,自書童生涯時便聽過一句“君子無故,玉不去身”,對于玉飾,尤其還是生平第一枚他人送與自己的玉飾,少年看得極重,也理應看重。

  念及于此,李子衿腳下發力,身形縱起,翻躍過街道,邁過熙來人往,進入布店,只讓小師妹在里頭多逛一會兒,不要亂走,務必等到自己回來。

  之后運轉折柳身法,飛躍人海,在隨風城的街道上飛檐走壁,尋找那偷取玉牌之人的蹤影。

  紅韶應聲之后,師兄便不見了蹤影。

  少年真像一陣風。

  隨風折柳,來去無蹤。

  ————

  方才只是匆匆一瞥,不過好在那枚不夜玉牌乃是仙家玩意兒,玉牌之上蘊含有不少靈氣,而身為煉氣士的李子衿對靈氣極其敏感。

  只需要運轉識海中的靈氣,加上提起一口武夫真氣,將靈氣與真氣提至雙眼,便猶如擁有一雙火眼金睛。

  在茫茫人海中,想要找到一個僅僅匆匆一瞥的人不容易,可若是在一群凡夫俗子之中,找到一縷靈氣,其實不太難。

  那枚玉牌在人來人往之中,會猶如海上月一般耀眼,恰似黑暗之中一盞明燈,光彩奪目。

  李子衿一襲黑紅錦衣,身后背劍,站在屋檐上俯瞰一座隨風城。

  這里是整座隨風城的最高處,名為望江樓,層高十五樓,站在此處,哪怕是距離隨風城仍有十里路途的白龍江,依然能夠見到,此地故名望江樓。

  站在這個高度俯瞰城池,那些人來人去,雖不至于如螻蟻一般渺小,卻也相差無幾。

  初次乘坐仙家渡船時,李子衿俯瞰大地,發現眾生如螻蟻。

  試問天上仙人,飛到比仙家渡船更高處的云層之中,低頭再看,眾生是否如芥子?

  若再做大膽設想,想那“天外還有天”,仙人之上還有仙人,天外天的仙人,俯瞰塵世,是否眾生連芥子也不如了?

  心中無狀,眼中無形。

  萬物芻狗而已,死生自然由命。

  差一點點,那個少年劍客就要進入“悟道”的玄妙狀態之中,然而就在此時,底下人群里,那盞“明燈”終于出現了。

  李子衿回過神來,瞇眼望去,果真是他。

  一步邁出,身形直落。

  頭朝地,腳朝天,雙手并攏在腰間,少年如蒼鷹掠地捕食,劃破長空。

  ————

  吳崢躲在胡同之中,懷里抱著一只錢袋子,一枚玉牌。

  玉牌正面篆刻“心燈不夜”,反面篆刻“道樹長春”。

  雖然不懂篆文的意思,可吳崢仍是知道這件東西價值不菲,而方才那位劍客模樣的少年,身穿錦衣,身后背劍,更腰懸玉牌和酒葫蘆,一看便是有錢人家的貴公子。

  從他身上偷來的好東西,那能不值錢嗎?

  吳崢又打開那只偷來的錢袋子,細數一番,十八兩碎銀,不多不少,若省吃儉用一些,大概夠他們用上大半個月了。

  那玉牌拿去典當,想必也能換個七八十兩銀子,如此算來,今天一樁“買賣”,便能輕松好幾個月了,不虧不虧,這波不虧啊。

  年輕人滿臉笑意,心中竊喜。

  他將碎銀重新收入錢袋子中,走出胡同,回到熙攘的人群里,朝家中走去。

  走過了幾條長街,花了約莫一炷香的功夫,吳崢進了一座偏僻后院,這里距離隨風城的中心極遠,已經在城池的邊緣地帶,再往外些,就是城墻了。

  住在這邊的人,都是些貧苦人家,街道上更沒有什么賣絲綢錦繡的布莊,窮人家都是自己忙這些針線活的,哪來銀子上布莊買綢緞去,身上的破衣裳是穿了壞,壞了穿,縫縫補補,三年又三年。

  這邊的街道上,更無酒樓飯店茶莊,唯一的生意活計,可能就是道路盡頭的鐵匠鋪和雜貨屋,對了,臨著雜貨屋與鐵匠鋪后頭那條街,倒是有一家粥鋪。

  乃是名副其實的粥鋪,只賣粥,這邊的人家也只喝得起粥。往往家中自煮的白粥與外頭粥鋪里賣的粥,唯一的區別,可能就是外頭會多加半勺糖,若愿多加幾文錢,興許能再加一個蛋。

  可無論是甜粥還是苦粥,總有人喝。

  譬如此時此刻站在偏僻后院房頂的少年劍客,默默看著后院中那群孩子。

  那些孩子沒有一個人穿著合身的衣服,全都是大自己身型許多的舊衣裳,破縫爛補,想來替他們縫補這些衣裳的那人,針線活一定爛極了。

  真可謂是手藝稀碎,不忍直視。

  那些孩子手里端著碗,里頭是熱氣騰騰的米粥。

  少年劍客沉默不言,站在屋頂上,默默觀望。

  毫無疑問,那些孩子碗里的粥,都是苦粥。

  院中十幾個孩子,其中一個看起來年紀最大的孩子,可能歲數也不超過十歲,扎著羊角辮兒,穿著個小圍裙,模樣可愛,惹人憐惜,是個歲數不大,說起話來卻頭頭是道的小姑娘。

  羊角辮兒小姑娘一手拿著鍋勺,一手扶著鍋,腳下踩著一根小板凳,踮起腳,在后院中的灶臺邊忙活著煮粥。

  一群面黃肌瘦的孩子手里端著碗,把后院里的灶臺圍了個底兒朝天,水泄不通。

  有的孩子碗里已經盛上熱了粥,便乖巧地退后一步,又去屋外的長板凳旁,從長板凳上面放著的一只蒸籠里,拿出一只包子,然后小心翼翼地將包子從中掰開,一分為二,自己只拿半只包子,另外半只留在蒸籠里,等著下一位孩子過來取。

  后來的孩子也不嫌棄前頭那孩子碰過的半只包子,都是先拿已經被掰開過的半只吃,后拿干凈的整只,然后將其掰開。

  她一邊煮粥,一嘮叨著喊什么老三老四老五,老八,老九,老十,可能這些不算名字的名字,就都是那些沒有名字的孩子,如今的名字了吧。

  當一手握錢袋子,一手握玉牌,雙手負后的吳崢走進后院之時,有孩子粥也不喝了,嘴角還沾著一粒米,扯開嗓子喊道:“老大回來啦,老大回來啦。”

  隨后,那些圍在灶臺周圍的孩子們一窩蜂地離開灶臺,往吳崢那邊靠,如小鳥一般嘰嘰喳喳著。

  “老大回來啦?”

  “回來啦,老大?”

  “今兒個梅開兩度了沒?”

  “······”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愣是沒留給那個年輕人半點說話的縫隙,好像就連見縫插針,也做不到似的。

  吳崢被圍在墻角,雙手背在身后,神秘莫測的笑了笑,朝依舊在灶臺上忙活著的羊角辮兒姑娘喊了句:“老二,快過來!”

  小姑娘翻了個白眼,知道那家伙鐵定是今兒個又從什么地方偷到了好東西,想要在自己面前賣弄吹噓一番,便打開一只小瓶子,從里頭倒了點白糖進鍋里,給這些弟弟妹妹們加點甜。

  白糖煮進白粥里,羊角辮兒小姑娘賣力地揮動著鍋勺,滿頭大汗,卻心滿意足地笑了笑。

  她忙活玩了,從灶臺上取出一只大碗,往里頭狠狠地舀了幾勺粥,然后慢吞吞地跳下小板凳,一手握著鍋勺,一手端著碗,走到吳崢身邊來,眾人給她讓出一條道。

  她高高舉起碗,問道:“吃飯了沒?”

  那個先前滿臉笑容的吳崢,好像瞬間破防一般,不動聲色地擦了擦眼角。

  所有人孩子都問自己今天的收獲,只有她,關心自己有沒有餓著。

  雖然那些屁大點兒的弟弟妹妹是真不懂事,然而老二的這份懂事,未免有些太過懂事了一點。

  她懂事的得讓人心疼。

  洗衣做飯,縫補衣裳,掃地洗碗,家務活,基本都是老二在做,這個連自己都還是孩子的孩子,只因為運氣不好,便早早地當不了孩子了,還要裝作大人模樣,去照顧一群孩子。

  吳崢不再賣關子,將背在身后的手拿出來,他笑道:“今兒個老大我旗開得勝,而且梅開二度!不僅給你們帶了包子回來,還從一位公子哥那邊偷來了寶貝。一只錢袋子,里頭十八兩碎銀,夠咱們吃大半個月了,而且,不用喝白粥,可以加糖加肉咯!”

  說完,吳崢又高舉那枚不夜玉牌,說道:“至于這個,那可不得了了,這可是真玉,而且還是好玉,我估摸著拿到陳老爺的典當鋪去,怎么著也得換個七八十兩白花花的銀子吧?”

  “天吶,七八十兩,那咱們豈不是很長一段時間都不用餓肚子了?”

  “老三,你話別說一半,很長是多長?”

  “呃······這個,容我算算,一一得一,二二得四······”

  年輕人笑著將錢袋子和玉牌都交給了羊角辮兒小姑娘,在這家里,是她管錢呢。后者小跑回灶臺,把鍋勺放回鍋里,然后走到太陽底下,端來小板凳坐下,將錢袋子里的碎銀都倒了出來,又仔細數了數,的確是十八兩碎銀。

  至于那枚玉牌,小姑娘上手瞧了瞧,實在瞧不出個名堂,便無奈道:“既然老大說值七八十兩,那就暫且當做如此吧。”

  她走回屋子,把錢袋子放入一只盒子,里頭還裝有幾兩碎銀,是真正意義上的“碎銀”,碎得稀爛。

  原是小姑娘安放在床底下,準備應對弟弟妹妹們生病用來給他們抓藥用的,就連肚子最餓的那段艱苦時日,她都沒有拿出這里面的碎銀來買米。

  眼下,多了十八兩銀子,可以過一段時間好日子了。

  小姑娘想了想,只把錢袋子放了進去,然后走出屋子,把玉牌交給吳崢,說道:“吃過飯后,就麻煩老大再跑一趟陳記典當鋪吧。亂世之中,真金白銀到手要比這花里胡哨的玉飾靠譜多了。”

  她沒讀過書,就只在夜里閑暇時,就著零零散散的月光,翻過半本從街上撿回來的破書了,叫什么什么雜記,書上文字晦澀,只能依稀看懂很少一部分內容,斷斷續續,卻也讓小姑娘看得津津有味,靠著半本讀不懂的破書,愣是給她嚼出了好些個“大道理”。

  聊勝于無。

  吳崢往嘴里猛刨了一口熱粥,放下碗,接過玉牌就走,走出院門前,他轉過頭來對羊角辮兒小姑娘說道:“老二,我總有一天會讓你們過上好日子,吃香的喝辣的,大魚大肉,吃到膩歪。”

  羊角辮兒小姑娘站在原地,朝他笑了笑,沒有說話,眼神已經代表了一切。

  她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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