棚戶區改造(五)
征地拆遷是第一難事。雖然事前作了充分宣傳動員,前來圍觀群眾擁擠不堪,但下手簽協議的卻寥寥無幾。
晚上拆件工作例會上,面對首日僅簽約五戶的成績單,大家面面相覷。其實他內心也很是揪心,萬一簽不下來,前期所有努力都付之東流。但作為一把手,這時就是定海神針。他笑著說,五戶也是開門紅嘛,向前,我最初以為要給我個鴨蛋呢,哈哈哈,不錯不錯!見大家神色緩和了些,他分發一圈香煙,說道,來來來,大家分析一下今天簽約中存在的不足,如何找到突破口。
薛樹銘真不愧姜是老的辣,沉聲說道,老百姓現正在觀望,岳州古話說,久等比有禪,總以為我們還有更優惠政策,先簽先吃虧,而我們的獎勵政策是先簽多得利。要打消群眾思維慣性,我建議各組先做德高望重或者家有當領導的對象工作,其他對象心理就會想,他們都干得,說明越等越虧,只要我們工作做得扎實,簽約率就自然上來了。
有了老薛帶頭,大家便開始你一言我一語地建言獻策,其中不乏好建議。楊曉平建議道,書記您是知道的,當初我們搞石橋鎮玉帶莊土地流轉時,最管用的經驗就是,保持前后政策一致性,除了先簽有獎勵外,先簽后簽都一樣。寧致遠微笑著點點頭。
待大家講得差不多了,他說,簽訂拆遷協議最佳時機在第二周至第四周之間,這個黃金期若簽不下來,那就懸了呢,一個月后掃尾階段簽一戶都很難的。所以,總體上要外松內緊。這個外松的意思是,要讓對象意識到這是在幫他,不聽勸告自己吃虧;內緊的意思是,我們既定簽約任務不變、時間不變、責任不變,必須在規定時限內完成土地凈地拍賣。
他安排道,各組明天開始入戶,要戶戶見面,匯總情況再做具體分析,我不管你們用什么辦法,率先完成任務的給予工作經費獎勵,拖了后退的扣減工作經費。
經過大量群眾工作,第三天當天就簽了了十二戶,隨后進入快速增長期。他看著墻上的進度圖,心里想,難度還在后面掃尾呢,釘子戶總是存在的。
果然,一個月后,剩下七戶油鹽不進,怎么也做不下工作來。周一例會上,寧致遠問場鎮支部書記楊清,這七戶社會關系摸清沒呢?楊清一一匯報了具體情況。他安排道,李向前、楊曉平負責家有公務員的三戶,薛樹銘、王穎負責家庭困難因安置房超面積補差的兩戶,肖世學、雷德剛負責家有勞教釋放人員的兩戶,力爭簽一戶算一戶,本月底簽完。
他最后說道,大家做工作一定要綜合各種資源,找到軟肋打消個別人欲突破政策的想法,前幾日我吃早飯有位老百姓講得好啊,標準不重要,重要的是公平,這句話對我啟示很大,大家一定要將一根墨線拉伸拉直,統一政策執行到底!
晚上食堂做了雜醬面,寧致遠盛了一大碗,呼溜溜地吃得正香,卻看薛樹銘盛了半碗,一根一根地吃。他不解的問,咋個沒胃口啊?薛樹銘嘆口氣說,王興富家說不通啊。他看看李薛樹銘黝黑的臉,看上去瘦了許多,說道,老薛,好好吃飯,明天我們倆去看看。
王興富家房屋破破爛爛,一家四口,住房卻不足五十平米。寧致遠親熱地攀談起來。原來王興富心里的梗是沒吃上低保。他便問王穎,上周不是研究了老王家低保么?王穎回答道,縣民政局說以后有新房就超條件了,所以不予通過。他心里火了,憤憤說,扯淡,這不房子還沒拿到嘛,安置過渡期間就該應保盡保,拿到房子有固定收入了該退再退。隨后,他拿出電話打通縣民政局黃飛鳳電話,黃飛鳳態度很是堅決,雙方不歡而散。
這可把寧致遠牛犟勁頭惹發了,他馬上撥通分管民政工作的縣委常委、組織部長夏永江電話。夏永江笑著說,尼瑪這點小事也找我。他陪笑著說,拆遷戶的嘛,不兌現政策難以做通工作啊。夏永江說,行,我找黃局長。對了,你的黨建示范點建設情況呢?他趕緊回道,部長,我們已經在安置房底樓下面設計了近四百平米的社區陣地,擬打造一個全縣鄉鎮一流社區。夏永江高興道,這很好啊,到時候我來看看。他回道,陣地建設方案還送您首長審定的。夏永江笑呵呵地掛了電話。
不一會兒,縣民政局副局長便給王穎打來電話,說局長辦公會已經通過王興富家四人低保審核。他笑著對激動不已的王興富說,老王啊,一家只有你有勞動力,工地開工推薦你去打零工吧,收入就有保證了,房屋建好后,你若不愿打零工,鎮市政環衛所可以考慮聘請你去環衛公益崗位嘛,收入雖然不高但穩定。王興富家屬流著眼淚說,兩個娃兒還在讀書,我又是殘疾下不得地,這下家里有收入了。王興富說,我簽,只是補差款我交不起啊。薛樹銘說,我跟鎮信用社主任商量了,用你的拆遷合同作為抵押貸款,然后慢慢還。王興富露出笑臉,說,那好,我馬上簽。
距離最后期限還有四天時間,雷德剛和肖世學坐在書記辦公室一臉愁容。大家正在商議如何尋找突破口時,樓下傳來一陣鬧嚷聲。肖世學出去一會兒回來說,書記,那狗日的蔣芳兵提起刀來呢,說要砍你。他一下子笑出聲來,然后問,他岳母不在戶口本上怎么能享受征地款分配?雷德剛站起來,憤憤說道,他小子怕是又想進去蹲幾天了,我去安排帶人。他抬抬手,對肖世學說,你去把他帶到我辦公室來,把他的刀也一并拿來。肖世學慌了,連聲說,不行不行,傷到您怎么辦。他淡淡地說,只要是為錢,不會有事的。雷德剛說,我去。然后啪啪啪地走出辦公室。
依然留著光頭的蔣芳兵被民警帶進來,惡狠狠地盯著寧致遠一言不發。寧致遠看了看雷德剛手里那把亮晃晃的殺豬刀,笑著說,蔣芳兵,提刀砍人可以解決問題,那滿街都躺起死人了,你說是不是?蔣芳兵摳摳腦殼,沒說話。他抽出一支煙,遞在半空中說,坐過來,抽支煙,慢慢說。
蔣芳兵站著沒動,雷德剛推了他一把,厲聲說,書記請你坐。蔣芳兵才小步走過去坐下,接過煙,拿在手上,兩眼緊張地看著對面這位年輕的黨委書記。
寧致遠微笑著說,土地款是集體的,必須有戶口才能參與分配,這是政策。如果大家都把親戚弄在一起住,然后也要分配土地款,你說公平不公平?蔣芳兵站起來,吼道,我不管,反正我要分。雷德剛趕緊上前兩步,站在蔣芳兵身邊,非常擔心出現過激行為,真在自己眼前發生黨委書記被打事件,自己這派出所所長也當到頭了。
寧致遠揮揮手,示意雷德剛不用緊張,依然微笑著說,我知道你去坐牢期間,全靠岳母照顧妻兒,你想報答她老人家,我覺得你這個想法很好,說明你是個孝子,是個有情有義的人。蔣芳兵怔了怔坐下。
寧致遠繼續說,既然如此,你想過你岳母是不是想看到你再進去蹲幾年?你就這么報答她老人家的?你對得起你老婆娃兒嗎?見蔣芳兵低下頭,他把桌子一拍,厲聲吼道,你一個快三十歲的人了,還一天自己想干嘛就干嘛,不但胡攪蠻纏,甚至提刀行兇,你腦殼里裝的是豆腐渣啊,你覺得你有孝心,我問你,當初為什么要去犯法蹲監獄?你想過這幾年你家屬怎么過來的嗎?你這是最大的不孝!簡直讓你家人失望,讓我們都失望!
蔣芳兵突然嗚嗚地哭出身來,一把鼻涕一把淚,狠狠地抽著自己嘴巴。寧致遠從桌后面走出來,遞給他一張紙巾,并替他點燃煙,說道,哭個毛線,一個大男人就應該昂起頭來,掙錢養家。蔣芳兵抽泣著說,我也想打工,見我坐過牢,都不愿意要。寧致遠說,你愿不愿負責場鎮管理巡邏,每月一千五,以后找到工資更高的工作,你自由選擇去留,如何?蔣芳兵激動地站起來,鞠躬道,感謝書記。寧致遠趕緊扶起他,說道,去把征地款領了吧,順便把合同也簽了,明天就來上班。
待蔣芳兵走到門口,寧致遠說,蔣光頭,把刀拿回去。蔣芳兵摸摸自己光頭,不好意思地轉身回來,拿起刀用衣服遮住,露出笑容說,書記我走了。
雷德剛搖搖頭說,書記硬是書記呢,談判真是高水平。肖世學笑道,我是真服氣了,您幾下就搞定了這個刺頭青,我很德剛跟他談了不下十次呢。寧致遠笑著說,凡事講道理,其實老百姓心里是明白得很的,只是有時為利益想通過堅持達到目的而已,他激動你就平和,他平和你就強勢,把握好這個節奏,工作做通的可能性就很大了。
雷德剛和肖世學相視一笑,不約而同地說,書記您在基層工作時間不長,怎么會有如此經驗呢?他淡淡地笑著說,我也是農村長大的,在石橋鎮掛職兩年期間,基本上每天給老百姓在一起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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