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6:制衡
顧江年的一句愚鈍讓這位上位者多看了他幾分,這種觀看與打量不同,倘若是這人打量他,顧江年定當(dāng)會有所感覺。
可此時,這人面含淺笑的望著自己與打量二字相隔甚遠(yuǎn)。
若非他們二人之間已經(jīng)有過一次不甚愉快的交談,顧江年都要懷疑這人是否真的是請自己喝茶來了。
“中國文化上下五千年,古代帝王用來穩(wěn)固江山的手段數(shù)不勝數(shù),但經(jīng)年不變的只有一條,顧先生知道是哪條嗎?”上位者溫和的話語響起。
讓顧江年端在手中的杯子顫了顫,明明是一杯溫度適中的茶水,可他此時卻覺得有些燙手。
很顯然他知道這位上位者所要說的話是什么,但此時他不能表明出來,只是謙虛道:“請閣下指點。”
成年人之間的關(guān)系,一旦涉及利益,連帶著標(biāo)點符號都在冒著黑水。
上位者唇邊的笑意深了深,望著顧江年未言語,反倒是俯身,從沙發(fā)旁邊的實木矮幾上放著的一摞書里抽出了一本書,緩緩的推到顧江年跟前。
動作緩慢,而又帶著幾分堅定。
顧江年定睛一看,是一本精裝版的《昭君出塞》。
歷史上。古代帝王用來鞏固江山的手段頗多,但經(jīng)年不變的一條便是聯(lián)姻。
一時間辦公室里的氣氛沉默了。
這位上位者望著顧江年,抬手喝了口茶水;“有所求便有所出,參考古代帝王的各項英雄事跡,顧先生覺得我走這條路可不可取?”
“一個時代有一個時代的做法,無可取與不可取之論。”
“那顧先生覺得現(xiàn)當(dāng)代我們該有何做法?”
上位者抓著顧江年的話反問回去。
“那得看閣下想要什么了,”顧江年話語不卑不亢。
辦公室里的沉默如同夏日里戛然而止的狂風(fēng)暴雨,那種靜默往深處想都是彼此之間在內(nèi)心深處用骯臟污穢的話罵對方傻逼。
可偏偏還干不掉這傻逼。
上位者沉著冷靜,顧江年四平八穩(wěn)。
太極約莫著打的太上老君都看不下去了,讓一只飛鳥撞到到辦公室的玻璃窗上,哐當(dāng)一聲,將一只清醒著自由自在翱翔的鳥兒撞得懵逼了,撲閃的翅膀嘩啦了幾下又飛開了。
“自古以來,歷代帝王,王侯將相,求得不過也是個名垂千古罷了,顧先生覺得我想要什么?”
“顧某愚鈍,”上位者今日不管拋出任何話顧江年都不會順著那句話去接,談判的技巧被他運(yùn)用得淋漓盡致。
“到底是顧先生愚鈍,還是顧先生不敢在我跟前聰明?”
進(jìn)退之間,顧江年無疑都是在保存實力。
他深知,與眼前的這位上位者做斗爭,不管自己能力如何,贏也是輸,輸也是輸。
楚兵去而復(fù)返,來時,手中拿了份文件,看了眼安顧江年。
伸手遞給當(dāng)權(quán)者時,那略微凝重的一眼讓顧先生的眉頭不自覺的攏了攏。
這一眼或許并不是什么好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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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點,姜慕晚在觀瀾別墅額書房里呆了大半個小時,喂了貓,接了一通來自付婧的問候電話,二人聊了許久。
七點四十五,她起身,上樓洗頭頭洗澡。
一系列的洗漱個工作忙完以至八點四十五分整。
吹完頭發(fā)九點過五分,將放下吹風(fēng)機(jī)準(zhǔn)備下樓吃點什么的人看見了梳妝臺柜子里靜靜躺著的數(shù)盒面膜,想起這是顧先生連夜讓人去買的,她難得的,在自家先生被二請進(jìn)宮時,還有閑情雅致敷個面膜。
若非顧江年臨出門時她鬧了那么一番,端著水杯上來的蘭英看著穿著睡袍敷著面膜靠在貴妃榻上玩手機(jī)的人時,定然會懷疑這依舊是想名正言順的繼承先生財產(chǎn)而后坐著先生的專機(jī)去海島穿著比基尼泡小奶狗的太太。
姜慕晚的憂心在此時被熱水摁了下去,緊繃了數(shù)日的人泡個澡起來渾身毛孔都舒暢了。
敷著面膜躺在貴妃榻上時險些沉沉睡去,若非蘭英進(jìn)來打擾這么一下,她鐵定是跟著周公手牽手約會去了。
“幾點了?”朦朧的嗓音傳來時,蘭英心頭咯噔了一下。
原以為她只是想想,沒想到自家太太還真是能心安理得的迷糊過去了。
“十點差五分,太太,”蘭英道。
靠在貴妃榻上的人緩緩起身,伸手掀掉臉面上的面膜:“有吃的嗎?”
“有的。”
十點三十分,蘭英端出了一碗西紅柿牛肉面,面是面,湯是湯,看起來便讓人食欲大增。
一碗簡簡單單拿的牛肉面愣是被蘭英做成了色香味俱全的的美味佳肴。
姜慕晚這碗面,吃的極慢。
慢到什么程度?
慢到蘭英將廚房收拾干凈了,這人手中的面,才去了四分之一。
速度堪比蝸牛。
十一點整,姜慕晚擱下手中筷子,面見底了,湯也見底了。
此時蘭英不免發(fā)出一聲感嘆,速度雖慢,可吃的卻是極為干凈的。
觀瀾別墅的落地鐘在她擱下筷子時,敲響了十一點的鐘點聲。
落地鐘的鐘芯左右搖擺,發(fā)出“咚咚咚”的聲響,整整敲了十一下。
初見這個鐘時,姜慕晚還不免感嘆,感嘆顧江年真是人傻錢多斥巨資來了這么個二十世紀(jì)五十年代的“時尚品。”
買這個鐘跟把人傻錢多四個字寫在腦門兒上沒什么區(qū)別。
顧先生說她沒品位,不識貨。
姜慕晚覺得他在放屁。
現(xiàn)如今來看,顧太太的意識有那么一點點向著顧先生靠攏的這個意思。這個鐘雖然占地方不好看,又要年代感,以前覺得把一個上世紀(jì)的古董搬回家跟整個棺材回家沒啥區(qū)別。
可現(xiàn)如今,她覺得,是個好東西。
人就是這么犯賤的物種。
有些東西看著看著就不喜歡了。
有些東西看著看著就喜歡了。
“十一點,”顧太太曲起指尖在桌面上緩緩的敲了兩下。
那咚咚作響聲,讓蘭英聽著一陣發(fā)麻。
“該回來了。”
姜慕晚話語剛剛落地,院子里有一道車燈打過來,透過大大的落地窗照進(jìn)餐室。
女主人見此,嘴角微微勾起,穿著真絲睡袍的人緩緩地推開椅子起身,向著門口而去。
無論是挺拔的背脊還是優(yōu)雅的姿態(tài)均是給人一種勝券在握的美感。
更甚是有一種天下唯我獨尊的東方不敗之感。
姜慕晚的美,皮相占了七分,骨相占了三分。
時常有人說,如果姜慕晚如同宋蓉一樣皮相與骨相各占三分,那這首都啊!只怕多的是少男傾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宋蓉年輕時是尤物。
姜慕晚又何嘗不是?
姜慕晚行至別墅大門口,伸手將門打開,遠(yuǎn)遠(yuǎn)的便見顧江年著一身黑色大衣跨大步而來你。
更深露重,寒氣浸濕了他的肩頭。
細(xì)細(xì)微微的水珠落在羊絨大衣上,密密麻麻的排布在一起。
男人進(jìn)屋,反手將門帶上:“涼。”
剛準(zhǔn)備低頭換鞋,見姜慕晚張開雙手欲要過來,伸手擋了人一把。
剛洗完澡的人蹭到他身上來,染了寒氣感冒了,回頭心疼的還是他。
“談妥了?”
“恩,”男人換好鞋,伸手接過蘭英遞過來的熱毛巾擦了擦掌心,脫了身上的大衣遞給人,這才牽起姜慕晚的掌心往屋子里去。
“有附加條件嗎?”她問。
顧江年搖了搖頭:“沒有。”
宋家手中只要有這位上位置想要的東西她們就有談判的籌碼,老爺子安排好了一切,最壞也不過是個退出江湖罷了。
放手一搏,能剩下的都是自己的。
“我猜,她會把梅家扶起來制衡宋家,”姜慕晚在揮退了蘭英之后同顧江年道。
宋家的科研地位在首都無人能及,這是當(dāng)權(quán)者最為懼怕的地方,一旦宋家倒了,那么整個首都的科研界必會到了大半江山。
他需要宋家,但這需要中又夾雜著點點的懼怕。
能讓一個上位者左右為難左右糾結(jié)的地方,絕不會是因為當(dāng)初那點點的感情,如果他是一個有感情的人,這么多年也不會憑借著陰狠的手段,踩著無數(shù)人的尸體上了這個高位。
真正能讓他糾結(jié)的是宋家他想動,但又不敢動。
所以,即便將人拉到麾下了,也會使盡手段磋磨一番。
顧江年這番去總統(tǒng)府,是往后退了一步,且這后退一步的結(jié)果是將宋思知手中研究多年的成果拱手送給了梅家,簡言之,送給了梅瑤。
給了梅家一個能與之平起平坐的機(jī)會。
膈應(yīng)嗎?
膈應(yīng)。
可為了宋家其余人,宋思知即便是膈應(yīng)也會答應(yīng)這個要求。
他永遠(yuǎn)都記著楚兵送老爺子回來那日說的那番話:【當(dāng)權(quán)者不缺弄死宋家的機(jī)會,缺的是能制衡住宋家是契機(jī)。】
楚兵這話很明顯,希望宋家退一步。
保平安。
正所謂樹大招風(fēng),即便宋家這些年不參與權(quán)政斗爭,一心只為國家,只為科研,可也有讓人畏懼的資本不是?
無論是哪朝哪代,皇權(quán)穩(wěn)固是江山固定的一個重要前提條件,歷史中并不缺乏案例。
商鞅手握改革派勢力一家獨大,被秦惠公滅掉;明朝徐階敗于高拱,高拱敗于張居正,張居正敗于萬歷皇帝;康熙朝索額圖與明珠相爭,勢力此消彼長,循環(huán)往復(fù),最終兩黨消散,皇帝獨掌權(quán)勢。
當(dāng)政權(quán)之間開始逾越統(tǒng)治階層的層次,威脅到自己統(tǒng)治力量的存在,制衡之術(shù)便開始布局。在唐朝,制衡之術(shù)發(fā)展到頂峰,一朝兩相四將,這便是最高端的權(quán)衡,分衡,分權(quán)。而此時宋家的名望威脅到了這位上位者,人們在提及上位者時必然會帶上一句宋家。
就像唇齒,更像甲乙。
就好像這位上位者離不開宋家。
人們在提及這位當(dāng)權(quán)者坐上權(quán)力的巔峰時,不免會感嘆一聲宋老爺子當(dāng)年的遠(yuǎn)見。
久而久之,便有人分不清到底誰是誰的附屬品。
所以即便在宋家明確的表示會站在當(dāng)權(quán)者這邊時,這位上位者仍舊是心有不安。
直到今日直到顧江年坐在總統(tǒng)府的辦公室提出這番言論時,夏以深難得的表露出了詫異。
當(dāng)所有的一切都開誠布公的放到臺面上的言語時,無疑是將內(nèi)心都剖析開來,也幸好是顧江年善于談判。否則,若是一個不好。
只怕是會惹來殺身之禍。
一家獨大,注定不會長久。
而幸好,宋家沒有如歷朝歷代的那些王侯將相一樣為了此事葬送了全家的性命。
在屋子里站了會兒,顧江年渾身熱乎起來了,才伸手將人拉到懷里來,伸手摸著姜慕晚的腦袋,忽然之間覺得一顆心都安了。
“宋家往后退一步,不是什么壞事,”顧先生寬慰著人,似是怕姜慕晚心中有何想法。
“我知道,”姜慕晚道。
“我很抱歉,蠻蠻,”如果不是他從中插這么一腳跟席家牽扯上的關(guān)系,上位者也不會緊追不舍,將宋家逼至如此境地。
“與你無關(guān),”姜慕晚抬手落在了顧江年的腰肢上,又道:“我跟宋思知不管嫁給誰都會走上這條路,但我不敢保證,如果這個人是別人,他還會不會如你一般有擔(dān)當(dāng)如你一般替我考慮。”
顧江年微微嘆息了聲,將人又摟緊了一分。
唯獨他自己知曉,這聲嘆息意味著什么。
也只有他自己知道為何會有這聲輕嘆。
深夜的觀瀾別墅,燈火通明,傭人未眠,警衛(wèi)未睡。
夫妻二人站在客廳里相擁很久很久。
久到姜慕晚腿腳發(fā)麻,久到蘭英又進(jìn)了廚房,又端了一碗面出來。
姜慕晚跟顧江年這日,角色互換了,往常是顧先生照顧顧太太飲食起居。
而今日,顧太太成了照顧人的那一位,雖說這照顧有點不盡人意,但顧先生還是接受了。
比如,顧太太拿睡衣時,只拿了睡衣,內(nèi)里換洗衣物給他省了。
再比如,顧先生用完這頓遲來的晚餐,顧太太將碗收進(jìn)廚房,只是將碗收進(jìn)了廚房而已,筷子還完好的握在顧先生手中。
諸如此類,實在太多。
若是一一細(xì)說,唯恐惹人炸毛。
顧先生只好規(guī)勸自己,忍受這難得的且并不會漫長的“被伺候”生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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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爺子在兩日后出院,避免鬧出太大的動靜,選擇夜間離開,靜悄悄的,未曾驚動任何人。
大病一場,難免身體虛弱。
宋思知因著宋家做了抉擇,索性,研究說都不怎么去了,如往常一般住在研究室的情況在近段時間恐怕是不會再發(fā)生。
不僅不會發(fā)生,她還在規(guī)劃著等老爺子身子好了,要去彌補(bǔ)一下自己這么多年來缺失的假期。
有此想法,難免會策動姜慕晚。
而顧江年這幾日,將人看的極緊,就怕宋思知將毒手伸向姜慕晚。
且最為令宋思知舒爽的事情在與,索性,他就破罐子破摔了,反正顧江年也不是她的金主爸爸了,一張嘴怕前面沒摸上去的砒霜都摸上去了。
淬著毒似的跟顧江年展開了為期不定的斗嘴生涯。
用她的話來說,農(nóng)民翻身把歌唱。
好不容易踩到地主頭上,不拉屎撒尿怎么行?
十二月二十日,宋思知研究所開科研成果發(fā)布會,全國現(xiàn)場直播,在如此重要時刻,發(fā)言人本該是宋思知。
而這日,上去的是梅瑤。
宋思知的名字連款都沒落上。
這是侮辱,也是對一個學(xué)術(shù)工作者的踩踏。
可她本人,卻連面都未出。
知情者都知曉這中間發(fā)生了什么,唯獨只有圈外人將熱鬧從頭看到尾。
宋家退了一步給梅家讓出了位置,讓她站到與自己平起平坐的位置上,共享她的科研成果,看她打下來的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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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前面為啥大篇幅的寫梅瓊了吧!
上帝欲要人滅亡,必先讓其瘋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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