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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八章 夜談之世家與儒學(xué)


  李鍪被管寧的話給鎮(zhèn)住了,他一直以為的是三家爭位,沒想到讓管寧這么一說,大位已定了。

  “原來說到底,還是世家,還是世家!”李鍪說道最后,臉色已經(jīng)變得十分猙獰了。

  管寧看李鍪這幅樣子并沒有什么表示,甚至沒有去安撫他,而是將一杯已經(jīng)晾好的溫水放到李鍪的面前,靜靜的等待他將自己的心情平息下來。

  李鍪過了好一會兒,心態(tài)才慢慢的恢復(fù)了之前,整個人散發(fā)的那種猙獰之感才慢慢的淡了下去。

  “安靜下來了?”管寧看李鍪恢復(fù)了之前那般樣子之后,便伸手指了指他面前的水杯,“喝了吧,火氣太大了,容易傷身體。”

  李鍪將杯子拿起來,猶豫了一下還是將它放了回去,水杯落下的那一刻,李鍪的身上竟然出現(xiàn)了一股頹廢之氣,“老頭子,我有些累了!”

  “世家之大,讓你的心,都裝不下了么?”

  “不止!”李鍪露出了一個很難看的笑容,“還有很多,那位高高在上以天下為棋子的魏王,那位隱居幕后,坐看天下風(fēng)云的毒士,還有可能明知必死也要奮力一搏的鄢陵候,我不知道我在這大世之中,算得上是個什么。”

  “你被世家嚇到了,被這世間的那些天才,那些爾虞我詐給嚇到了?”管寧淡淡的問道。

  “是,”李鍪再次伸手將水杯端起,“咕咚”一口將水喝了干凈,“老頭子,我若說我不是什么寒門那邊對不起你,這種事我不干,但是我若是接了這寒門的牌子,與天下為敵的事情,我不敢!”

  管寧看著對自己袒露心扉的李鍪,再次變得無悲無喜了起來,這個時候門口卻是傳來一個聲音,“蹲門口聽了這么久了,能讓我進(jìn)去了么?”

  說完之后,田豫也不等管寧的回答便徑直推開房門走了進(jìn)去,然后往李鍪身邊直接席地而坐,還順手將他身邊的杯子拿了過來給自己續(xù)上一杯熱水慢慢喝了起來,顯得十分的自然。

  等田豫將杯中的熱水都喝干之后,李鍪和管寧兩人還在那里相對而坐一聲不吭,田豫搖頭笑了一下。

  “管師你又何必嚇唬他呢,他還只是一個年輕人,現(xiàn)在若是將他嚇跑了,是來接過你寒門的大旗呢。”

  “若是就這樣便將他嚇到了,那么寒門的大旗,他扛不住!”管寧沒有惱怒,但是說出來的話語,卻是讓李鍪有些汗顏。

  田豫輕輕的拍了拍李鍪的肩膀,示意他不要太難受,“既然你們剛剛說到了世家,那么田某也湊上兩句,漢隆你既然知道世家之強(qiáng)盛,那么漢隆你可知道世家是如何形成的?”

  “祖上榮耀,福澤子孫!”

  “你說的那是世家子,可不是世家!”田豫搖了搖頭,繼續(xù)說到,“當(dāng)今世家分兩種,一種是老牌世家這種,祖上便是先賢至圣,這數(shù)百年里雖然飽經(jīng)風(fēng)雨但是傳承未斷,延續(xù)至今,如同孔家,荀家等。

  第二種,便是后起之秀了,他們傳了不過數(shù)代,時間不過百年,他們的初代家主或名噪一時,或為當(dāng)代俊杰,一人之力加上數(shù)代的努力,造就出了一個家族,最出名的便是潁川陳家。”

  李鍪聽田豫說的一愣,“潁川陳家不是傳自戰(zhàn)國齊王后裔么?”

  “我呸!”田豫十分不屑的啐了一口,“陳寔老先生若是說他有齊王田氏的血統(tǒng)也就罷了,若是說什么嫡傳,那就真真兒的太過分了些,雖然我當(dāng)時年歲尚小,但是田某還是知道陳寔老先生幼年也差點餓死街頭之事!”

  “這...老頭子之前倒是說過陳寔老先生幼年貧困之事....”李鍪點了點頭,回想起了什么。

  “老頭子...”田豫用很奇怪的眼神看了一眼一臉嚴(yán)肅的管寧,然后繼續(xù)說到,“正是如此,陳寔老先生便是最好的例子,早年的陳老莫說什么世家望族,什么齊王田氏后裔,他連寒門都算不上!

  但是就是這般的一個任務(wù),憑著自身的天份以及過人的努力,再加上一些機(jī)緣,不說創(chuàng)立潁川陳家之事,單說當(dāng)年陳老先生這個人,他只要微微一跺腳,大漢文壇都要如同地龍翻身一般!漢隆,你可知道這是什么意思?”

  “是...陳老很厲害?”

  田豫搖搖頭,“是陳寔老先生先要做到成為大儒,然后成為天下名宿,最后才創(chuàng)立了陳家成為了潁川陳家的家主罷了。”

  “可是就算陳寔老先生學(xué)究天人可比先賢,依舊還是在世家面前低了頭,不是么?”

  田豫沉默了一下,再度給自己續(xù)了一杯熱水,“這只是他的選擇,那個時候的陳老已經(jīng)不單單是一個大儒了,他還是一個父親,一個丈夫,乃至一個祖父,或許陳老年輕的時候敢執(zhí)筆仗言天下,但是當(dāng)他身后有了家人之后,便不能再這般了,而且我們也沒有資格去斥責(zé)他什么。”

  李鍪張嘴想要反駁,但是卻不知道該怎么說,為大義么,當(dāng)初因為母親的存在,自己在村里子哪怕不受殆盡,被人各種欺負(fù),他也從來沒有試圖防抗過哪怕一次,不是因為不敢,而是因為不能,所以田豫說沒有資格去責(zé)怪他,李鍪說不出反駁的話來。

  田豫見李鍪沒有反駁他,不由的暗地點了點頭,至少這個孩子是個懂事的,“所以漢隆,剛剛你被你家這個老頭子給坑了你知道么?”

  “嗯?”

  田豫無視了管寧突然變得鋒利的眼神,拍著李鍪的肩膀說道,“之前管師只告訴你這個世間多么險惡,這個亂世多么不公,世家的力量是多么的強(qiáng)盛,寒門子弟寸步難行,這當(dāng)然都是真話!

  但是猛虎會多看螻蟻一眼么?世家當(dāng)?shù)辣闳缒敲突⒃谏剑烈暼盒鄢怂麄兩磉叺娜耍切┦兰易訉⑻煜露疾环旁谘劾铮阅痴f你一個已經(jīng)是一個獨行俠一般的寒門,就算是當(dāng)年的寒門,這群家伙估計都不會放在心上,他們,可不會對你多看一眼!

  但是僅僅是這般么?他們看不起你,世家看不起寒門,所以寒門便可以消散人世間了?所以你李漢隆便可以喪失信心,從今往后如同行尸走肉一般了么?

  世家看不看得起寒門,和我寒門有何干系,難不成我寒門的弟子豁出性命去拼搏的就是讓他們看得起?我等博得是封侯拜相,我等要的是名留千古,和他世家有什么關(guān)系,用得著他們在這里對我等評頭論足!”

  李鍪第一次聽到這種話,從小他娘告訴他的是,要懂事,要知禮,要照顧父母,不能自私自利,從來沒有人如同今天的田豫一般告訴他,你現(xiàn)在所做的一切都是因為自己,也僅僅是因為自己,這和他之前聽到的所有話,都不一樣,但是這卻又讓他仿佛想到了那個懵懂少年,進(jìn)山狩獵之時暗暗的告訴自己,想要做一個大將軍,因為那樣看著很威風(fēng)。

  管寧看著眼前的兩人,原本輕叩在桌案上的手已經(jīng)不知道什么時候握成了拳頭,但是田豫卻是沒有給他說話的機(jī)會,直接一巴掌將李鍪那飛向天外的神魂給打了回來,“漢隆,莫要小覷了自己,你可是當(dāng)代大儒管寧的弟子,這份機(jī)緣便不比任何人差上分毫了,哪怕現(xiàn)在時機(jī)不對那又如何,你還年輕,你有大把的時間讓自己成為人上人,等到了那一天,你自己或許也會成為世家,但無論如何,你都不該被幾句話給嚇住!”

  “世家?”李鍪深吸了一口氣,“某這個寒門子弟,還能成為世家,那豈不成了笑話么?”

  田豫卻是沒有被這個笑話逗笑,而是很認(rèn)真的說到,“這便是世家的第二個特性,世家是不會覆滅的,永遠(yuǎn)不會,你現(xiàn)在是一個寒門,如果你足夠優(yōu)秀并且足夠努力的話,要么你泯滅在這個亂世,要么你功成名就,也稱得上世間俊杰。

  那么再然后呢,你會娶妻生子,你會有自己的孩子,孫子乃至更多,這個時候的你便不再是一個人,而是一個家族,如果你的孩子上進(jìn),那么有你的福澤在前,他的努力在后,如果你活的時間夠長,或許你們父子還能成為一段佳話,久而久之,哪怕你不愿意,你這一脈也會成為一方豪族乃至一世家!”

  “呵呵...”李鍪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不斷的搖頭苦笑,“呵呵...那我們這些寒門存在的意義又在哪里?”

  “你在問誰?”

  “我當(dāng)然在問你!”李鍪那赤紅的眼睛已經(jīng)再度變得有些妖異了。

  田豫盯著李鍪的雙眼,搖頭一笑,“你存在的意義,你為何活下去,這種問題你不去問你自己,為什么要問我這個外人?”

  “我....”

  “你又不是為了我而活?寒門存在是因為世間的東西就這么多,分的人多了,世家拿到的就少了,所以他們編制了一個好大的網(wǎng),將這個天下一點點的籠罩,但是這和你這個無名小卒有什么關(guān)系,就算你不是寒門,那就可以讓自己隨意被人欺負(fù)了?就可以茍延殘喘的活下去了?就可以活過一天是一天了么?

  寒門就是一群不甘平淡,不甘任人欺凌的家伙,抱成一團(tuán)去搶奪本就應(yīng)該屬于我們的東西的一群人,你可以選擇加入,你也可以選擇不加入,但是無論你是不是這個寒門子弟,你都不會屈服的,因為你是李鍪,因為你是李漢隆,因為你是那個在飛狐峪拔刀邀戰(zhàn)只求一死的大漢李鍪。

  你若是甘于平凡便不會出現(xiàn)在幽州,你若是愿意得過且過便不會給著管師和王越吃這么多的苦了,你明明明已經(jīng)在做了,你為什么還要不停的告訴自己對手有多么恐怖呢?”

  李鍪慢慢的咬緊了牙關(guān),他不知道該說什么了,今天他聽到的話太多太多了,他心中的那個世界崩塌了一次又一次,他需要時間,也需要自己好好的捋一捋,今天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夠了!”管寧看田豫還要再說直接怒吼一聲將他打斷,同時也將開始頭痛的李鍪給救了回來,“剛剛談?wù)撊宓勒務(wù)摰暮煤玫模醯哪阋粊砭驼f起世家來了,我寒門之事還輪不到你來插嘴!”

  田豫這個時候卻是沒有給管寧多少面子,“某,田國讓,也是寒門子弟!”

  “哼,我還以為你田國讓和徐元直一樣,都不認(rèn)寒門這個牌子了。”

  本來已經(jīng)打算閉嘴的田豫突然聽到徐元直這個名字,眼睛直接瞇了起來,“管師您作為寒門魁首,也好意思提徐元直之名么?”

  “某家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徐元直本來在玄德公麾下呆的好好的,也算得上是君臣想得,程仲德自己快死就死吧,臨死非要拉個墊背的,將徐元直也給哐了過來,現(xiàn)在倒好,徐元直一言不發(fā),程仲德死不瞑目,看看你們這群老家伙干的好事!”

  管寧聽田豫說完之后眉頭直接一挑,“田國讓,你要是這么說的話,咱們可就要論論了,徐元直去魏王麾下真的只是因為程仲德哐了他的母親?那劉玄德攜民渡江,那民是什么民,別人不知也就罷了,你若是說不知道那可說不過去了,程仲德他也是一片好心,只不過那徐元直他不識好歹罷了。”

  田豫讓管寧這話噎了一下,當(dāng)年當(dāng)陽之事,劉備做的的確不仗義,明知道必敗無疑,還非要帶著百姓同行,若只是如此也就罷了,沿途將所有的世家豪門統(tǒng)統(tǒng)挾裹上了,誓要將荊州的資源一點不給曹軍留下,若非是如此,恐怕那群人也不會將劉備的家小給坑害了,若非是趙子龍護(hù)衛(wèi)得力將甘氏和劉禪給帶了出來,劉備那年丟的可不只是兩個女兒那么簡單了。

  “玄德公不過是變得狠辣了一些罷了,若是在如同之前那般實誠,豈不是要被人吞的骨頭都不剩了?”

  “那你這位玄德公變化可夠大的。”管寧滿臉的冷笑,讓田豫十分的不舒服,“在荊州行那坑蒙拐騙之事不說,聯(lián)合益州之人坑害自己的同族兄弟,事后還要用益州之民脂民膏封賞自己的有功之臣,就是那些益州世家?”

  “最后不是沒有封賞么?”

  “對,為了這個,你那個好兄弟趙子龍差點被自己人的涂抹星子給淹死,馳援益州的一路主帥最后落了個翎軍將軍,就連親衛(wèi)長這個身份都讓給了陳到,還真是君臣相知啊!”

  “管幼安!”田豫一巴掌拍在了桌案上,頗有一種怒發(fā)沖冠之感,那大粗氣喘的一度讓李鍪考慮要不要先出去,要不然一會兒他們打起來了自己幫誰都不太好。

  畢竟無論從哪里講李鍪都覺得自己應(yīng)該幫老頭子,但是看了一眼那桌案上的裂痕,李鍪吞了一口口水,真的表示就算自己豁出全力,估計都打不過田豫一只手。

  田豫這副樣子把李鍪嚇得不輕,都忘記自己剛剛還在思考人生,但是卻在管寧那里完全失效了,管寧淡然的喝了一口水,然后眼神平淡的看向了田豫,“若是聊不下去了,就走吧,少在我這里咋咋呼呼的。”

  田豫瞪了管寧半天,然后再次“砰”的一聲錘了一下桌案就轉(zhuǎn)身離去,直到出門都沒有說一聲告辭。

  “不知禮法的小子!”管寧看著田豫摔門而去不由的撇了撇嘴。

  管寧的嘟囔李鍪沒有聽見,但是田豫的離開到真的讓他長出了一口氣,“老頭子,咱下次能不能別和國讓將軍這般,萬一他沖動了,明天你就得帶著斗笠出門了,畢竟這么熟了,你也不好責(zé)備他。”

  “哼!”管寧不屑的冷哼了一聲,“若是上陣殺敵某不如他田國讓,但是若論氣力角力,某當(dāng)年也曾游歷天下,現(xiàn)在也算不得什么柔弱書生!” 管寧這么說,李鍪才想起來,自己口中的這位“老頭子”也是身長八尺有余,體格健碩之輩。

  “現(xiàn)在你們這些大儒都是這種人了么?一個個不老老實實的坐而論道,怎的動不動就要抄家伙?”

  “諸子百家哪個不是應(yīng)運(yùn)而生,就連現(xiàn)在大行其世的儒家不也是當(dāng)年董仲舒幫助武帝忽悠民眾用的么,什么時候坐而論道成了儒家的標(biāo)準(zhǔn)?若是如此那孔圣人還不得氣得從墳?zāi)估锱莱鰜砻矗俊?br />
  “老頭子...你這么編排先賢真的合適么,小心被人用涂抹星子淹死。”

  “若是讓某尊敬,好得也要有一個尊敬的理由!”管寧現(xiàn)在的態(tài)度讓李鍪嚴(yán)重懷疑他是不是偷著喝酒還喝多了,“儒家自孔孟二圣之后,就仿佛跑偏了一樣,號稱集儒家之大成者的荀子卻教出了兩個法家先賢,這也就罷了。

  董仲舒另辟蹊徑以儒家為骨,陰陽五行為框架生生走出了一條天人感應(yīng)這種江湖術(shù)士的路數(shù)來,這也就罷了,最后生生喊出一句君權(quán)神授,直接將儒家賣給了武帝!”

  管寧咕咚喝了一大口水,繼續(xù)說到,“董仲舒還可以說是苦心孤詣的想要將儒學(xué)發(fā)揚(yáng)光大,所以和朝廷合作,他成功了,雖然違背了孔孟二圣的初心,但是也算是完成了他們的遺愿。

  但是現(xiàn)在呢,一群不知道從哪里冒出來的“大儒”成天捧著莊子的學(xué)問解釋《易經(jīng)》,他們也不怕晚上睡覺的時候被姬昌托夢給掐死,不想做事就說不想做事,還非要給自己找上一些光明正大的理由,都是一群什么玩意,假以時日,這群禍害一定會遺臭萬年的!”

  李鍪看管寧說的激動,趕緊走上前去輕撫他的后背給他順著氣,生怕管寧太過于激動給抽了過去,那就真成了一個笑話了。

  管寧也知道自己剛剛太激動了些,借著李鍪的手勁兒,慢慢的將心緒平復(fù)下來,然后撫著自己的長須嘆息到,“漢隆,若是有一天你也成了一個大儒,你要切記一句話,做學(xué)問是為了生活的,而不是給別人看的,若是有一天,你也和那群算儒一般,成天研究如何將黃老之道和儒家結(jié)合,不做實事的話,老頭子我就是死都合不上這雙眼睛!”

  “老頭子瞎說什么呢,你一定能長命百歲,沒準(zhǔn)活的比我還久呢,再說了某這一介武夫,哪里能成為什么大儒,難不成現(xiàn)在大儒收人都這么沒水平了么?”

  “你以為當(dāng)一個大儒很難么?”管寧剛平息下來的怒火又起來了,冷哼一聲罵道,“現(xiàn)在一群酸人在干什么,用莊子來研究《易經(jīng)》,你以為他們是為了什么?”

  “不是為了學(xué)問么,這種事....也不是第一次了。”

  “的確不是第一次了,儒家在不斷的變化,這毋庸置疑,孔圣人建立了儒家,但是他用一生的游走證明了他那一套在世間行不通,所以孟圣做出了第一次的改變,讓儒家融入了這個世間,這是進(jìn)步!

  但是這仍然不夠,所以集大成著的荀子開始了第二次變革,他摒棄了一些思想,加入了法家的元素,成果斐然,戰(zhàn)國之時數(shù)位君主希望能夠得到他的幫助,只不過他放棄了罷了,但是他教出了兩個優(yōu)秀的弟子,雖然他們是法家的先賢,但是荀子之名帶著儒家第一次走進(jìn)了上位者的眼中。

  進(jìn)而匆匆百年時間,法家走向了輝煌證明了自己,但是儒家也不遑多讓,高祖奪了天下之后,叔孫通走向了政壇,帶給了當(dāng)時高祖最需要的儒家之禮儀,幫助他定下了上下之分!

  這是儒家第一次正式的入住朝堂,但是那個時候朝堂之上不只有儒家一脈,兵家自不用說,法家更是獨樹一幟,而文景二帝更是喜歡道家一脈的黃老之道,所以儒家選擇了一路蟄伏,不過蟄伏不代表停止不前。

  漢隆你可知道董仲舒為什么要將儒家和陰陽家的學(xué)識融入在一起,要知道孔圣人最討厭的就是陰陽家的那一套了。”

  “為了武帝?”李鍪頗有些猶豫的說著,倒不是他不肯定這個答案,而是覺得現(xiàn)在說這個話,他總擔(dān)心門外突然沖進(jìn)來一批人將他們爺倆給下了大獄!

  “應(yīng)該說是為了他自己,為了儒家!”管寧糾正了李鍪一下,“武帝不同于文景二帝,且不說那心中的宏圖和文韜武略,單單是上位,武帝便是一路坎坷,從上位之前到上位之處,他身邊的威脅就沒有停止過,所以武皇帝除了匈奴這個大敵意外,最讓他頭痛的便是他的那些同族兄弟還有后宮的那幾位了。

  所以早早就看出此事的董仲舒便另辟蹊徑,將民間的陰陽學(xué)說與朝堂上的儒家相結(jié)合,以儒家為骨,陰陽五行為血肉,重新改變了儒家的宗旨和含義,雖然新儒家可能會讓孔圣人氣的從墳里跑出來,但是不得不說,君權(quán)神授讓武帝一舉坐穩(wěn)了皇位,同時也讓儒家正是成為百家之首!”

  “這不是很好么,儒家數(shù)十代先賢的努力終于在董仲舒的手中實現(xiàn)了,您為什么還是對他有這么大的怨氣,您也是儒家之人啊!”

  “董仲舒讓儒家正是成為了百家之首,不管用的什么辦法,他都是儒家的功臣,這一點毋庸置疑。”管寧并沒有否認(rèn)董仲舒的功績,但是對董仲舒的怨氣也是絲毫不少,“董仲舒太過分了些,他讓儒家成為了百家之首這就夠了,但是他卻不死心,他要的是罷黜百家,獨尊儒術(shù)。

  儒家不能沒有對手啊,儒家也做不到百家的事情,現(xiàn)在還好,百家雖然被罷黜了,但是道家,兵家,法家還有人在默默的支持,還不至于出什么大亂子,但是一些學(xué)術(shù)已經(jīng)斷了,陰陽家的子孫捧著一本《周易》在大街上招搖撞騙,名家的后代只能靠耍嘴子過活,縱橫家的使節(jié)改行開始靠動手了,而墨家一脈幾乎都看不見了,還被罵做奇 淫 巧 計,雜家....呵呵,更是被說成小道。”

  “這樣不好么,我們畢竟也是儒家的子弟,儒家好,我們不應(yīng)該開心么?”李鍪實在是不懂管寧為什么這般生氣。

  “開心?管子曾說過,夫民別而聽之則愚,合而聽之則圣。現(xiàn)在的儒家已經(jīng)有了目無余子的苗頭,你以為那些世家子為什么成天目中無人的,他們沒有對手,自然就變得傲氣,變得目中無人了,現(xiàn)在儒家也是如此。

  你看著吧,長此以往下去,儒家便從一個利國利民的學(xué)術(shù)變成禍國殃民之道了。”

  李鍪聽完之后臉皮不停的抖動,他實在是感覺管寧是在杞人憂天,儒學(xué)一脈,最重要的就是修身養(yǎng)性,最重要的就是明禮儀,知禮法,若是說名家那群杠頭們會禍國殃民李鍪是信得,但是儒家....這么溫和的流派,怎么可能?

  管寧回頭一看李鍪這幅樣子就知道他絕對沒有放在心里,但是管寧也沒辦法說什么,李鍪畢竟沒有如何正統(tǒng)的學(xué)習(xí)過儒家之道,他的學(xué)識和能力也實在是到不了那一步,只能無奈的嘆息了一聲。

  “早些回去睡吧,今日你聽到的也太多了,回去好好想想吧,很快,我們就要離開這里了。”

  “諾!”李鍪躬身行了一禮,便慢慢的退了出去,輕手輕腳的將房門關(guān)好。

  剛剛還吵吵嚷嚷的屋子,頓時就只剩了管寧這個孤單單的老人在里面了,管寧仰頭看著漆黑的房梁,實在是有些心情落寞。

  李鍪走出房間之后,也沒有直接回到自己的房間,而是就在院子里緩緩而行,沒有什么目標(biāo),沒有什么想法,就吹著微風(fēng),在院子里不停的溜溜達(dá)達(dá)。

  直到走到院子中的涼亭處,才停下來。

  倒不是因為涼亭有什么風(fēng)景迷人,也不是涼亭有什么人在等候他,而是在這個算得上是漆黑的夜晚下,涼亭之中一個一襲白衣的人在翩翩起舞,手中揮舞著一把長劍,還有一陣刺耳的聲音傳來,應(yīng)該是有人在撫琴吧,只不過真的很難聽。

  黑夜,白衣,起舞,難聽的琴聲,這時候李鍪后背突然傳來一陣涼爽,她腦海里直接蹦出來一個詞語,“陰風(fēng)襲來!”

  兩股顫顫的李鍪伸手在自己懷里抹了半天,十分后悔之前為了去見管寧沒有將短刀待在身上,此時摸遍了全身,只有手上的扳指勉強(qiáng)能用,只不過這玩意對鬼魂之物有沒有用,李鍪心里就不敢肯定了。

  “李大哥,你在這干嘛呢?”就在李鍪心驚膽戰(zhàn)的時候,后面飄過來一個聲音,然后李鍪感覺自己整個人都哆嗦了一下,臉色刷的一下就變得煞白了起來。

  這個時候,一張在月光照耀下的“慘白”小臉又從身后伸了出來,若非是李鍪也算得上是膽大,這一下子他恐怕就要兩眼泛白昏過去了。

  “大哥,你沒事吧,臉色怎么這么蒼白?”小家伙再度發(fā)出疑問,這個時候,定下心來的李鍪也看出她是誰了。

  “馨兒,你這大晚上的不睡覺,滿院子的溜達(dá)什么!”李鍪雖然語音盡力的平淡,但是心里還是有些怨氣的。

  “嘻嘻!”張馨兒小眼睛一瞇,“大哥哥你是不是睡蒙了,現(xiàn)在都快寅時啦,我要去廚房做飯了。”

  “寅時了?”李鍪一愣,自己竟然在老頭子的屋子里呆了將近一整晚,果然時間過得快啊。

  “嗯!”張馨兒點了點頭,然后看向了不遠(yuǎn)處的涼亭,“小文欽彈琴還是那么難聽呢,哎,一點沒有田豫將軍彈琴時候的那種感覺。”

  “國讓將軍還會彈琴?”李鍪頗為驚訝,他一直覺得田豫是一個奇人,鄢陵候曹彰對他一直十分的推崇,初見他時,談笑之間,那個讓世子頭痛不已的鮮于輔叩首認(rèn)錯,手捧竹簡之間,將烏桓玩弄于鼓掌之間,千里之外謀定了彰世子的大勝,更是憑著久病之軀,輕松斬殺敵將。

  這讓李鍪感覺,這個田將軍,仿佛就是一個戰(zhàn)場上的王者,也不愧他那北疆戰(zhàn)神之名,但是今天小丫頭張馨兒告訴他,原來田豫會的不只是戰(zhàn)場殺敵,會的不只是戰(zhàn)場殺伐之道,竟然還撫的一手好琴。

  “田豫將軍撫琴特別好聽,雖然我聽不懂,但是感覺特別好聽,讓人熱血沸騰的。”張馨兒那張單純的小臉兒滿滿的都是崇敬。

  小丫頭還想再說什么,就聽見一陣尖銳的琴聲傳來,然后小丫頭小臉兒一癟,“小文欽又要挨罵了,大哥哥你先忙,我要去廚房了,今天來了好多人,我要過來幫忙。”

  李鍪點了點頭,等小丫頭蹦蹦跳跳的離開之后,李鍪也聽見了一陣輕微的訓(xùn)斥聲音,想來就是田豫在訓(xùn)斥文欽。

  緩步走上前去,看見田豫黑著一張臉對文欽不斷的指指點點,小文欽這個時候也十分的老實,站在一旁悉心受教,不敢有絲毫反駁。

  田豫訓(xùn)斥了一會兒扭過頭來就看到李鍪含笑站在一旁,也走了過來,“漢隆和管師說完了?”

  “嗯,老頭子...老師將某家也好生的訓(xùn)斥了一番,這才將我放了出來。”李鍪臉上也有些尷尬,當(dāng)然他說的肯定是假話,但是若是不這么說他也實在沒辦法說出后面的話來,“老師今日頗有些火氣,所以說話之時也難免帶上了不少火氣,所以...剛剛實在是抱歉了。”

  田豫被李鍪說的一愣,突然哈哈大笑到,“你這個小家伙啊,年紀(jì)不大,心思倒是不小,若是管師知道你這大晚上的專門來這里替他為老夫道歉的話,恐怕你少不得要挨上幾句埋怨!”

  “老師數(shù)落學(xué)生,本就是天經(jīng)地義之事,這種連小孩子都懂得事情,我當(dāng)然也能明白。”李鍪說這話的時候,還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當(dāng)擺設(shè)的小文欽一眼。

  田豫也看到了李鍪的動作,不由的咧了下嘴,“你這手指桑罵槐的本事,也是跟著管師學(xué)的?”

  “國讓將軍說笑了。”李鍪被田豫戳破之后也不尷尬,拱手說道,“最近交了幾個朋友,平日里沒少和他們打嘴仗,所以說話也學(xué)了他們幾分,倒是在國讓將軍這里失禮了。”

  “你覺得我和管師之間....不太友好?”田豫盯著李鍪的雙眼問道,眼神十分的銳利。

  “您和老頭子之前,那都是老一輩的事情了,我不知道,也不想去問。”李鍪被這眼神刺著,卻是沒有任何的退縮,“只不過老頭子在遼東這么多年了,從無到有都建了一個村子了,某卻是沒有見過一個寒門之人去過。”

  “你這是...在責(zé)怪?”

  “學(xué)生不敢。”李鍪臉上也掛上了那和善的笑容,只不過配上那雙赤紅的眼睛,怎么看都顯得很是詭異。“只不過是就事論事罷了,就如國讓將軍之前所言,所謂寒門不過是一群抱團(tuán)取暖,互相借力之輩罷了,但是某卻也知道,寒門創(chuàng)立之處,也給了這些人一條出路,雖然這條路是大師兄走出來的,和老頭子沒什么關(guān)系。”

  “大師兄...你是說戲志才那個家伙么,他的確算得上是一個很厲害的人物,寒門之人,必須要承了他的情分。”田豫點了點頭繼續(xù)說道,“你說得對,寒門靠著戲志才與程仲德等人才走向了臺面上,最后卻是對管師之事不聞不問,這是我們的錯。”

  “國讓將軍...這是承認(rèn)了?”李鍪見田豫承認(rèn)的毫不客氣,心里也是一驚,他以為田豫好歹也算得上是一個豪杰,怎么也不會如此的光棍。

  “怎么,某家承認(rèn)的不對么?”田豫呵呵一笑,“還是你這小子覺得,我好歹也是被人稱為什么北疆戰(zhàn)神,應(yīng)該顧及面子,給自己找各種理由各種推脫?”

  “國讓將軍這般的灑脫,小子還真的有些吃驚。”

  “灑脫?這可不是什么灑脫,知錯能改,善莫大焉,這本就是最起碼的東西,哪怕因為種種,我們不能去更改我們所犯下的錯誤,但是好歹我們要去知錯,這也是儒家的底線,我不止是寒門,也是儒家子弟啊。”

  “既然知道錯了,為什么不去改?”李鍪看著一臉笑容的田豫,“若是知道錯了,還不去改正,那么知不知道錯,又有什么區(qū)別!”

  “看來管師的儒家之道,也沒有說通你!”田豫稍微安撫了一下有些激動的李鍪,然后扭頭看向一旁站立的小文欽,“去廚房找些茶湯來,這一晚上光顧著說話了,嘴干了。”

  然后等小文欽走了之后田豫突然想起了什么,頓時猶豫了一下,但是咬了咬牙還是沒舍下臉去將小文欽找回來,而是直接引李鍪入座,“這驛站的涼亭雖然簡陋,但是也算的上能歇腳,坐下說吧。”

  “多謝國讓將軍。”

  “我記得你的表字是叫漢隆對吧,沒事不對我也先這么叫著。”田豫和李鍪先是開了一個不大不小的玩笑緩和了一下氣氛,“對錯之事,并非是我們所看到的那么簡單,有些時候,我們不能只講究對錯。”

  “小人愚鈍,不懂!”

  “舉個簡單的例子,天災(zāi)人禍你總該知道吧,大漢這些年沒少遭罪,下面的災(zāi)民成片成片的出現(xiàn),日子過得生不如死,我想漢隆你應(yīng)該是知道這些的。”

  “知道,小子年輕的時候也是在并州邊境,日子過的,也是十分的拮據(jù),索性我身子還算健壯,平日里也能靠打獵來補(bǔ)貼家用。”

  “正是如此,你有這般本事還經(jīng)常吃不飽,那些靠天吃飯的人,若是碰到了年景不好便只能挨餓等死,當(dāng)然,這個時候,朝廷的作用也就凸顯了出來,朝廷會派兵來賑災(zāi),至少往年是這樣的。”

  “的確,若是大災(zāi)之年,便只能依靠朝廷賑災(zāi)。”李鍪對此還是承認(rèn)的,雖然效果不怎么樣,但是至少朝廷每次都在做。

  “那你可知為何明明朝廷賑災(zāi)了,糧食也發(fā)了下來,可是每年依舊會餓死人?”

  “因為官員貪婪,因為災(zāi)民太多!”

  “因為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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