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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8章 真相


  這哪里是什么翻案的誓言,明明是宣戰的戰書!
  一剎那間,整個大殿安靜,沉寂,壓抑。就像是暴風雨來臨之前,烏云壓頂,極低的氣壓,似乎要把人的心肺胸,擠壓成一團模糊的血肉。
  宇文葉氣得一個仰倒,他呵呵呵地冷笑出聲,笑聲瘆人,透著一股骨子里散發出來的惡意,“你以為你是誰?能在大魏翻手為云,覆手為雨,狂妄至此?”
  被釘在恥辱柱上的玄甲十三軍,既然已經被歷史蓋棺定論,成為臭名昭著遺臭萬年的叛國之軍,那就該乖乖地承擔其罵名,成為人人可以踐踏的污泥塵埃,可以唾罵的糞土屎便!
  王琳瑯的眼眸,微微地一轉,剎那間,似是有萬千星輝乍泄而出,“我是誰?我是大魏的皇后,新玄甲軍統帥,劇作家青蓮散人。只要我愿意,你以及你的同黨,你們手中拿著的東西,就會像是雪片一般,飛出平城,越過黃河,傳遍天下。進而遺臭千年,永垂不朽!”
  “豎子爾敢!”宇文葉怒發沖冠,一雙狡猾如狐的眼睛,第一次失去了平靜與淡然。
  “我為何不敢?”王琳瑯絲毫不退讓,一張如冰霜覆蓋的臉上,皆是畢露的鋒芒,像是尖錐一樣,咄咄逼人,“你們有膽將紅崖谷一役的真相淹沒在浩瀚黃沙之下,我就有膽將你們私底下干的這些勾當,大白于天下,看看你們這身冠冕堂皇的皮囊之下,究竟有著怎樣的一副骯臟丑陋的靈魂?”
  “你————你————”宇文葉用手指著殿中那人,直覺胸口氣血翻涌,太陽穴突突直跳,簡直要爆炸開來。
  這不是陰險狡詐的陰謀,而是堂堂正正的陽謀!
  光明正大地威脅你,可悲的是,被威脅的人,竟然無話可說,無話可辨!因為,這小冊上記載的事情,那些陰暗的,丑陋的,謀財的,殺人的,通奸的種種勾當,全部地屬實!而一旦流瀉出去,大白于天下,他們這些人真地要遺臭千年,萬古流芳了!
  宇文葉的鼻翼一張一翕,呼出來的氣,灼熱異常,呼呼有聲。原本的小眼睛一下子瞪得大大的,死死地盯住王琳瑯,幾乎要噴出火來,將眼前這個可惡的女人,燒得尸骨無存。
  “皇后娘娘,您既然重提紅崖谷一役,想要為玄甲軍平反正名,光憑唇舌功夫,那可是遠遠不夠的!老臣問您,您可有什么人證,物證?”御史大夫是一名忠誠的保皇黨人,見此,眼珠子一轉,立刻出列。
  陛下親政已有數十年,可朝政卻掌握在清河王及其黨羽手中。雖說清河王是陛下的親叔叔,戰功顯赫,威名遠揚,但畢竟不是正統。而皇權旁落,終有一日,定會禍端百出。而此刻,正是扭轉乾坤的絕佳時機!
  御史大夫這一領頭,頓時,數十名官員,像是螞蚱一般蹦跶出來,一個個興奮激動,揮舞著爪子,嚷嚷著召集廷尉,御史中丞,司隸校尉,進行三司會審,重審紅崖谷一役。
  大殿之中,那些文臣武將,像是下餃子一般,紛紛下水,進行站隊,很快將整個大殿嚷嚷得像是菜市場一般,混亂無序,躁雜無常。
  一派以宇文葉為首,是堅定的清河王派系,主張尊重歷史,將玄甲軍死死地釘在恥辱柱上。一派以御史大夫為首,是標準的保守派系,支持皇室正統,力撐皇后娘娘,將紅崖谷一役的真相,大白于天下。
  “他奶奶地,吵吵個屁啊,吵得老子耳朵都要炸了!”一道力拔山兮氣蓋世的吼叫聲,像是一擊重雷,募地響起,將所有的喧鬧都碾壓成一地碎片。
  一個身著玄甲軍服飾,滿臉褶子的男人,慢悠悠地從角落里走了出來。一身紅色的如火焰般的長袍,襯得這個白眉白須,滿臉溝壑的老男人,透出一種年輕時的意氣風發出來。
  他唰地一下,像是變戲法一般,從袖囊里掏出一疊泛著黃的信件,嘴里嚷嚷著,“你們不是要人證,物證嗎?老子就是人證,這些信件,文檔,就是物證!”
  說罷,一把扯下頭盔,露出一顆锃亮發光,烙燙著戒疤的光頭。
  “老子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原玄甲軍副將李然是也。”
  一句話,仿佛一場海嘯突如其來,震得整個大殿,地動山搖。
  李然是誰?玄甲十三將中,排名第一的猛將,虎將。他驍勇善戰,有勇有謀,是慕容正手下第一得力悍將。所率領的李字軍,疾如風,徐如林,兵過之處,所向披靡,百戰百勝。
  他竟沒有死?還當了和尚?
  還沒有人們從驚愕之中回過神來,卻見這人撲通一聲跪在地上,聲音如銅鐘,響徹云霄,“臣,李然,叩見陛下!
  咚咚咚的三個響頭,磕得地板,一剎那間,聲動如雷。
  “臣僥幸不死,忍辱負重近三十載,只為今日得見天顏,為埋骨在萬里黃沙下的玄甲軍討一個公道。”說罷,將手中的那些泛黃的,似乎還染著暗黑血漬的物件,高高地舉在頭頂之上。
  “臣李然,一告押糧官曲哲,與敵軍勾結,暗中倒賣糧食,卻將麩皮,谷糠,摻著沙子押送到軍營。二告龍嘯將軍宇文真,本是遠赴紅崖谷的援軍,卻偽裝成羌軍,與羯軍聯手,從背后用重軍襲擊玄甲軍。三告兵部庫事劉青,與北部沙盜勾結,倒賣軍火給羌人。四告戶部侍郎宇文葉,扣押玄甲軍軍餉,將之挪作它用,乘機中飽私囊。五告幽州刺史李中政,閉關不出,將求援之兵,生生拒擋在城門之外。六告清河王爺拓跋遲,手握大權,擁兵自重,冷眼旁觀紅崖谷一役的慘敗,卻拒兵不出。七告————”
  一聲一聲,悲絕,憤恨,隱著滿腔的怒火,又攜裹著流逝歲月下疊加而起的冤屈,仿佛泣血的杜鵑,在一聲聲地哀鳴。
  拓跋宏心中震蕩,輕輕地一個揮手,影子般立在他身后的賀星,疾步而下,將那些似乎重于千鈞的信件,捧起來,小心翼翼地放到拓跋宏面前的案幾之上。
  當這一封封被遺忘在歷史角落里信件被打開時,拓跋遲似乎感受到震撼,驚恐,憤怒,痛恨,悲愴等種種情緒。它們迎面撲來,使得他在一剎那間,感覺自己似乎做了一場噩夢。
  他知道,玄甲軍的覆亡,是一場陰謀,但是,他從來沒有料到這場陰謀,竟是這般地觸目驚心,震撼人心!
  整整三十萬大軍啊,埋骨在浩瀚沙海里,變成了一具具白色的骸骨!
  倘若他們沒死,如今的大魏,早就成了北方的霸主,哪里還需要今日還在苦苦地探尋了一條強國之路?
  “皇叔———”拓跋遲沉重如石的目光,看向了一直做壁上觀的清河王。
  后者優哉游哉地端著一杯酒,正在淺吟低酌,似乎根本沒有將眼前的一切看在眼里,放在心上。依舊如以往一般,旁若無人,囂張肆意,仿佛他才是這個大殿的主人,天地的主宰。
  “皇叔————”拓跋宏語氣加重,聲音隱隱地含有一股怒意。
  拓跋遲的眼神,斜斜地睨了過來,帶著一股漫不經心的味道,“什么事?”
  一股心火,仿佛在胸中灼灼燃燒,血色猛地涌上拓跋宏的面頰,他似乎是破音般地嚷道,“您————”
  一個您字還沒有說完,卻見那人放下酒杯,五指微微勾起,像是跳舞一般微微地一個晃動,案幾上所有的信件,還有他手中捏著一封信,竟鬼魅般飛起,像是突然長了翅膀一般,流光一般飛瀉而起,徑直落到了那只美玉一般的手里。
  四下的驚呼聲,募地響起,像是此起彼伏的蛙聲一般。
  拓跋遲懶懶地掃視了一遍手中的物什,一雙似乎閱盡世事滄桑的眼睛,微微地一個梭轉,落在了大殿之中那道火紅的身影之上,“你想扳到我,讓我身敗名裂臭名昭著?嗯————”
  那嗯字微微上揚,透著一股寒涼的味道。
  看著這一身淡紫衣袍,發白如霜,如雕刻般棱角分明的人,王琳瑯想起了暗夜里的鷹。孤傲冷清,卻又盛氣逼人。孑然獨立,卻又傲視群雄,睥睨天下。
  “我———,”她微微地停頓了一下,似乎在組織著語言,“我想讓你解甲歸田,真正還政于拓跋宏!我想讓你承認當年的錯誤,還玄甲軍一個清白!”
  拓跋遲突然放聲大笑,笑聲中隱著黃沙漫天的蒼涼,悲哀,以及似乎看透人心的譏諷,“一頭獅子,若是沒有尖牙,利爪,那它只有一個結局,那就是被撕咬成碎片,被他人吞噬入腹!
  話語未落,他修長如美玉的手,輕輕地一個梭動,內力如刀鋒般絞殺,那些鷹衛們千辛萬苦收集到的信件,文檔,頃刻間,變成了一團粉末,撲簌簌地飛落而下。
  這一刻,有人大喜。
  這一瞬,有人大怒。
  在這喜與怒交織的海洋里,拓跋遲放蕩不羈的聲音,像是從遙遠的天際傳來,“玄甲軍被覆滅的真相,也罷,你們自個兒看看吧!”
  他漫不經心地隨手一揮,一頁小小的紙張,從他袖底飛出,像是一片葉子一般,慢悠悠地飛到王琳瑯的眼前。它神奇地保持著靜止不落的狀態,像是一頁攤開的書一般,一覽無遺地展現在王琳瑯眼前。
  剛剛看完上面的內容,認清底下的落款,印章,王琳瑯的臉色,就像是晴空萬里,陡然間,變得烏云密布,天昏地暗。她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驚奇得仿佛五雷轟頂。似乎有什么事,超出了她的認知范圍,徹底顛覆了她的三觀。
  待要伸手去抓,那張紙卻旋轉著,像是突然間有了生命一般,脫離了她伸手可及的范圍,像是一片葉子一般,游蕩蕩地朝拓跋宏飄去。
  隨著那一行行熟悉的字體,熟悉的印章映入眼簾之中,一副見鬼一般的表情,募地爬上拓跋宏的臉頰。驚愕,憤怒,悲哀,這些表情,像是調色板上的燃料一般,一股腦兒地涂上他的臉,使得他一貫清雅淡然的臉,在這一瞬間,似乎扭曲得變了形。
  眼前這密旨,這印章竟都是真的!
  小時候,他曾經因為貪玩,打破過那印章一個小小的角,所有那被破壞掉的一角,印刻出來,便像是少了一個爪子!
  清河王嘴角勾起一抹嘲弄般的弧度,如玉的手指輕輕地一勾,那張輕飄飄的紙,打著轉兒,有意識般瞟向每一個忠貞的;庶h人。它在他們面前停駐,盤桓,逗留,直到每一個人清晰地看到,并深深地印記住上面的內容,簽名,印章,才飄飄搖搖地飛到了李然身前。
  “你也看看罷,免得找錯了仇人,像頭無腦子的蠢豬一般!”清河王拓跋遲,語氣淡淡地說道,透著一股子不懷好意的邪惡。
  “不————不————這——-——這————不可能————不可能!”跪在地上的李然,發出一陣不可置信的嚎叫之聲,從地上一躍而起,伸出蒲扇般一般的大手,想要抓住那張薄薄的紙片,不料那張紙,像是長了眼睛一般,迅速地后退。
  一個眨眼的瞬間,它已經風馳電掣一般,撤回到拓跋遲的手中。他睨著一雙如海洋般深邃的眼睛,光芒與黑暗,在其中閃回交替,像是隆冬一般冷冰冰,“陛下,如果你愿意,我可以讓在座的各國來賓,以及處于被告地位的眾大人,都可以看一看!”
  “不————不————不要!”拓跋宏幾乎是尖叫出聲。
  這一刻,他無比慶幸,他的皇叔,雖然一向隨心所欲,目中無人,但終究還是顧忌到大魏皇家的顏面,沒有將這件事,捅得天下皆知。
  這一瞬,他又無比悲哀,他的父皇,先帝拓跋健,目光竟然短淺到這種程度!僅僅是因為慕容正功高震主,北部人民皆知戰神,而不知君王,所以就暗下這道宛如死神鐮刀一般的密旨。一刀揮下,三十萬玄甲軍,灰飛煙滅,成為歷史滾滾車輪下的無數冤魂。
  有比這更驚天的丑聞嗎?
  如果這樣悚然的消息,泄露出去,那這大魏,還有誰來沖鋒陷陣,誰來忠貞奉獻,誰來敢為天下先?
  似乎是一瞬間,無數的念頭,像是驚馬一般,在拓跋宏腦袋里,踐踏而過。
  他的目光,帶著無言的哀求,隔著一個大殿,遙遙地與王琳瑯相對。
  后者正拉著暴跳如雷的李然,一雙如同高山湖水般的眼睛,正靜靜地望著他,似乎一眼可以望到他的心底。
  不知為何,在這樣的目光之下,他在心底感到一股瑟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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