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章 雖無一劍朝天去
若是積疲已久,定當(dāng)安眠許久,睡得自然酣爽。
尤其是那些風(fēng)聲鶴唳的敗軍武卒,與惶惶不得安的行腳商賈等數(shù)行數(shù)業(yè),休說要什么被褥,即便身處顛簸馬背,照舊可小睡數(shù)次。
傷筋動骨,四肢百骸更是令人不由得將眼皮耷拉下來。
云仲此刻便是傷損了筋骨,外加周身奇經(jīng)八脈受挫,照理說當(dāng)務(wù)之急,就是睡個飽足。而天不遂人愿,自云仲打城主府回房,睡得極差。
原是迷蒙之中總有人在他耳邊絮叨些什么,雖說聽不分明,可那作作索索之聲總在耳邊縈繞不絕,使得少年不厭其煩,不由得便將雙目睜開。
眼前哪還是漠城,分明是片風(fēng)景極秀麗的山麓,層林漸起,于山間小路起伏連綿。樹冠之上有粉黛繁花漸吐,錯落起伏當(dāng)中,好似花魁手中撲閃的輕羅粉扇,由淺而濃,似在山間暈開一片南漓小娘的小袖羅裳,款款腰肢,晃得人眼仁兒都難以挪開半點。
有小片村落點綴山麓,苔痕上茅屋,炊煙入云霞,鼻翼撲開,剎那之間泥土滋味便浩浩蕩蕩灌入五臟六腑,攜花香炊煙,更多出些莫名的悠遠自在。
端的是神仙居所。
少年面前多出來位負劍之人。
不知怎的,少年就問起那位負劍之人,何為劍意,卻不想那人朝背后長劍指指,說這就是劍意。
少年問若是境界低微天姿差強人意,又當(dāng)如何是好。
那人笑笑,說經(jīng)脈細窄雜亂又能如何,還礙著你練劍不成?蛟龍走筋猛虎健骨,眼下既然手頭有劍,為何不以劍氣錘煉錘煉經(jīng)絡(luò),使之堅韌寬厚?
再往后,迷蒙夢境之中,有一劍騰空,穿云而走,直至沒入九重高天。
劍身通體剔透如湖藍,上綴無數(shù)金斑。
就如同湖色秋光瓦藍,再映以湖水兩邊秋樹黃葉。
少年神往。
那人問少年,想要不。
少年搖搖頭,又點點頭。
正如天下并無半個老農(nóng)不愛黃牛一般,天下劍客,哪有不愛劍的。
“相見即是緣分,送你便是,想來那老鬼舉薦的后生,身上定是有我年輕時候的一絲瀟灑仙神氣。”負劍之人生得面若冠玉,風(fēng)采極盛,此刻卻是撓了撓胸口,朝少年擠擠雙目。
不料少年卻絲毫未給他留半點面子,朝地上一躺,“前輩就莫要調(diào)笑晚輩嘍,天下既無鬼神,只不過是在夢境之中,晚輩即使有心厚著面皮接劍,大夢初醒,不過還是一場空,為何還要去接。”
或許是訝異于少年的淡然,那人也隨少年躺在地上,稍稍將聲音拔高了兩分問道,“難不成您乃是返老還童的當(dāng)世圣人?”
少年不明所以,只以眼神詢問。
“若非圣人,怎能知曉天下并無鬼神,又怎能將快到手的福澤氣運推得老遠。”那人隨口叼住一團馥郁花草,興許是那花兒根節(jié)帶刺,又忙不迭從口中吐出,滿臉晦氣。
“前輩可不像鬼。”
“嗯,油嘴滑舌這點也不賴。”
那俊朗之人大笑,“看樣那老鬼這回的確沒打誑語,你這脾性與我甚是相合,不過還是不夠貪。”
要曉得,這位爺可是當(dāng)初占盡天下便宜的貪心祖宗。
“只可惜叫人捷足先登引入了師門。”這位風(fēng)神俊秀之人言語一轉(zhuǎn),感慨道。
隨后少年便覺得眼皮越發(fā)沉重,分明能察覺到此刻置身夢境之中,卻又是睡了過去。
恰似黃粱夢黃粱。
可少年經(jīng)脈之中,無端鐵馬踏冰河。
城主府之中,老人正盤膝打坐,似乎這位一城之主平日里除卻說書,再無其他偏好。
“老東西還活著呢?”一位容貌極佳的年輕人自老人身后繞出,嬉皮笑臉地敲了敲老人腦門,似乎是在試探一顆不知生熟的西瓜。
這人極自來熟,隨手捏住個蒲團便扔到老者身邊,一屁股坐下,順手還撣了撣衣袍外掛著的濕土,大抵是不小心,將一抔濕土抖至老人鞋面。
老人不為所動,緩緩張口問道,“那小子如何?”
年輕人一聽這話,登時便有些眉飛色舞,排著大腿叫道,“那是相當(dāng)對脾氣,且單論修道途中的天資,那可比我還差勁幾分,本座的功法不愁他天資鄙陋,就愁他天賦異稟。”
這下反而是老人有些咋舌,便不再追究方才年輕人拍大腿時撣出的土灰,饒有興趣道,“咱們那輩分的修界,有誰不曉得你那潦倒愚笨的天資?足足用了十五載才邁入二境,稱之為修界一絕都不為過,比你都差,那還修個屁行。”
“老貨,揭老底可非英雄所為。”
“老無賴。”
“我一劍戳你個透心。”
“我一掌拍你個斷骨。”
年輕人忽然笑了,神色之中盡是舒坦。
待到百年后,還能和這老王八罵上幾個來回,那可當(dāng)真是福分。
老人笑罵畢了,瞇起雙眸瞅著這位年輕人問,“有多差?”
“要多差有多差。旁人無論境界高低,總歸經(jīng)脈還算大抵相同,而這小子的經(jīng)絡(luò),多如牛毛,本來應(yīng)當(dāng)凝練成一根的大脈,到他體內(nèi)竟化作無數(shù)細小雜脈,且排布雜亂不堪,當(dāng)真是差到家。”年輕人亦是感嘆不已,更是有些疑惑:憑少年如此差勁的天資與經(jīng)絡(luò)分布,究竟是如何邁入初境的?當(dāng)年要是老天給他這身衰敗至極的奇經(jīng)八脈,估摸著也難踏入修行,最多不過是在江湖上當(dāng)個尋常劍客,不知哪天就叫人砍死,更別提什么拾級而上。
修行都難,何況開創(chuàng)一門赫赫聲名的功法。
“保不齊有何奇遇,管這作甚。”老人聲音漸漸低沉下去,神情又是落寞數(shù)籌。
天底下古往今來,哪有幾人能一眼洞穿經(jīng)脈排布呢。
他這位老友,自打五百道劍氣消逝一空的時候,恐怕就注定再難現(xiàn)世間。
“蒲團已經(jīng)很老了,我也是,恐怕再沒機遇認什么至交好友。”老人的確已是皺紋堆累,地上的老蒲團,終會緩緩化作一抔木灰。
“老阮,早知如此,當(dāng)初何苦呢。”
年輕人笑笑,將身后背負的長劍甩出門去,慢悠悠地朝老人作了個揖。
一揖及地。
“我輩之人,雖錘擊雷鑿,亦難折腰。我自認一生坦坦蕩蕩,又多逍遙,可唯獨不愿見清史有污跡。”
“老頭子,記得讓那小子時常寄信來,也好給我瞧瞧。”年輕人邁步便走,漸漸消散于天地之間。
“多多保重。”
遠在別處的少年翻了個身,輕輕撓了撓肚皮,遂接著睡去。
雖無一劍朝天去,卻有萬芒入夢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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