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四章 難得更好
再過數(shù)日,正是臨近立夏的時節(jié),且不說屋頭飛檐若有水凝,接連降過三五番雨水過后,流檐便少有干結(jié)的時候,似乎總有淅瀝雨水自檐邊淌下,潮濕得緊,但山間繁花受過一劫,又是攥緊春日末了的時機,再度迎風(fēng)而立,將一整座山巒都是染為桃紅葉綠。
與殘花一并直起身來的,還有位面色蒼白的書生。
三境至四境,柳傾耗費了許多年,恐怕除卻師父吳霜之外,無人說得清這位肩頭極寬,身量極高的書生,究竟是破不開眼前關(guān),還是不愿去破眼前四境關(guān),時至今日,終是穩(wěn)穩(wěn)立身踏杳境。
除卻老樵夫丹道脫俗出世,并未耗費多少時日便煉出近一整枚葫蘆的丹藥,日日遞與柳傾,這才使得渾身內(nèi)憂外患痊愈極快,不至叫強行破境而遭受過重反噬;錢寅趙梓陽云仲三人更是十足盡心,生怕未曾將陣中的大師兄伺候舒坦。
“小師弟,你這陣法不該如此畫才對,”陣中書生連連搖頭,“陣法修成與否,在于內(nèi)氣構(gòu)筑是否圓潤自如,從于心顯于掌,照你如今的法子,莫說想要傷敵,即便是想鎖住你三師兄雙肩,亦是極難的一事。”
陣外云仲蹙眉,隨后仔細(xì)瞧瞧方才于宣紙上寫下的一筆,坐直身板,再度落筆,卻見眼前的三師兄連忙閃身,一道似劍氣而非劍氣的粗壯流光蹭著后者鬢角便是騰越而出,接連破去屋檐數(shù)枚瓦片,才堪堪消逝而去。
“我說師弟,咱倆最近可沒結(jié)仇,若是有些過節(jié),也該等到師兄在二境修行有成再論,何苦趁修行時候為難師兄,”趙梓陽驚魂甫定,扭過頭來便是嚷道,“這神通挨上一下,莫說是掛傷,打得常人筋斷骨折也不在話下,今兒個這練陣靶,小爺是不當(dāng)了,沒理由搭上性命,誰愛來誰來。”
云仲亦是無奈,如今有虛丹相助,二境雖說是順順利利邁入,可依舊并未夯實根基,運起陣來,內(nèi)氣捉襟見肘不說,落筆構(gòu)陣更是難以穩(wěn)住手腕,一連多日,竟遲遲難以畫出陣圖來。
眼下少年自是無法與大師兄柳傾起陣那般隨意,只需略屈指便可構(gòu)筑出一座威勢極盛的托天大陣,還是仍舊立身陣中的柳傾出主意,先令云仲將內(nèi)氣灌于筆端,而后落筆紙上,再加以勤練,說不準(zhǔn)便能在陣法一途中入門;料想即便是云仲落筆成陣,以二境未穩(wěn)的修為,也不至于傷人,趙梓陽便理所應(yīng)當(dāng)扛下了這陣靶的身份,拎著桿長槍,面對盤坐繪陣的云仲。
誰也未曾想到少年落筆數(shù)回,雖說筆劃與陣法并無干系,但威能卻比尋常陣法還要高兩分,不出一個時辰功夫,趙梓陽身上原本齊整衣衫,叫少年筆下流光毀得破爛多處。原本趙梓陽還想以掌中槍硬碰,見那鋒銳流光直直在青磚上鑿出兩掌深淺的坑洞過后,后者便徹底絕了力敵的心思,運起渾身能耐,將小生蓮步踏起,接連躲過數(shù)道猶如利箭一般的流光,仍舊免不得心驚。
柳傾哭笑不得,連連笑道,“罷了罷了,三師弟不如暫且歇息一陣,小師弟這陣法,看來已然不能算是陣法,大概與境界未穩(wěn)脫不了干系,還是待到師兄指點過后再做打算。”
旋即數(shù)日以來未曾挪窩的書生,一步踏出陣外,行至云仲近前,仔仔細(xì)細(xì)端詳良久,才輕聲慢語道,“師弟,火氣太盛,陣法與劍術(shù)全然不同,下筆非是一味求快,相反往往一筆便要寫上數(shù)口茶湯的功夫,這才可將陣法中走勢盡數(shù)還原,心急如焚,只會將原本走勢改變。”
書生從云仲手中取來品相極好的湖筆,極淺極淺地在宣紙上落下一筆。
湖筆原本二指寬窄,可書生落的這筆,最寬處也不過發(fā)絲粗細(xì),輕快如飛鴻過雪,爪尖微提,紙上本便該有此神來一劃。
長風(fēng)出薄紙,將屋檐許久未曾干涸的雨水卷攜一空。
“師兄啊,你好了?”云仲側(cè)頭看向書生,神情古怪。
“三日之前便覺得境界穩(wěn)固,經(jīng)絡(luò)越發(fā)通暢,”書生不明所以,“師弟有何疑惑?”
“三日前?那昨兒個師兄還讓我去山下采數(shù)十斤筍,非說要吃些時令菜式,還說身子骨依舊未曾溫養(yǎng)得當(dāng),辛苦三師弟了。”趙梓陽耳靈,相隔兩丈多距離,書生話語聽得清楚,不由得回頭便是叫道,“那春筍入夏極難找尋,且筍衣上刺勾極多,僅一日光景便將師弟我劃出滿背傷痕,到頭來竟說昨日已然痊愈?”
“說是夜里蚊蟲多,非有艾草熏不得安眠,故而讓師弟在此燒罷一整夜的艾草,險些困倦得一頭磕到青石道上去,這也是昨兒個的事。”云仲面色亦是微微沉下來,盯緊那位面色略不自然的書生道,“師兄,既然是師門兄長,不好如此。”
書生聞言并不慌張,而是閉口不言,掉頭走到陣中,往大陣當(dāng)中一靠道,“師兄我還沒好透徹,還需再躺上兩日,兩位師弟若是不嫌棄,再幫著沏壺茶水來,感激不盡。”
云仲看了看趙梓陽,后者也瞧了瞧前者。
師兄弟兩人掉頭便走。
柳傾躺倒陣中,周遭并無一物,卻懸而未倒,見兩人走遠(yuǎn),合上雙目笑將起來。
原本壓制數(shù)年的境界,終是在此一戰(zhàn)盡數(shù)解脫開來,事至如今就連他自個兒也不知,究竟是好是壞。違逆境界攀升規(guī)矩,將渾身原本便不算輕松的經(jīng)絡(luò)壓得更是脹痛不已,接連數(shù)載,柳傾都記不得究竟睡過幾回安生覺,就連看出端倪念頭的吳霜也曾出言勸過,說這想法雖妙,可以通常三境的經(jīng)脈,豈能容下四境乃至五境的雄厚內(nèi)氣,譬如以一斗米缸妄圖盛三江之水,難免將米缸撐破。
而今海闊憑魚躍,著實叫柳傾一陣心曠神怡。
故而即便是與算計有差錯,也無傷大雅。
書生睜眼,瞧瞧山路十里花草伸展來去,心說暮春景致果真不錯,即便無茶代酒,亦是極好。
遠(yuǎn)處云仲黑著面皮走近前來,把茶壺提在手中,猶豫許久才開口問道,“師兄傷勢真無妨了?”
“無妨。”
“那便好,”少年樂呵,“我去取茶盞來。”
書生聽著腳步聲由近及遠(yuǎn),比前幾日分明輕快許多。
難得耍回?zé)o賴。
暮春景致,且有茶水可飲,當(dāng)然就更好了些。
(https://www.dzxsw.cc/book/164310/42937085.html)
1秒記住大眾小說網(wǎng):www.dzxsw.cc。手機版閱讀網(wǎng)址:m.dzxs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