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其平白無故爭執(zhí)不停，倒不如好生想想，憑我等幾人的能耐，究竟能否對付得了鐘臺寺當(dāng)中的老禿驢。”七人正中那人嗤笑開口，倒也不曾端架，平正開口，當(dāng)即便令原本交頭接耳，竊竊私語的幾人打住話頭，再不出言。

        “身在此間布局許多年月，想來幾位都是想將佛寶納為己用，人不為己，自是天誅地滅，不過還需先行掂量一番，自個(gè)兒斤兩能否算上那位老僧的一合之?dāng)常��?dāng)務(wù)之急還是將這佛寶拿到手上，再言各憑本事四字。”

        那人周身裹起厚袍，唯有兩眼落在袍外，遠(yuǎn)眺鐘臺寺山腳下十來位僧人，目光冷清，“先前幾日老夫已聽聞風(fēng)聲，言說這伙禿驢乃是由打不求寺而來，雖從未聽聞，但早先便有道怕?lián)P名，佛怕無名一語，佛門水深，越是沉寂多年不曾出世，越是能養(yǎng)出許多境界高深莫測的大才來。所謂甚么清心寡欲清凈自然，即便是老夫向來瞧不上這等閉門造車的行徑，奈何修行此說存世多年，深寺空觀，倒是當(dāng)真出過無數(shù)高手，乃至隱隱之間，有天下修行之人無出其右的架勢，不可輕視。”

        “奴家倒覺得，這佛門道門中人，卻是向來不知何為歡愛極樂滋味，如若是奴家動手，未必便有所謂高僧能耐得住心頭躁火，聽聞佛道門人最講究心關(guān)，倘若動過貪癡色念，多半境界也要跌落下來，不復(fù)往日威勢，興許能有可圖之處。”七人當(dāng)中有位女子開口，分明隆冬四處積雪深重的世界，卻是恨不得將高聳胸膛袒露在外，聽聞那位為首之人言語過后，懶散接過話來，舒展蜂腰，端的是媚態(tài)橫生，卻引得身側(cè)兩人皆是略微退避。

        關(guān)外七位修行道中的高手，境界深淺如何，興許人人皆有藏匿，并不唐突外表，明面上頭乃是那位正中之人，境界最是深厚，但若要說是誰人最為難纏，手段最是破人道心，則定是這位衣著散亂，言行勾人的嫵媚女子。光是這些年來手下賊寇殘殺的商賈行人，尸首便有大半投入此女子藥田當(dāng)中，縱有僥幸未死者，必被女子消受過后，嘬取渾身精血筋髓而死，原本百來斤雄壯江湖漢，經(jīng)這位女子手后，多半唯余下十來斤碎骨，除卻外皮包就爛骨之外，再無一物，這般毒辣手段，自是惡名在外。

        

        當(dāng)中那人搖頭，“如今那老和尚所收的俗家弟子，還不曾落于我等手上，掐算時(shí)辰，大抵已然邁入那處層層織就的巨網(wǎng)當(dāng)中，不出幾日多半可將其擒下，以此為挾便是，無需節(jié)外生枝。”

        女子又是伸過個(gè)懶腰，扭轉(zhuǎn)腰肢，嫵媚開口，“既然如此，小女子便提前祝范大人擒下那漢子，日后取得佛寶，切莫忘了借奴家一用，參悟佛法。”

        

        場中自然無人信過這女子扯謊，本就是殺人無數(shù)，所修功法專汲精血，還不忘拿所余碎骨殘皮喂養(yǎng)藥田的主兒，怎會有那般心思參悟佛法。幾人之中，康宗正冷冷哼過兩聲，同那為首之人略一抱拳，身形遂退。

        “怎么，只許佛門開宗立派，奴家早年間雖是風(fēng)塵出身，但倘若將佛法研究個(gè)通透，未見得就不能另開一脈，諸如合歡宗，極樂門一流。聽說眾生愿力與功德掛鉤，沾染上這兩字，古籍當(dāng)中有書，三境可戰(zhàn)四境，四境可同五境攖鋒，真若是奴家開宗立派，日后定不忘各位恩情，送上份好大功德。”女子環(huán)視四周嫣然一笑，亦是不愿再多言幾句，同樣對那位正中之人拱手行禮，旋即身形化霧，騰空而去。

        

        眾人零星而去，唯余正中那位始終遮擋面目的漢子，遲遲未曾離去，并不去眺望鐘臺古剎，而是望向齊陵邊關(guān)，神情有異。

        

        鐘臺古剎誦經(jīng)三日，由打不求寺而來的十幾位僧人，便在山下住了三日。期間曾有數(shù)位鐘臺寺內(nèi)僧人下山相請，卻是皆被為首僧人好言推辭，直至今日寺院之中煙塵升騰過后，才攜眾人邁步上山。

        

        山門之前，有位肩頭極寬的老僧已是立身多時(shí)，瞧一行僧人已至近前，才轉(zhuǎn)身推開寺門，道句佛號，請后者入寺。

        接連兩日天晴，寺中飛檐托雪，已有流水潺潺淌落，連珠串線，時(shí)常濺到正清掃院落的小沙彌頭上，后者抬頭，瞥見日光朗朗下，金頂映光，不知為何撇了竹帚，靜靜立身在原處，合掌行禮。

        

        禪房當(dāng)中仍舊有僧眾打坐念經(jīng)，三五人圍坐，論辯佛法，當(dāng)中有位身穿月白僧衣的年輕僧人，無意瞧見那十幾位僧人入寺，神情微變，可到末了也不曾有甚舉動，只是合上兩眼，不再打量。

        

        “不空禪師，果真境界高深，佛緣深重，后生自愧不如。”

        不求寺首座于會客閣當(dāng)中方才落座，便是出口感嘆，單掌立起，頗是有些感嘆，“小僧原本以為，天下佛門凋敝，大多寺院之中，不過是淺悟些做道場法事的手段，就棄置修行佛法，轉(zhuǎn)而外出掙上些凡俗銀錢，如鐘臺古剎這般，日日精修佛法的寺院，如今當(dāng)真是百不存一，實(shí)在令后輩心生欽佩。”

        

        老僧自行替來人泡過兩壺茶水，一一遞到眼前十幾僧人手上，并不急于開口，而是待到場中人皆飲過口茶湯后，面皮才有稀薄笑意流露，擺擺手嘆道:“自大齊分崩離析過后，這天底下就真如無量經(jīng)文當(dāng)中所云，一步步貼近所謂末法，爭端雀起，人無初心，物欲邪說連攜魑魅魍魎，于世上肆無忌憚，囂狂跋扈，縱使鐘臺寺尚且不敢忘卻修行，又如何抵御大勢所趨。”

        “如不可渡世人，當(dāng)先渡己，何況世隨時(shí)遷，必將有變，不空禪師所行之事，可言有大功德。”

        “只可惜縱是功德加身，亦不能保留師門遺留之物，更不可護(hù)佑同門，使之壽數(shù)綿長。”

        

        老僧人捧起茶水，神情不由得黯淡一瞬，雖說是收斂極快，仍舊令在座十幾位僧人看得分明，面面相覷，皆是流露出些許悲憫之色，輕誦佛號。

        首座嘆氣，抿過口茶湯搖頭不已，“不求寺多年未曾出世，此番為佛寶而來，確是令小僧羞愧，乃至三番五次揣測過住持方丈心思，但真邁步踏足這齊陵關(guān)外，才大致猜出一二。”

        “流寇猖獗，且是暗潮涌動，就連多年不曾出世的不求寺，都已得知佛門七妙當(dāng)中的木硨磲出世，更何況是其余盤根錯(cuò)節(jié)的各方勢力，多半早已是垂涎三尺，當(dāng)今天下，通天物且是如鳳毛麟角，何況是這佛門至寶，縱使外人不知運(yùn)其必要佛法高深，亦是天下難求。”

        

        老僧猶如入定一般，看向眼前那位面容和善，且甚為年少的僧人，點(diǎn)頭示意后者盡可暢言，自個(gè)兒則是微微瞇起眼來，半晌無話。

        “依小僧之見，其解有二。”

        “一來便是舉寺遷去不求寺周遭，可互相照應(yīng)不說，再者不求寺乃是古時(shí)高僧所立，若打定主意要隱世不出，即便世上五境之人齊至，也未必可將禁制破開，對于鐘臺古剎而言，可算得上是一處絕佳地界，可保硨磲不失，又能清心修行。”

        未等首座開口，老僧便先行接過話茬，笑容溫吞，“其二則是我鐘臺古剎將佛寶拱手贈與不求寺，畢竟即便是一位不求寺當(dāng)中的堂主，亦能立身在三境，莫說在佛門當(dāng)中，天底下如今也找尋不出家底如此之厚的仙家。能者居之，強(qiáng)者持之，歷來便是與佛門至理平起平坐的道理，對否？”

        

        講經(jīng)首座沒言語，只是站起身來，沖眼前老僧深深行過一禮。

        

        佛經(jīng)聲聲，繚繞寺院。

        不惠尸身荼毗過后，留下三枚舍利，供于佛像金身桌案之上。

        

        “老衲非是那等不知好歹者，自然知曉此理，世上佛門屬一家，這枚木硨磲留于何處，其實(shí)本就無差，曾借此物協(xié)助故友山門，抵御外人攻伐，不曾想?yún)s因此事搭上了師弟性命。”老僧人沉默良久，才輕輕開口，面皮中無喜無悲，甚是平和，“我幼年出家，大半生皆在入世，直到近些年來才將心境緩和，嘗試出世一事，才發(fā)現(xiàn)這天底下壓根也無什么出世入世一說，心境若在安處，縱周遭酒肉銅臭，即為出世，心如不定，每日身在佛堂以里，仍舊惦念江湖事，便怎也算是入世。”

        “而師父師弟，兩人埋骨皆在此山之中，這三日之中，每每晨起都要喚師弟一并飲茶，才發(fā)覺師弟已是先行圓寂，萬事圓滿，但依舊覺得心頭清凈平和。”

        

        老僧也是起身，同那位首座深深行禮。

        “硨磲乃是在此修行的數(shù)輩前賢所留，同代師弟與師父，皆在此地圓寂，此山此水，大漠余暉，與此處修葺不下千百回的老寺，便是能令我覺清凈之地。”

        “佛言公義不可私，佛言渡人勝卻鑄浮屠，可我已是垂垂老矣，只想守著這些陳年舊事破落器皿，年年歲歲，圖個(gè)清凈心安。”

        

        

        

        ps.心安難求，得之即幸，元旦快樂呦。


　　(https://www.dzxsw.cc/book/164310/41460054.html)


1秒記住大眾小說網(wǎng)：www.dzxsw.cc。手機(jī)版閱讀網(wǎng)址：m.dzxs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