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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三百一十二章 山巔殺四境


隨青牛身形化為無數(shù)碎屑飛灰彌漫四處,很快就有北域高處的罡風,將其吹得蹤跡全無,此地山崖之上,也不再有原本那等氣機看似仍舊飽滿的燕祁曄,取而代之的,是一位須發(fā)散亂,氣息奄奄的胥孟府垂暮老人,單膝跪地,疲態(tài)盡顯。
這道苦露,干脆利落,沒有一絲一毫一線的氣機余威浪費,而是順那頭青牛貫穿,掃平燕祁曄本已耗到強弩之末的內(nèi)氣,而后輕飄飄自其前心穿入,后背穿出,鋒芒之盛,連半點血水都不曾淌落,但卻是實打實地將燕祁曄賴以謀生續(xù)命的最后一線內(nèi)氣,損毀殆盡。畢竟是由三位五境,數(shù)位不曾低于三境的修行道中天資卓絕之人出力,又豈能是現(xiàn)如今的燕祁曄能夠以一己之力阻攔的。
此一劍彗星掃月,天公降罪,驟然落下時節(jié),敗局已定。
但燕祁曄的目光卻是始終望向同樣遍體鱗傷,甚至為憑自身氣機牽引苦露,而受到無數(shù)劍氣尾流與散逸開去細小劍氣所傷,只瞧形貌,甚至比燕祁曄更要凄慘些。
“小丫頭,老夫曾有幸去往過那座不求寺,忙里偷閑,見識過現(xiàn)今天下,兩位堪稱在劍道絕巔的高手斗劍,所獲頗豐,自以為是見識過高山大川,可今日這道劍氣,既不是由那位南公山橫空出世的吳霜所遞,也不是那位劍王山里頭的道人所出,雖說是能覺察到些吳霜氣機,與幾位高手聯(lián)袂遞來的神
通,但這劍氣,倒是相當玄妙,可是什么舊相識相助?”
溫瑜仰面朝天,隨手抹了把臉上溢出鮮血,也知曉在這幾乎不遜色于當年劍王山道人跨越數(shù)地,直襲南公山門的一劍下,燕祁曄生機已是近乎斷絕,為阻攔此劍通體內(nèi)氣與經(jīng)絡大抵盡數(shù)震碎,而眼下心竅已然潰滅,大抵是撐起最后一口氣,彌留之際,因此并沒急于出手,而是繼續(xù)躺倒在山巔處,大口喘息。
“說句實在話,這道劍氣,比老夫多年身在江湖浮沉,所見過的劍氣,都要好許多,固然是內(nèi)氣境界顯得疲軟,但假使再借這后生十年,沒準人間劍道奪魁之人,又要多一位,只是可惜真身不曾親至,不然老夫還挺想見見的,誰人年少時,不愿白衣提劍,猶如一股洪流似的大風闖一趟人間,只是可惜不是誰人都能夠有這等福分。”
聽聞此話,溫瑜只是撇撇嘴。
大抵人之將死,其言也善,燕祁曄渾身氣機散去的同時,面皮也以相當駭人的速度,驟然衰老下去,原本鶴發(fā)童顏不存,僅不過是十幾息之間,這位曾引胥孟府在大元一地叱咤風云數(shù)載,險些鳩占鵲巢奪取整座大元天下的胥孟府府主,滿頭發(fā)絲凋零大半,皮肉松弛,原本并無什么褶皺的臉上眼下斑紋交錯,甚至不如尋常村落阡陌其中,埋頭耕種的老農(nóng)。
修行道又喚長生橋,但凡一步走錯,修行路盡長生橋斷,
化腐為奇之能就驟然散去,于是豐神如玉容貌褪去,僅剩余一位普普通通的尋常老人,甚至開口說話吐息,都是一樁頂難的事。
“昔年你曾騎黑獍出大元時,老夫曾請你喝過一回滌朱酒,那年我已身在四境的拾微境,采微境也不過是咫尺之間,入了采微,意為距五境已是邁入一足,但這數(shù)年下來,修為停滯不前,在四境之中的采微境停下,就再不得染指五境。”如潮水一般氣機退散的燕祁曄,現(xiàn)如今只如一位尋常老人,但既不曾流露出恐慌,也未流露出些許諸如壯志未酬,或是棋差一招的失落,講此事時,好似于己無關,“沒準冥冥之中有天意,大元江山仍不容他人采擷,連同境界都是停滯不前,卻不曾想當年原意,是將紫鑾宮納入胥孟府麾下,倘如是我兒與張凌渡喜結連理,沒準半壁江山的修行人聯(lián)手,尚有一線機會,可惜,你這女娃再回大元時,竟已然走到了這等地步。”
當年出大元時,紫鑾宮已近乎淪于燕祁曄之手,大元內(nèi)亂將啟,大幕徐揭而人人自危,而待到溫瑜歸來時節(jié),卻是攜來一整座洙桑道勢力,臨危受命步步走到高處,助天西城守下令王庭與百姓心氣大漲的一戰(zhàn),五鋒山敗魏武澤,一步入淥州,挾淥州壁壘拒敵,再到今日兵行險招,絕蒼水神門嶺一道,如若功成,便可說成胥孟府敗局已定。
“多虧了
你燕祁曄,否則我溫瑜何德何能,能夠走到如今這般地步,倘如不被欺凌到如此地步,怕是仍身在紫鑾宮內(nèi),既不能見天地之闊,亦不能見世事無常,都說是好心做禍事,卻不想還有包藏禍心,最后卻成全旁人,做了一樁好事。”
燕祁曄無聲笑笑,念叨了句覆巢之下無完卵,盤膝而坐,溘然長逝。
那道苦露已是在這極短暫的光景里,攪碎了燕祁曄五臟六腑,經(jīng)絡竅穴,即使曾經(jīng)身在四境,也已能稱超凡脫俗,依然不能制止這道苦露憑身外近十位高手聯(lián)手破局,破盡其通體內(nèi)氣,而后游竄入四肢百骸,攪至全身經(jīng)絡氣機悉數(shù)潰散。
溫瑜壓根不曾在此地停足過久,只是將那道翠綠的微弱劍氣捧起,摩挲片刻,而后才是吃力躍下山崖,向這近乎吃過許多日苦楚的兩萬兵卒緩緩點頭,就有足能晃動山谷的吼聲驟然升起,隨著溫瑜上馬抽刀,余下近兩萬兵卒已是忘卻腹內(nèi)無食,衣難御寒,似天河水乍泄一般奔涌著離開山谷,直插神門嶺腹地。
雙臂被一指點碎的羅剎鬼,親眼見到溫瑜同燕祁曄的這一戰(zhàn),如今仍遲遲不曾從驚疑中脫身,回神時溫瑜已催馬上前,略微欠身,使刀劍對準羅剎鬼咽喉。
即使是一身內(nèi)氣近乎損耗殆盡,渾身傷勢疊傷勢,溫瑜此時氣勢,仍舊高過羅剎鬼太多,此時抬頭張望無數(shù)兵馬自山口涌去,冷不丁開口。

“你家那位主人,的確狠辣,照我揣測,此人原意是打算令你二人在戰(zhàn)局平穩(wěn),大元太平過后,在這般紛亂的格局中找尋出那么一線契機。令二位登堂入室,成為蟄伏在大元王庭重臣其中的一枚倒刺,待到動用時更為致命,或許與東諸島多年來賊心不死,也有所牽連,奈何似乎是更樂于見到,大元生出更多變數(shù)亂相,更方便自己身在暗處作祟。可既然你二人已坐到如此地步,王庭素來待你二人不薄,何苦做賊?”
“箭在弦上不得不發(fā),知遇之恩難忍背棄。”羅剎鬼坦然一笑,竟全無什么沮喪,釋然對答,“咱倒寧可希望是大元中世代過活之人,也好心甘情愿賣命,只是若不曾有青主提攜,斷然享不得如此榮華富貴,溫帥有自身氣節(jié),在下雖是旁人的一步暗棋,也有需堅持的事,各為其主,不論是愚忠或是做他人棋子,都是自己選的路,后悔不得。”
溫瑜瞇起眼來,稍有遲疑,刀尖隱隱有收回的苗頭,而羅剎鬼卻是縱身撲上前來,以自身咽喉迎上刀尖,登時氣絕。
也就是在溫瑜率軍朝向北方近在咫尺的神門嶺處沖去時,碧空游驟然騰空,直奔西北方向,不需多少時辰就已然越過這座淥州壁壘,進入淥州地界,繞過遍地狼煙,從無數(shù)胥孟府退守東段蒼水的路途處掠過,從部族已然近乎戰(zhàn)到十不存一二的猿奴與黃衣力士上空
飛過,直到抵達尚在胥孟府兵馬側后纏斗游射的鳳雁卒內(nèi),正立身高處,居高臨下觀望潰逃兵馬的唐不楓與賀知洲手中。
當初那座淥州壁壘處,有人急于鑄城加固一事,有人曾愁苦于后繼兵糧調(diào)度一事,更有像唐不楓這等時常心頭求戰(zhàn),欲有朝一日能三段壁壘齊開,沖殺入胥孟府半壁江山境內(nèi)沖殺縱橫者,更是有提心吊膽,日夜防備黃覆巢再施毒計,倘若有朝一日再度殺進壁壘,要如何應對者,但沒有一位像溫瑜那般提早預料,甚至將黃覆巢此人,連同胥孟府布局終日刻印到念想里,苦思冥想破局之法的。
岑士驤不曾有那般先見之明,甚至少赫罕對于這場大元內(nèi)禍,都未曾想得這般長遠,唯有溫瑜一人,近乎從得知胥孟府連戰(zhàn)連克的一瞬,所想就并非是守勢,而是如何求勝。
隨著王庭兩萬兵馬沖入神門嶺一道,胥孟府這場全力出擊,已入尾聲。
神門嶺蒼水邊偏西方向,只剩重傷垂死的三五騎,王尋尺靠在蒼水岸邊的一截朽木處,左手死死捏住幾枚飛刀,歪歪斜斜靠到這枚朽木處,氣若游絲,左眼血肉模糊,咽喉處血水潺潺,斬下旗幟一角捆束,稍稍止住血水,而右手卻是抓著一顆血水淋漓的頭顱,已是近乎斷絕生機,但仍是將無神兩眼,朝神門嶺處看去。直到兩萬兵卒腳步與馬蹄震動傳來,才是心滿意足閉上雙眼。

淥州壁壘南段,攜數(shù)千鐵騎沿途轉戰(zhàn),殺至神門嶺處,燒毀大半船只輜重糧草,誅敵無數(shù),替溫瑜爭取到足夠時辰,直至率原屬青面鬼統(tǒng)轄的兩萬王庭兵卒回援,甚至在先前親手誅殺趕來救援神門嶺的燕祁曄膝下獨子,一身頂精純的飛刀修為出盡,生死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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