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云起是被陽光叫醒的，連著一個月的陰雨，再見著太陽，怪親切的。他先是瞧了瞧自己的腳，發現傷口總算開始愈合，沒有再開裂的架勢，一時歡喜的很。順手拿過床頭的藥膏給自己上了藥，又拿布裹上，這才伸手去拿外衫。誰知道才拿起衣裳，一瓶藥膏就從兜里滾了出來。他若有所思的瞄了眼里屋，這才撿起藥膏揣進兜，高高興興的出了門。

　　到前院的時候，暗一幾個正等著他呢，昨日云起說好請他們去街角吃混沌的。

　　見云起滿面春風的走來，暗三率先發問道：“什么事，一大早上這么高興。”

　　云起愣了下，這方指了指頭頂，“這不是太陽出來了，總算是能松口氣了。邱道長雖早早跟我說了今就會天晴，但是我這心仍懸著呢。清河谷水庫一旦決堤，不僅這一年的功夫白費了，不少地方怕也會跟著遭殃。到時候別提接濟遠來的災民，咱自個都自身難保，老天憐憫！”

　　“快別扯哪些有的沒的，我肚子都快餓癟了，走走走，吃混沌去。”暗三說著率先往屋外走去。

　　云起點點頭，邊走邊朝暗一遞過去一張五百兩的銀票，“庫里的銀子不能動，少不得我添補一點。這些你拿去，用做招攬仁人義士的開銷。”

　　暗一沒接，卻是拿眼盯著他。

　　云起將銀票往他手里一拍，“放心，我沒藏私房錢，這錢也不是小春給我的。上次我幫了夫人一個大忙，這是她賞我的零花錢。”

　　暗一聞言收了銀票，倒是暗三回頭對云起道：“阿郎，你這當真是丟咱男人的臉。”

　　“胡說，我這是好男人的表現。”云起立即反駁道。

　　暗三還待要說，卻被暗一瞪了一眼，癟了癟嘴沒再說話。

　　四人吃完混沌，又一起去了衙門。云起先是招來了林忠，讓他全力配合暗一做好縣里的防衛工作。林忠先還有些不樂意，被暗一瞧了一眼后，立馬點頭同意了。

　　云起讓他倆個去了后，這才又叫來張文良和周原，和他二人開了“如果災民大量涌入義陽縣衙該怎么應對”為主題的碰頭會。最后，商議后的結果是，周原照常留守縣衙，張文良則去做災民落地入戶的工作，云起則負責統籌大前方。

　　等著其它人都出去了，云起又開始起草文書，文書的主題是“共度時艱”，文書的主要內容涉及到縣衙接下來將實施的一系列抗災措施，以及需要老百姓配合的事項。寫好后，他自個讀了一遍，就讓冬青將這文書送去縣衙的書辦哪里，由書辦重新以大字抄寫，送到各處張貼。

　　義陽縣如今有四個專門張貼縣衙出的告示的地方，除了縣衙外墻，其它三處亦在顯眼處，占幅都是半面墻那么大。上面不僅張貼了縣衙出的告示，還有一些意見采集欄。又因著縣衙如今辦事采取的是公開透明的態度，且每次還真的都是按著告示上做的，所以很得百姓擁護。但凡縣里有什么大事，人們都愛往這幾處去，看看縣衙的態度。

　　這不，城東的新告示才張貼上去，就有一群人圍了過來。不過，他們都不識字，圍著也沒有，只知道這次告示上的字比那一次都多。

　　“快，快把章呆子給找過來，念告示的錢我出。”一個腆著肚子的中年人揚聲道。他這話一出，立刻有人跑到不遠處，將那擺攤替人寫信的書生給拉了過來。

　　這書生姓章，名臺柳，是縣學的學生。因著家貧，這才出來擺攤，想著賺幾個錢補貼生活。又因著他為人有些呆，所以附近的人都叫他章呆子。他被拉過來的時候，手里還提著毛筆，跑動的時候墨水甩了好些在身上，這讓他忍不住皺起了眉。不過，想著替人讀告示，可以賺個幾文錢，他就開懷了。連月的陰雨，他已經久未開張了。

　　“章呆子，你快看看上面寫了啥。某昨個手氣好，贏了不少銀子。你要是說的好，某這次賞你十文。”中年男人再次開口道。

　　“且讓在下先看一遍。”章臺柳拱了拱手，這才抬頭去看那告示。早先他照著告示上的字念給大家聽，大家都說聽不懂。后來，他就先自個看一遍，然后再用自己的話給大伙說一遍。

　　“那你快看看，這幾日不少地方都往咱這跑災民，某正想著要要帶著家小去外地避一避呢。”中年男人皺起眉頭道。

　　“我們也是這樣想的，前個黃河決堤的消息才傳出來，鄭家人就連夜走了呢。只人離鄉賤，能不走自然是不走的好。再說，云縣令是個好官，他定是不會不管我們的。”旁邊一個布衣男子附和道。

　　“咱這里沒兵守著，若是災民太多，又沒糧食供著他們，可不就要亂了，他一個縣令又能如何？你們這些年輕人不知道，黃河那一次決堤不是餓殍遍野。這人一餓啊，那是什么事都做的出來。”一個白胡子老頭憂心忡忡的道。

　　他這話一出，有幾個年紀大的紛紛點頭稱是。“你們這是忘了，明府來義陽第一件事做的啥？那可是剿匪，盤踞在咱義陽十幾年的匪徒都不怕，還怕幾個餓肚子的災民嗎？”一個高壯的漢子反駁道。

　　“雙拳難敵四手，災民一多，守的住這里，受不住那啊！”白胡子老頭依然搖頭道。

　　“只要明府愿意要俺，俺愿意跟衙差們一起守護咱義陽。”高壯漢子立即道。他這話一出，立時有幾個年輕的漢子也叫嚷著“我也愿意！”

　　告示下，章臺柳已經看完。聽到他們的爭辯，忙大聲道：“眾位不用擔心，這告示上寫了，明府將同上次剿匪一樣，廣招能人異士，組成臨時護衛隊，協調衙差治理全縣治安，領頭的就是上次剿匪的影護衛。各位愿意為義陽出一份力的，都可以去縣衙西門那里找林捕頭報名。對了，這一次沒有賞銀，但是每日包兩頓干飯。”

　　先前那幾個壯漢子聽了，立時叫道：“包飯就行，俺們也想著為大家做點事呢。”

　　說完，他們就往縣衙的方向跑。中年男人得了這個消息，也高興的掏出十文錢放在章臺柳手上，轉身家去了。

　　其他人卻催章臺柳道：“章呆子，你快看看上面還寫了啥？”

　　“這上面還寫了明府會派司農使前往各鄉各村，幫助大家挽救受災的莊稼。另外，縣衙已跟姚氏土肥坊商議好了，由縣衙作保，但凡無力購買土化肥者，可與姚氏土肥坊簽訂契書，先行賒一部分土化肥用做救災。其次，縣衙會開展多項‘以工代賑’的工程，盡可能為百姓和逃來義陽的災民提供營生，希望帶領大家共同度過難關。如今已經提上議程的有‘疏通全縣水渠’、‘擴大縣學’。需要說的是，凡無償協助縣衙救災者，之后都可以送一子免費進入縣學認字一年。最后一項主要是針對災民的，縣衙不僅會為災民提供營生，還會允許一些表現好的災民落戶義陽。”章臺柳說完就要走。告示上還說了，所有災民入義陽都需要先登記，凡愿意協助張主薄管理災民入戶的都可以去縣衙報名。

　　大家得了消息，也不去攔他。原本恐慌的心慢慢的定了下來，一個個為自個打算了起來。有些年紀大的，還朝縣衙的方向跪下，嘴里喊著“老天有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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