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姚記土肥坊待了半天，云起這才滿意的走了。彼時，天近黃昏。眼瞧著就要下雨的樣子，周原就讓周四趕車送他和趙亮回去。

　　路上，云起遠遠瞧見個頭上插朵紅花的中年婦人，她坐在牛車前頭，正對著身后小娘子們說些什么。在她坐的牛車后面，另還有一輛牛車，上面也坐著一個婦人和數(shù)個小娘子。小娘子們面容多姣好，且瞧著都不大，一個個背著包袱，皆低著頭聽前頭那婦人說話。但凡有人見著這兩輛牛車，皆是拿眼去覷車上的小娘子，有的還會品評兩句，說的話也多無禮。

　　“那是西街芳華坊的紅娘子，她每年這個時候都會往各村跑。聽說她給的錢多，對手下的娘子們也算好，所以不少窮人家都愿意把女兒賣給她。”趙亮忽然在旁邊道。

　　“芳華坊？”云起蹙了蹙眉，他大抵猜出那是個什么地方了。

　　“芳華坊在月亮湖邊上，最高的那座樓就是。我還小，也沒錢，所以只遠遠的瞧過熱鬧。”趙亮的聲音里透出了些遺憾。

　　云起回頭看向他，只見他眼睛亮亮的，一臉期待的樣子，“你很想去？”

　　“那是當然，大伙都說義陽最美的小娘子都在芳華坊。”趙亮重重的點了點頭。

　　“我瞧著車上的那些小娘子們似乎都不怎么高興？”云起換了話題道。

　　“怎么會不高興，芳華坊可不是什么人都要的，需得生的頂頂好的才行。我聽說，有那窮人家生了女兒，若是顏色好，便是自己餓肚子，也不讓女兒餓著，也不讓下田做粗活，為的就是將來能賣給芳華坊。一人五十兩呢，可不少呢。這進了芳華坊不僅有綾羅錦繡披身，還有小丫鬟伺候著，吃的用的都是上好的，可比她們在家里好的多。”趙亮搖頭道。

　　“你這都是聽誰說的？”云起嘆了口氣才道。

　　“胡百三說的，他以前是個說書先生，知道的事可多了。他還去過芳華坊哩，可惜后來他得罪了人，沒人請他說書，在破廟沒住幾日就去了。”趙亮有些傷感的道。

　　云起摸摸他的頭，認真的對他道：“聽我說，芳華坊可不是什么好地方。”

　　“為什么？胡百三還說那里是極樂之地。”趙亮有些懵的道。

　　“你還小，不明白也是有的，等你再大些就知道了。”云起也沒跟他解釋。

　　“哦。我聽明府你的，你說那不是好地方那就不是好地方，那我以后有了銀子也不往那里去了。”趙亮想了下道。

　　云起點了點頭，心里有些沉重，他在想怎么去改變這種現(xiàn)狀。好歹他上輩子是個女的，怎么的也得為這里的女子做些什么。想著想著，外面就下起了雨，前面先就跑的快的牛車跑的更快了，很快就消失在他的眼前。

　　到家的時候，天已經(jīng)黑盡了。云起到后院的時候，暮婉正和兩個孩子在吃飯。蘇葉見他進來了，忙問他吃過沒有。聽他說沒有后，她立時給他添了碗飯。

　　云起剛端上碗，忽然想起了青槐，扭頭問蘇葉，“青槐可能下地呢？”

　　“他是個閑不住地，早幾日就可以下地了，明他就準備跟著兩個小郎去學里呢。”蘇葉笑著回道。

　　“好了就好，讓冬青跟著小山小海去學里吧，讓他去西街的院里教那些女人做肥皂，這樣也能少跑些路。”云起點點頭。

　　“你還真準備讓那些女人去做肥皂？”暮婉停下筷子道。

　　“這事我不是早跟夫人你商量好了么？別的做不了，洗豬肉看灶什么的總能行。還有以后我們還得做香花水，洗花蒸花什么的她們也可以做。”云起吞了嘴里的食物才道。

　　“香花水？那又是什么東西？”暮婉放下碗看著他道。

　　“香花水就是有香氣的花通過蒸餾得的水，蒸餾簡單來說就是跟蒸包子一樣蒸花，然后得到的花露就是香花水，將香花水加入肥皂中肯定更受貴女們喜歡。只要我們的肥皂賣的好，我們就可以招更多的工人，特別是女工。若是女人也能掙錢了，窮人家許就不會輕易賣了她們。且有錢了，我們還可以建個學校什么的，也不教她們之乎者也，專教她們立身的本事。再加上衙門這邊的宣傳，許是就能改變現(xiàn)狀。”云起想了下道。

　　“什么現(xiàn)狀？”暮婉說完看向了兩小，見他們碗里的飯吃完了，就讓蘇葉送他們回去。

　　云起猶豫了一下，終是將路上所見跟暮婉說了。

　　暮婉聽了倒沒覺得有甚，這事自來有之。不過她如今是個女人，自然不喜那些不把女人當人的人，所以對云起的想法很是認同并表示支持。

　　云起早就發(fā)現(xiàn)，暮婉不是個迂腐之人。許是她也有很多秘密，所以對于自己身上的種種不同，她都能欣然接受，這讓云起很愿意跟她說說心中所想，因為不用顧忌太多。所以他又拉著暮婉，很是說了一陣時下對女子是如何不公。不過暮婉她不論是先前還是如今，都沒受到太多這種不公，所以并沒附和著云起一起吐槽。云起有些失望，決定以后多帶她了解了解人間疾苦。畢竟有些事，她去做，比他做更合適。云起正想的起勁的時候，暮婉忽然道：“明我就讓暗一帶著那個叫阿三的往西北走一趟，你安排一下。”

　　“暗一才回來，會不會累著他？要不再等幾日。”云起將桌上的菜都倒進自個碗里道。

　　暮婉眼睛抽了抽，這也太能吃了，都吃三碗了。略偏了偏頭，她這才接著道：“遲則生變，為免夜長夢多，讓他早些去吧。”

　　云起覺得自己有些對不住暗一，不過這事非同小可，只能點頭頭同意了。等蘇葉收了碗筷走了，他這才又道：“自雪姬死了后，我這一直都懸著心。好在再沒人來，這事似乎就這么過去了。你不知道，今我出去，暗三沒跟著我，我就怕有個人飛出來刺殺我。你知道的，我不是膽小，我這是惜命。”

　　暮婉聞言很是嫌棄的看了他一眼，云起也不惱，干笑了兩聲后，起身出去消食去了，他吃的有些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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