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邊，云灼進了洛家的門。因著云起的緣故，洛正初對他也沒了耐心。他如今雖落了難，但是先前做了幾十年的高官，脾氣還是在的。只他到底有些城府，耐著性子指點了幾句，這才將云灼給打發了。

　　云灼是個心思簡單的，并沒多想，依然開開心心的往外走。誰知還沒出門，就被李嬤嬤給攔住了。

　　“云公子，我家夫人有請。”李嬤嬤團著手道。

　　“不知夫人找我有何事？”云灼心中一跳，心里想著莫不是是送花的事被人瞧去了。

　　“郎君去了就知道了。”李嬤嬤說著就轉了身，云灼只好跟在了后面。

　　到了堂前，只見上首掛了副海堂臥春圖，下邊的桌上擺著只雙耳的青瓷瓶，瓶里插著幾朵素菊，瞧著清雅的很。

　　洛夫人含笑坐在堂下，只字不提花的事，倒是多問些村俗鄉情。

　　等丫鬟提了茶來，她又與云灼說起了茶道，從蒙頂茶說到渠江薄片，從老古詞說到越窯。說到高興處，還命小丫鬟搬來了一個精致的風爐，當場煮起了茶來。

　　等到云灼喝到蒙頂茶的時候，洛夫人這才頗有些自豪的道：“于茶之一道，雨兒比我知道的多的多。先前在長安的時候，她時常跟小娘子們聚在一起斗茶，次次都得中頭名。看我，跟你說這些做甚。喝茶，喝茶。”

　　嘴里的茶濃郁回甜，云灼心里卻實苦。他雖聽說過蒙頂茶，但卻是第一次喝。事實上，除了學政家里宴客那一次，他幾乎沒吃過什么好茶。他這樣的，能吃飽就不錯了，哪里會品什么茶，不過如牛飲水。可這等好茶，于風來來說，不過是逗趣之物。他第一次認識到，他與她的差距如此之大。便是她已經從天上掉下來，那也不是他能攀的上的。念及此，他一時羞愧難當，自覺誤人。忙想了個借口，借機離開了洛家。

　　他走之后，李嬤嬤覷了覷洛夫人的臉色，見她臉上還帶著笑，這才有些不解的問：“夫人何需如此大費周章，只讓他不許再來纏著小姐就是。以老爺的名聲，還怕他個秀才不成。”

　　“你家老爺如今還不是個泥腿子，不過有些名望罷了。不為別的，我總得為雨兒的名聲著想。何況這一個跟他哥不同，雖老爺說他不中用，但他要是走運考上了呢。若是他真考上了，把雨兒給他倒也未為不可。我瞧著他比老爺靠譜些，是個實誠的。我這話還沒說完呢，他自個先聽進去了，倒是省了我不少功夫。”洛夫人說著放下了手中的差碗。

　　“可夫人您才還跟小姐說…”李嬤嬤說著忽然打了自己一個嘴巴子，“老奴多嘴了。”

　　“李嬤嬤你跟著我也有十幾年了，何需如此小心。”洛夫人這樣說著，卻并沒有解釋的意思。她比誰都明白，落地的鳳凰不如雞。她雖有心讓女兒嫁進高門，可高門愿不愿意再搭理他們還難說。不過，總得先試試，不試試怎么甘心。

　　這邊云灼垂頭喪氣的出了門，原本想回家，但又怕家人問起不好說，所以扭頭去了他六哥家。

　　他去的時候，云起一家正吃午飯呢。見著他進來，也只給他遞了張餅，大家就大嚼特嚼起來。實在是這餅又干又硬，不嚼爛些容易刮嗓子。

　　等吃完飯，云起讓兩孩子去床上歇午覺，他自個卻是帶著云灼坐到了后門的風口處歇涼。

　　院外的知了叫個不停，云起用一根削的細細的簽子邊剃牙邊安慰他。“早跟你說了，臉皮厚點，沒什么大不了的。”

　　云灼沒說話，倒是抬頭瞧了眼他手里的細簽子。

　　云起訕訕的放下手里的簽子，想吐口口水又覺得不好，只好悶聲道：“天天嚼這粗餅，牙都嚼廢了。”

　　自從來了這古代，他可真是越過越糙。也不知是不是因為變成了個男人，他如今也不像先前那樣講究了，也講究不起來。每天吃都吃不飽，除了讀書，他想的就是怎么填飽肚子。

　　就說他的臉，他總感覺沒洗干凈。可古代沒有洗面奶，有也買不起。還整日土里來土里去的，洗個澡都是麻煩。先他還不好意思去塘里洗澡，可他沒力氣，每日里挑吃的水都感覺肩膀要廢了，那還有力氣挑洗澡水，所以只好趁天黑找那偏僻點的野塘洗一洗。好在，村里的漢子大多如此，也沒人罵他耍流氓。至于女人，一般到了傍晚，都自覺的不到塘邊上去，就怕看著什么不該看的。不過，天知道，他是鼓了多大的勇氣去的。自此以后，他也算放飛自我了。別的不說，臉皮厚了可不止那一層油。

　　正當云起胡思亂想的時候，就聽云灼低聲道：“我牙上也嵌了餅。”

　　“等著，哥這就去跟你拿根簽子，哥削了好多呢。”云起聞言樂了，立馬進屋取了根沒用過的簽子遞給他。

　　云灼接了簽子，只到底沒好意思在人面前剃牙，背身自個搗鼓了一陣，這才轉頭問云起：“六哥，你先前去洛家發生了什么事？”

　　“沒什么大事，就是以為我癩蛤蟆想吃天鵝肉，提醒了我一句。這也沒啥，你六哥我是個帶兩孩子的鰥夫，還窮困潦倒，好人家的女兒那愿意嫁給我，換我我也不樂意。”云起大咧咧的道。他倒是覺得沒啥，反正他就沒那心思。不是，是他根本就不會對女人動心思。雖然，他覺得自己現在從心里認可了自己是個男人，可是總覺得還差那么一點。他現在就是誰也不喜歡，男的也不喜歡。

　　“六哥，你變了！”云灼幽幽的看著云起道。他六哥以前是個多驕傲的人，是絕不會這樣說自己的。

　　云起心里一咯噔，這是又被發現了。不行，他死也不能承認。于是，他故作滄桑的道：“人都會變的，不止我會變，你也會變。只看遇見什么事，變的好變的壞變的多變的少而已。”

　　云灼低頭想了想還真是，他六哥先是不能繼續讀書，后來沒娶上想娶的人，買了個媳婦沒幾年就死了，如今還得一個人拉扯兩個孩子，實慘。要是他，他也會變吧。想到這里，他抬頭想安慰云起幾句，卻見他哥一巴掌打在他肩膀上道：“多大點事，愁啥。回去睡一覺就滾回書院讀書去。你現在想的不該是這個，應該是明年的鄉試。你要是整天將心思放在兒女情長上，就算洛家看上了你，哥也給你攪黃了信不信？”

　　云灼揉了揉自己的肩膀，有些愧疚的點了點頭，他讀書的錢可是花了老爹的棺材本。他倒也不是多喜歡許風來，只是覺得難過，難過自己配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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