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云起拿菜刀的手一直在抖，到家的時候才平靜下來。彼時，天已經(jīng)暗了下來，兩個孩子并排坐在門檻上等他。他忙將菜刀背到了身后，跟著招呼兩個孩子進屋。

　　做好飯，天已經(jīng)近黑，父子三就著灶間的火光吃完飯。又在院里的大樹下納了回涼，這才睡了。

　　第二天吃過早飯，云起才帶著兩孩子往老宅走。一路上，村人見著他多有異色。原本說的熱鬧，他一來就停了話不說，等他稍走遠些又跟著竊竊私語起來，間歇還帶著些笑聲。他心中奇怪，卻不知所以然，干脆當做沒看見。

　　不過，他很快就知道了緣故。

　　“小六過來下，娘有事問你！”云劉氏才見著他進門，就朝他招手。

　　云起讓小山小海去找云嶺玩，他自個卻是跟著云劉氏去了偏屋。

　　“娘，你找我？”云起坐下來方問。

　　云劉氏卻沒有急著說話，而是斟酌了一翻，這才道：“小六，秀娘去了也有近一年，你一個大男人帶著兩個孩子不容易，也合該再找個人。若有相中的，自該托媒人去說，不該…不該…”

　　“娘，你是不是聽說了什么？”結合村中人看自己的眼光，云起心中忽然有了明悟，莫不是他救許風來的事傳了出去。

　　“白桃那孩子我看著倒也不錯，只是大牛才沒了幾天就與你…是不是不太好，要不你倆再等等？”云劉氏怕傷了兒子的臉面，盡量委婉的道。她兒子她知道，是個心思重的。這要是知道村中人怎么說他，那還不得被氣死。

　　“白桃？可是賴四說的？”云起忙問。

　　“你知道了，我以為你還不知道呢。就昨天晚上，大家在村口乘涼，朱嬸說她聽賴四說，你跟白桃在林子里私會什么的。”云劉氏見兒子面色平靜，輕舒了口氣。

　　“娘，你誤會了，我與白桃并無私情。事情是這樣的…”云起說著就將昨日里發(fā)生的事說了一遍，并囑咐她娘不要在外面說。

　　“天殺的，這賴四可真不是個東西。他這是篤定你會保白桃的名聲，才敢四處胡謅。你倒也罷，到底是個男人，只白桃可就難了。”云劉氏拍著膝蓋道。

　　云起跟著嘆了口氣，“朱家？”

　　“朱家兄弟多，正愁沒房住。大牛又沒留個一兒半女的，如今又出了這事，白桃怕是再難留在朱家。”云劉氏搖搖頭。

　　“何不回了娘家，再尋個良人，我瞧著她也還年輕。”

　　“她原就是被家里賣給朱家的，好在大牛待她不錯。可要是再被賣一次，就未必有這么好的運氣。”

　　“那我要不要出去跟大家說清楚？”

　　“說了又如何，只會讓她更難堪。四賴子那是個什么人。你要是說了，她除了嫁給四賴子，就唯有一死。村里的唾沫子，能淹死人。”

　　“那干脆我…我娶了她得了。”云起無奈的道。娶回來后，她倆就當姐妹處得了。

　　“你弟弟明年就要考舉人，名聲要緊。你就算要娶她，也得等你弟弟考完以后再說。”云劉氏皺眉道。

　　“罷了，這事總歸是賴四胡說，人也未必全信。他要是再胡說，我就揍他一頓。不行，這一次就要給他揍一頓，這家伙簡直不是個人。”云起咬著牙道。

　　“你可別亂來，那賴四生的五大三粗的，你那里打的過他。要打，也叫上你大哥。趁著沒人，套個麻袋再打，免得他又四處胡咧咧。”云劉氏想了想道。

　　云起點點頭，他娘說的是。

　　“不說了，你妹妹今日出嫁，還有很多事忙著呢。”云劉氏說著就風風火火的走了。

　　云起亦跟了出去，古人辦喜酒，規(guī)矩多不說，準備的東西也又多又雜，他被使喚的簡直累成了狗。一直到黃昏，云蕓被孫家接走了，他這才閑了下來。

　　只剛坐了下來，他就見著賴四站在院外的樹下，正一臉挑釁的看著他。見他發(fā)現(xiàn)了，還朝地上“呸”了一口。緊接著，他就扭過頭，跟村里來看熱鬧的閑漢說起了話，不時還指指院接的云起。

　　云起看的大為光火，只覺得自己再忍下去就不是個男人。這樣想的時候，他已經(jīng)大步出了院門。

　　“呦，我們的童生老爺出來了。哎，你們說，這讀書人是不是就愛偷人家的小媳婦子。”賴四不陰不陽的道。

　　“可不是，戲里面都是這么唱的。”其它幾個閑漢連連附和。

　　因著云蕓出嫁，嫁的又是鎮(zhèn)上的大戶，有不少村人聚在院外的樹下看熱鬧。聽著賴四幾個說的話，不少大嫂子都望了過來。

　　云起強壓住心里的火氣，揚聲道：“賴四，我不過是前日里撞見你偷雞，你就到處敗壞我的名聲，還指點到我家來。你要是再如此，我就要找村正評評理。”

　　“你胡說，我什么時候偷雞呢？”賴四氣的跳了起來。

　　云起還沒說話，人群里就擠出來了一個白胖的婦人。只見她一下子沖到賴四跟前，“好哇，原來是你偷了我家的雞，可憐我的雞都要下蛋了，陪我母雞。”

　　“我沒有，胖嬸你別聽他瞎說，他這是…”賴四忙往后退。他倒是不怕胖嬸，但是怕朱有糧。那家伙是個殺豬的，一身蠻力，他們兄弟加一塊也打不過。

　　“就是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這賴子偷雞摸狗慣了。要不是老村長是你叔父，村里早攆了你出去。我跟你說，你不賠我一只雞，我跟你沒完。”胖嬸說著就要去撓賴四的臉。

　　“我賠，我賠，我這就回家抓一只雞去。”賴四險險避開，一扭身就跑了，臨走的時候還惡狠狠地瞪了云起一眼。

　　云起沒想到事情如此順利，但想著家里兩個孩子，囑咐自己這段日子一定要多注意些。

　　胖嬸也不怕賴四賴賬，反而扭頭盯著云起。上下打量了一下，這才問：“云小子，你跟白寡婦究竟…”

　　“嬸子慎言，賴四是個什么人。他的話怎可多信。”云起搖頭。

　　“昨日，可不止賴四見著你們倆，別人可也見著了。”胖嬸顯然不信，眼里燃著熊熊的八卦之火。

　　“那那人可有說我和白氏有何越矩之舉，若有，小子愿與他當面對峙。”云起正色道，說這話的時候還掃了四周的村人一眼。大家被他這一看，都有些訕訕的偏過頭。

　　“這倒沒有，只說見著你們一前一后的在路上走呢。”胖嬸搓著手道。

　　“哦？難不成如今大家不能走一條路么？”云起嘲諷道。

　　“都怪賴四胡說，如今搞清楚了就好。那什么，我家里還有事，家去了。”胖嬸說完就溜了。其他村人見沒熱鬧可看，也跟著散了。云起正要進院，就見他大哥二哥走了出來。

　　“小六，賴四呢？”

　　“已是走了。”

　　“算他跑的快。”云豐氣咻咻的道。

　　“就是，就是，我早看他不順眼了。”云聲附和道。

　　云起心中一暖，笑了笑沒說話。心里卻想著要不要去看下白桃，也不知她怎樣呢？

　　這邊云起正擔心，那邊白桃已被朱家趕了出來。朱家早就想趕走她，卻又顧著名聲。如今有了借口，別管真假，硬是趕了她出來。她早就預料到今天，所以早早想好了退路，只沒想到會這么突然。不過，

　　在山里宿了一夜，只到天快要亮的時候，她這才摸進了云起家的院子。云起家的院子只有半人高，好進的很。

　　敲門后有一會，云起才起來開了門。

　　“白桃？”云起看了好一會，才認出她來。

　　“是我。”白桃捏緊手里的包袱道。

　　“進屋說吧。”云起朝一邊讓了讓。

　　“不了，我是來跟你告別的，我要走了。”白桃有些感動的道。來之前，她還在想，這人會不會對自己避之不及，甚至連見都不愿見自己。

　　“走？你要去哪？朱家將你趕出來了嗎？”云起驚訝的道。

　　“嗯。昨日你救了我，我還未跟你道謝了。”白桃笑著道。

　　“你若是不嫌棄，不如就嫁了我吧。便是做一對假夫妻，總有個地方住，我有一口吃的也不會餓著你。”他知道在古代女子有多難。

　　白桃聞言張大了嘴，兩顆淚珠滾下，不過很快就被她抹去。“多謝。我早已經(jīng)與人說好了的，去鎮(zhèn)上陳員外家做飯。雖說簽的是死契，但包吃住，一個月還有百文的銅子，你不用擔心我。”

　　這是自賣為奴了，云起心下黯然道。不過，總歸能活下去。想到這里，他這方又道：“天還未亮，我送送你。”

　　“嗯，到大路上就行。”白桃感激的點點頭。

　　月光下，兩人一前一后往大路上走，凄涼的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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