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茲馬特，分明是兼具火焰和大地雙屬性的龍族，卻為什么沒有被稱為‘地火之龍’，或‘熔巖巨龍’之類的呢？因為它的力量內(nèi)核，根本就不在于它的元素屬性。
　　而在于‘貪欲’！”
　　老人的嗓音越發(fā)奇異，幽幽地說道，“貪欲之龍,  以貪欲為力量核心，熔巖之力不過是它最核心的貪欲之力的外在觸角和延申罷了。利茲馬特通過觸角，將貪欲的種子，植入每個元素屬性上和它類似的職業(yè)者的體內(nèi)。而種子一旦生根、發(fā)芽，所衍生出來的，便是‘橫力’。所謂‘橫力’,  本質(zhì)上就是當一個人很想要一個東西的時候，自然表現(xiàn)出來的力量。橫行霸道橫行霸道，為什么橫行,  為什么霸道，歸根結底，不都是為了得到一些本不屬于自己的東西？
　　貪欲每個人都有。橫力每個人都有。普通人貪欲大，橫力多，往往強悍一時，卻難以善終，要么遭遇意外，要么惡疾纏身，幾乎難免橫死。
　　而職業(yè)者，一旦貪欲過盛，橫力失控……”老人說到這，停頓下來。
　　安德魯一直安靜聽著，這時則是輕聲接口道：“職業(yè)者貪欲過剩，橫力失控，便是地火魔法師、焰武士，也就是魔法公會的地火職業(yè)者們，所展現(xiàn)出來的樣子么？”
　　老人點頭：“是。”
　　海風徐徐吹過。
　　安德魯再次安靜下來,  默默回想，細細咀嚼。
　　之前和地火職業(yè)者們的交鋒和戰(zhàn)斗，所有那些關于魔法公會之人的疑問，至此，好像都有解釋，都能說得通了。
　　為什么那第一圣女卡佩拉召喚龍影的時候，力量宛若黑洞一般，似乎要將周圍的一切人和事，乃至空間時間，都吞噬殆盡？
　　為什么只要是地火職業(yè)者，幾乎都品質(zhì)惡劣，精神狀態(tài)也大多不怎么穩(wěn)定？
　　包括為什么相比起暖火職業(yè)者，地火職業(yè)者的身體健康狀況，往往不盡如人意，實力強橫，生活質(zhì)量卻不怎么好？
　　原來追根溯源，都只是因為一個原因。
　　因為貪欲過盛么！
　　只是……
　　“真有那么大的力量么？貪欲……”安德魯思索半晌，再次抬眼，看向老人,  “貪欲對人的影響，真的有那么大？”
　　“是的，比你想象中影響要大，而且是大得多。”老人說，“不說職業(yè)者，只說普通人，你以為很多人所生的惡疾，完全是因為外界的侵染么？不是的。人性本身，便每時每刻生產(chǎn)著包括貪欲在內(nèi)的各種邪惡，而這種源于內(nèi)的邪惡，其實才是傷害最大的。很多普通人所生的惡疾，根本就是長期受到內(nèi)在邪惡的侵蝕，而‘從內(nèi)部爛掉了’。職業(yè)者的力量遠比普通人更強大，一旦被利茲馬特的力量蠱惑，貪欲爆棚，徹底失控的話，危害也比普通人更大的多。”
　　說到這，老人忽然問：“剛才，剛才我說到那些被利茲馬特蠱惑的‘墮落者’的時候，你好像有些不以為然？”
　　安德魯猶豫了一下，點頭道：“我是覺得‘墮落’這個說法……不太好。那些人難道不也是受害者么？如果說利茲馬特的貪欲之種是一種病，那那些你口中的墮落者，其實都是病人啊。”
　　說這番話的時候，安德魯腦海中不由自主地想到了野火領的勞改所。
　　當初建立勞改所，關押那些被俘虜?shù)牡鼗鹇殬I(yè)者比如庫克、塞莉、芙蕾，一方面因為穿越前所受到的“人之初性本善”的思想教育，想給那些罪不至死的家伙一條生路，另一方面，也是因為確實心不夠狠，沒法在戰(zhàn)斗已經(jīng)結束之后，做出殺俘這樣的事情來。
　　離開野火領之后，安德魯其實很少想起自己的野火領還有一間勞改所的存在。
　　然而如今，在從眼前的老人口中聽到“地火職業(yè)者原來都是些被蠱惑的暖火職業(yè)者”這樣的說法之后，安德魯?shù)谝淮畏浅ＵJ真地考慮一個問題：“墮落這個過程，可逆么？既然那貪欲之龍利茲馬特能把暖火職業(yè)者變成地火職業(yè)者，反過來行么？應該至少存在理論上的可能吧！”
　　還是那句話：所謂墮落者，也算是受害者吧。
　　是敵人，但也可以說是病人吧。
　　既然是病人，難道不應該想著如何治好他們的病么？
　　“不要這么想。”老人卻是搖頭。
　　同一時間，那水神印記中的悅耳女聲，居然也隱約響起，也說：“不要有這樣的想法！這種想法會害死你的。”
　　隨后就聽到老人說道：“你說墮落者也是受害者？是，但不完全是。因為相當程度上，是否墮落，是可以選擇的。并不是被利茲馬特種下了貪欲之種的暖火職業(yè)者，就一定百分百會墮落，只有被種下了種子，同時‘其本人也選擇了墮落’的人，才會墮落。歸根結底，利茲馬特只能放大一個人原有的貪欲，而無法憑空生出本不存在的貪欲。所以那些意志堅定、品質(zhì)良好的人，尤其是那些貪念少的人，實際上是能夠抵御住利茲馬特的蠱惑的。
　　而反過來……”
　　“反過來？”安德魯敏銳地察覺到老人的口吻有些微妙的變化。
　　“反過來，自身貪念極盛，稍加蠱惑，便直接貪欲失控的人，即便不是暖火職業(yè)者，也有墮落的案例存在。”老人說，隨后居然抬手指了指他自己，“這個案例就是我。”
　　“什么？”安德魯吃了一驚。
　　只聽老人說道：“我根本就不是暖火職業(yè)者。身為麗的護衛(wèi)和搭檔，我是一名水系戰(zhàn)職者，不是利茲馬特的目標人群。但……我依然被影響了。而且據(jù)我所知，我是唯一一個墮落的水系職業(yè)者。”
　　安德魯皺眉，不信道：“您的意思是，您貪念很大，大到即便不是暖火職業(yè)者，都能受到蠱惑，進而墮落？”
　　“是。”
　　“完全看不出來呢。”安德魯還是不信，“您的貪念是什么？既然是貪欲、貪念，都有個貪求的對象吧？你那么控制不住您自己，迫切想要得到的是什么？”
　　“是麗。”老人說。
　　安德魯：“？”
　　只聽老人平靜說道：“我想要得到麗，得到她的人，也得到她的心。”
　　安德魯：“……”
　　老人的口吻平靜到?jīng)]有任何波瀾，似乎就是在訴說一件無關緊要的小事。
　　但仔細體味這份平靜背后的意味，安德魯卻是漸漸地有些毛骨悚然起來。
　　“所以您的意思是，您很喜歡麗？您喜歡水神大人？”
　　“嗯，很喜歡。”
　　“可您剛才自己也說了，水神大人她和火神旭大人是一對兒……”
　　“是啊，我知道，所以我一直克制著我自己的情感，壓制著自己的情感。作為一個暗戀者，我做到了幾乎沒有任何一個暗戀者能做到的事：守護在暗戀對象的身邊，卻始終沒有被對方察覺到我的心意。但……或許就是隱藏得太好了，壓抑得太徹底了，在被利茲馬特種下貪欲之種的那一刻，我才明白：原來我比我自己想象中，還要喜歡麗，想要麗。”
　　小世界里的一切仍是那么安寧平靜。
　　安德魯卻是漸漸自心底涌起一絲強烈的不安的情緒。
　　老人之前講述了利茲馬特一夜之間屠滅龍與泰坦兩大族群，雖然殘酷血腥，但畢竟年代相隔久遠，又不是親眼所見，沒有那么直觀的心理沖擊。
　　提到“墮落”的時候，又沒有具體說有多少暖火職業(yè)者墮落成了地火職業(yè)者等更具體的情況和數(shù)據(jù)。
　　總之安德魯直到剛才，整個人其實還是在一個“聽故事”的狀態(tài)里。
　　現(xiàn)在不一樣了。
　　身子不知何時不自覺地緊繃起來，安德魯盯著老人：“您做了什么？在被那利茲馬特蠱惑之后，您……到底做了什么？”
　　老人的眼神也看過來，和安德魯?shù)哪抗鈱σ曋��?
　　他看起來還是那么平靜，臉上的皺紋甚至沒有絲毫的抖動。
　　就那么平靜地看著安德魯?shù)难劬Γ�平靜地說道：“我找了一個麗和旭沒有在一起的機會，單獨去見了旭，假意向他匯報最新的情況和局勢，但實際上，我是去殺他的。殺了他，就能得到麗了。”
　　安德魯只覺呼吸都有點困難起來，嗓音微啞問道：“刺殺的結果是？”
　　“旭死了。”老人說，“他比我強，而且是強得多。即便我墮落之后，自身力量也隨著貪欲的爆棚，而以一種畸形的方式，增強了許多，旭的實力，依然不是我能望其項背的。
　　旭當時，即便不和麗配合使用‘水火相濟’的組合技，也快要觸摸到魔導之境之上，那神秘莫測的神之領域了。
　　但他還是死了，被我殺死了。他甚至連一點像樣的抵抗都沒能做出來。因為他根本沒有對我生出哪怕一絲一毫的警戒，就那么，當著我的面，把后背轉(zhuǎn)到了我的眼前。
　　旭死去的那一刻，我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我對麗，是喜歡，但絕不是愛。因為我滿腦子想的只是：我終于能，占有麗了。沒有愧疚，沒有后悔，只有狂喜，還有貪婪。
　　我清楚的記得那一刻，我甚至生出了生理反應，對著旭的尸體，腦海里想著麗。”
　　老人娓娓道來，用最平靜的口吻，講述著安德魯聽過最可怕的故事，“現(xiàn)在你明白了么？人的貪欲，可以有多可怕。以及為什么我說我是火焰世界變成今天這個樣子的……罪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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