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吸著紅樓世界所特有的氣息，姜蟬靠著界壁駐足不前。

　　她少有的膽怯了——

　　一去這么久，

　　母后會不會怨她？

　　小舅舅會不會怨她？

　　阿福會不會怨她？

　　阿青、小金會不會……

　　她太明白時間的不可捉摸了：能將美酒變苦釀，能讓愛侶變仇敵……

　　她離開這么長段時間，她所親近的那些人會醞釀一種什么樣的情感與她呢？

　　她閉著眼，輕撫自己的眉頭，不知在想些什么。

　　想了一會兒后，她又望著郭皇后他們所在的方向，莫名嘆著氣。

　　阿時對于姜蟬如此糾結的模樣，一時頗為不解。

　　“你不是急著回來嗎？怎么回來了反而又在這里停了下來？”

　　心里正亂糟糟的姜蟬聽著阿時的問話，先是頗為憂郁地皺了皺眉，然后才對他講著自己少有的糾結。

　　“我們人類有個詞，叫做‘近鄉情怯’。”

　　“它是用來專門形容我這種——離家多年，不通音信之人——歸家之時的感受的。”

　　“這么多年過去了，親近的人如何了？他們對我有沒有怨言？我們之間的情誼是否已經生變？”

　　“這些都是如我這種人在歸鄉時所擔心的東西。”

　　“要知道，我們雖然可以看透很多東西，但人心總是難以看透的，因為它太易變了！”

　　“而且，就算我們有很理智的認知，但當我們，真的身處其中的時候，往往卻是言行不一的。”

　　“就如此時的我——雖然我知道自己有些杞人憂天了，但我心里就是制不住自己往那個方向去想。”

　　“人的感情和思想真的不是理智所能完全控制的東西。”

　　“它們總是有一些掙脫游離在理智之外的。”

　　“所以，我才覺得作為一個人，不論本事有多大，他也不可能是絕對理智的，因為只要是人，就會擁有感情和思想。”

　　阿時聽完后沉默了一會兒，然后來了一句，“如此看來，人的感情多了，也并非完全是好事啊！”

　　姜蟬對阿時這說法挑了挑眉，道：“世間哪有完全的好事？”

　　“我看你這貪心的性子倒是學得挺快的，擱以前，你只會告訴我‘萬事萬物都是對立統一的，你享受了它的好處，那也得接受它的壞處’，哪像現在，你的考慮都不完善了。”

　　阿時雖然覺得姜蟬說的與他的真實情況不一樣，但對于情感上細微的分辨，他是有些無可奈何的，所以，哪怕覺得不對頭，他也只能對此無話可說。

　　姜蟬感受道他頗為糾結的心情，忍者大笑的沖動，抿唇笑了下。

　　果然，讓自己心情好轉的方式，就是看別人糾結。

　　好在，她也怕他本就不算茁壯的情感會糾結成一團亂麻，所以還是好心地給他理順了下。

　　“好了，別糾結了，我剛剛是跟你開玩笑的。”

　　“我知道你那句話不過是一句隨意的吐槽，并沒有什么深意，也不值得過度解讀。”

　　“所以，你都沒有聽出來我是在開玩笑嗎？”

　　阿時對姜蟬并沒有什么脾氣，只是不解道：“我沒見過誰開玩笑會肅著臉啊！也沒聽過誰開玩笑是一本正經的啊！”

　　姜蟬對此科普道：“阿時，你雖說情感方面有了進步了吧，但你還是只能理解表層意思，拐個彎兒你就不行了。”

　　“這個玩笑啊，也并非是非得用玩笑的語氣才能開的。”

　　“當一件事與你的認知不符，你自己又拿不準對方態度的真假時，你都可以將它當作一件玩笑與對方說出來，讓對方給你解釋。”

　　對此，阿時只是問了一句話：“頓悟不需要這七拐八拐的心思吧？”

　　姜蟬聽著這話不由一噎，隨后才無奈道：“頓悟的確不需要這七拐八拐的心思，但多多增加這方面的感悟還是有用的。”

　　“再說，你才哪兒到哪兒，還不到擔心情感過剩的時候。”

　　阿時對此不可置否，只是問了另外一個問題，將話題拉回了原位。

　　“你到底打算什么時候回到你的親人身邊？”

　　與阿時聊了這么會兒天，心情早已平復的姜蟬笑著答道：“不急，現在就回。”

　　說完，她也沒有打算去順路看看腳下魂宗的意思，直接就往郭皇后它們所在的方向去了。

　　顯然，她是忘了自己還擔任了一個魂宗宗主的名頭了。

　　不過，這也與魂宗上下佛系咸魚的作風有關。

　　畢竟，萬一她真去了，說不定他們還會嫌棄她打擾了他們睡覺。

　　話說，姜蟬直接去往郭皇后他們所在的那個方向，是江南的方向。

　　姜蟬可以猜到郭皇后他們在江南的原因——

　　一是他們送她外祖母的靈柩回江南祖墳。

　　二是留在江南給她外祖母守孝。

　　不多時，姜蟬便來到了江南，站在了她母后等人所住宅子外面的巷道里。

　　說實在的，雖然來過兩次江南，但她還真沒到她外祖家的老家和祖墳看看。

　　此時，站在這歲月悠久的青石巷道上，看著青石圍墻上斑駁的苔蘚痕跡，感受著江南特有的煙雨氣息，她的心不由得沉靜了下來。

　　想來，在如此環境中，她母后等人的心情也應當是平和寧靜的。

　　她拿出一把不知什么時候放進空間里的青色油紙傘，輕輕地撐開，然后邁著纖巧的步伐，敲響了郭府的烏黑大門。

　　當門房打開房門，看見門外那張仿佛凝聚了江南畢生靈秀的臉，腦子瞬間空白，一切瞬間失色，整個人心里都只剩下了眼前的天地絕色。

　　姜蟬看著這張不算熟悉但也不算陌生的臉，并沒有催促，只是在心下感嘆對方對看門這份工作的執著。

　　托記憶不錯的福，她記得以前椒房殿的看門人有他，后來行宮的看門人也有他，如今，這里的看門人還有他。

　　這么多地方流轉來去，好像只有他對這份工作愛得深沉，都沒有申請過調職。

　　所以，憑這份骨子里的執著，相信對方一定可以達到他想要達到的成就。

　　理所當然的，這個門房是絕對認識姜蟬的。

　　所以，等他回過神后，他立馬激動了起來。

　　一個大禮措不及防就拜了下去。

　　“奴才吉扉參見公主，公主萬安！”

　　雖然姜蟬已經受封國師，但跟隨他們的老人，還是習慣稱她為公主，這似乎是一種特殊的情懷。

　　已經好久不曾聽聞如此稱呼的姜蟬，有那么一片刻的恍惚，隨后感嘆了一聲，便令吉扉起了身。

　　吉扉起身后連忙領著姜蟬往里走，并招呼另一名太監看著門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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